第109章

虞秋陪着頎兒待在石榴樹下, 由風月上樹摘石榴。風月的手法很準,完全不需要虞秋做什麼, 每個都能不輕不重地扔進竹籃中。

頎兒拿了個石榴遞給虞秋:“頎兒吃。”

虞秋笑了下,便給他打開。

這孩子精明得很,吃石榴非常讓人放心,他每次把甜味吃掉後,都會把子給吐掉,讓虞秋見了, 不由又笑了笑。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只是她笑得有點心不在焉,還真是擔心初雪。

正是她想着初雪會怎樣時,就見到對方失魂落魄地走來, 便立即迎過去:“初雪!”

文初雪回神, 對她無力地笑了下:“摘了多少?”

虞秋又怎看不出來對方哭過,卻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也不過問, 她指了下那竹籃:“你看, 挺多的。”

文初雪去到竹籃後的白石上坐下, 看着風月摘石榴, 沒再說話。

虞秋仍陪着頎兒吃石榴, 也未多言。

石榴摘得差不多,她們便提着石榴回到喬氏那裡。這日他們一直待在這裡陪着喬氏,午膳是吃着廟裡的素齋, 還算有滋有味。

近日暮他們正欲起身離去, 江以湛踏進禪房。

虞秋眨了下眼:“來得挺準時啊!”

江以湛對喬氏喊了聲:“娘。”

喬氏點頭:“天色不早, 你們趕緊回去吧!”

虞秋過去抱了抱喬氏,笑道:“那我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娘。”

喬氏無奈:“你這肚子將會日漸變大,就別瞎跑了。”

虞秋未回這話,再看了看娘後,由江以湛牽着踏出禪房,風月與抱着頎兒的文初雪跟在他們後頭。

喬氏站在門口看着夫婦倆的背影,莫名嘆了口氣。

他們下了山,虞秋與江以湛一道坐在他來時騎的馬上,由他摟在懷裡親暱地輕啄着耳根。

虞秋躲着他:“好了,姐姐他們在馬車裡看着呢!”

他道:“無礙。”

她擰眉:“你無礙,我有礙。”

未想他突然啪地拍了她的腦袋一下,輕哼道:“又不老實了?我是你丈夫,親一親又如何?”

虞秋擡手摸着自己的腦袋,轉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是打人打上癮了是不是?”雖然不重,可她不痛快。

江以湛絕對不會說自己是覺得如此逗她玩挺有趣,尤其是看到她現在這副蠢乎乎的模樣,他感覺很可愛。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嘟的小嘴上,就着她轉過頭的姿勢,低着含住她的脣瓣細細廝磨碾轉。

她一下失了氣,軟在他懷裡。

他再放開她時,她就乖多了。她老實地呆了會,便好奇地問他:“宮宴如何?發生了什麼?”

他貼着她的耳朵蹭着,道:“還能發生什麼?皇上給了蘇和一座公主府,算不算事?”

“公主府?”虞秋驚訝道,“那她就有錢了。”

江以湛問她:“你喜歡錢?”

她道:“還好,能讓我不愁吃住花銷就行。”

夫婦倆一路聊着,倒是悠哉幸福得很。

在邵府中,張妙傾仍舊不是發瘋,就是哭泣。邵臨齊靠近門口聽到她的聲音便覺得一陣煩躁,卻不得不踏進。

她見到他,立即跑過來問道:“如何?有誰可以治我的臉?”

邵臨齊嘆氣:“這種情況本來就不可能不留疤,何況長曳公主咬的那一下是有毒的,如今只盼着能恢復好,就是……”

張妙傾陡然怒了:“你個窩囊廢!”

邵臨齊擰眉:“你……”她最近真是越來越過分,可謂是醜態畢露。他可以不在乎她的臉,可她這個人……

張妙傾又大聲道:“你求江成兮啊!或者讓老太爺去求,老太爺是丞相,死纏着,下跪也行,江哥哥他一定會看在老太爺的面子上答應的。”

“江哥哥……”邵臨齊忽然疑惑。

張妙傾沒理會他的疑惑,只按耐不住地催促着他:“你快,讓老太爺潑出臉去求江哥哥。”

“真是無理取鬧。”邵臨齊受不了她對祖父如此不敬,忽地甩袖離去。

這是素來溫柔體貼的他,第一次給她甩臉色。

張妙傾覺得難以置信,不信他會用這種態度對待自己,便激動地對着他的背影大喊道:“邵臨齊,你什麼意思?我毀容了,你就不管我了?”

邵臨齊沒有理她,反而加快步伐逃離。

因爲臉的事情,張妙傾本就傷心欲絕,還被丈夫如此對待,便流着淚癱坐在地,她抱緊自己尖叫起來:“啊!”

不能,她不能就這樣,她得想辦法。

她抹了把淚,忽然起身就跑了。

她騎着一匹馬,直奔堇寧王府。

邵府離堇寧王府不算遠,沒多久她就從府前下了馬。她欲快步跑進去,卻被護衛攔住。她便取下面紗怒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見到她臉上猙獰的紅痂,護衛目光微頓,只道:“就是因爲知道你是誰,便不可能讓你進去,請回。”

毀容的張妙傾如今對他人看自己的目光特別敏感,她趕緊又將面紗帶上,道:“讓我進去,我要見大公子,我要見江哥哥。”

“誰是你江哥哥?”虞秋的聲音突然響起。

張妙傾轉眸,便見到同乘一匹馬的虞秋與江以湛先後下來,後面的馬車裡,風月與文初雪母子也先後下來。

“江哥哥!”張妙傾欲靠近江以湛。

虞秋立即不悅地將她推開:“誰是你的江哥哥,你個醜八怪。”

“醜八怪”三字算是把張妙傾徹底給刺激到了,她陡的怒紅了眼,要去撲虞秋,卻被大步擋在虞秋面前的江以湛給踢開。

江以湛面露厭惡:“滾!”

張妙傾坐在地上,眼淚流下,她的江哥哥,對她還是如此絕情。她對他哭道:“江哥哥,我不會纏着你,只求你救救我的臉,若是治不好臉,我會生不如死的。”

江以湛沒說話,虞秋道:“你生不如死,關我夫君屁事?”

江以湛看着虞秋,挺喜歡這丫頭爲他與別人吵架,便眸露愉悅。

張妙傾握緊了拳頭,不得不忍下對虞秋的恨,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治臉,她仍緊盯着江以湛:“江哥哥,看在我對你一片癡情的份上,救救我。”她哭得越發委屈,似乎這樣他便會心疼。

她確實對江以湛一片癡情,哪怕嫁的丈夫不錯,哪怕她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江以湛不如邵臨齊。

可她的內心還是忘不了他。

虞秋記得張妙傾的丈夫邵臨齊,便輕嘖:“對我的丈夫一片癡情,那你將你的丈夫置於何地?”

張妙傾忍不住想給自己扳回點面子,便站起身道:“臨齊喜歡我,就如我喜歡江哥哥,無論我怎麼對他,他都會喜歡我。”

在她看來,這也是事實。

一道清潤的聲音突然響起:“是麼?”

聽到這聲音,張妙傾的身子微僵,她轉頭看到不知何時過來的邵臨齊,便面露怒意:“你來做什麼?不是不管我了?”

邵臨齊卻是意味不明道:“你對堇寧王一片癡情?覺得無論你怎麼對我,我都會喜歡你?那你打算如何對我?亦或是,作踐我?”

張妙傾只道:“我的事情不用管,沒用的東西,你滾!”

瞧瞧,果然是作踐他。

邵臨齊突然冷笑:“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娶了這麼一個人。”他的脾氣素來好,卻也承受不住這樣一個妻子。

他本是覺得不該對毀容受刺激的她發脾氣,需要體諒她,便回去找她,卻發現她不在。一番詢問才知她來了堇寧王府,他便也過來了,想着與她一起繼續求求堇寧王府的人。

但如今他決定作罷。

張妙傾更憤怒:“邵臨齊,你是何意?”

“要與你和離的意思。”扔下這句話,他甩袖就走。就算得罪皇后,他也不想與這樣子的人繼續過下去。

張妙傾聞言睜大眼:“和離?”

她忙上馬追上對方,大喊着:“邵臨齊,你給我說清楚,你嫌我毀容了,就要拋棄我?”

虞秋他們幾個看着遠離的兩個人,都有點怔怔的。

虞秋擡眸看向一副事不關己態度的江以湛:“其實我覺得,那邵公子挺不錯,娶了張妙傾那種人,真是糟蹋了。”

江以湛聞言伸手捏住她越發肉嘟嘟的粉嫩小臉,眸中閃爍着危險之色:“多不錯?有我不錯?”

“又胡鬧!”虞秋用力拉下他的手,“進去用晚膳,餓了。”

被她拉着進入王府的江以湛冷哼了聲。

張妙傾與邵臨齊後來是什麼情況,堇寧王府的虞秋他們並不知道。不過張妙傾爲了救臉,又來求過幾次,也讓她的親人幫忙求過,都一無所獲,每次都被攔在王府外。

時間一久,他們不得不放棄了。

一個月後,便有傳出張妙傾與邵臨齊和離的消息,不少人在說張妙傾惡有惡報纔會毀容。邵臨齊本是不離不棄,奈何她鬧得實在太厲害,將邵臨齊折騰得筋疲力盡,才與之和離。

反正張妙傾的名聲是臭的,都同情被無辜賜婚的邵臨齊。

巧的是,虞秋與風月再次去憂于山看喬氏時,又見到張老夫人從佛堂走出。

這一次的張老夫人比上一次見面更顯老態,艾發衰容,形銷骨立的樣子,明顯是身子不適的。她擡眼看到虞秋,倒是沒再有表示,被丫鬟扶着與之擦肩而過。

虞秋回頭看着張老夫人咳嗽的背影,沒說什麼。

風月對她道:“走吧?”

“嗯!”

進入喬氏的禪房,喬氏看到她們,便懷着責備之意迎過來:“娘說過多少遍,不要再往這裡跑。”

虞秋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嘻嘻道:“想娘了嘛!”

喬氏無奈嘆氣,牽着她坐下,後又看了看她們後頭,便問道:“這次文姑娘母子沒過來?”

虞秋聞言眸露暗色:“初雪不舒服,不宜過來。”

喬氏頷首,雖明知事情不簡單,也沒多問。

今日的江以湛大概是有點忙,便沒有來接虞秋,姐妹倆在天色不早時,上了來時的馬車回王府。她們到王府時,天色已大黑,恰見到從王府出來的蘇和。

虞秋問道:“這麼晚你要去哪裡?”

“與你無關。”蘇和仍是不喜歡虞秋,語氣便不好。

虞秋知道這丫頭就是這種性子,倒也不介意,看着對方上轎離去後,她挽着風月的胳膊踏進王府。

蘇和是要入宮,最近她與那母后親了些,母后要她入宮住一晚,她便去了。

馮皇后見到她,不由高興地緊緊抱住:“你終於肯來住。”

蘇和未語。

馮皇后已習慣蘇和冷漠的性子,她只怨自己弄丟了女兒,才讓女兒變成這樣。她如今希望時間長了,女兒能變回正常人。

她道:“沒用膳吧?母后特地等你一起。”

蘇和搖頭。

母女倆用膳間,蘇和想到那許久沒見人的虞欽,不由握緊手中筷子,她心裡琢磨着,她是否該真要賜婚?

馮皇后見她走神,便問:“蘇兒在想什麼?”

“沒什麼。”蘇和想到虞欽厭惡受束縛的性子,不得不忍下。

每月二十五日,是虞欽需要服解藥的日子,蘇和知道這日他會回王府,次日早早的,她便不顧馮皇后的不捨回了王府。

她入院見到亭邊倚樹而站的虞欽,便快步跑過去:“欽哥哥!”

也只有在面對他時,她纔會換一個樣子。

虞欽神色淡淡,朝她伸出手:“解藥。”他又怎會不知道,這丫頭成爲公主後,對他來說自然更是麻煩事,便覺得不痛快。

蘇和撇了下嘴,從身上拿出解藥遞給他。

虞欽接過扔進嘴裡,直接就走。

蘇和看着他絕情的背影,不由跺腳威脅道:“不要這樣對我,惹急了我,我找父皇給我們賜婚,你不娶我也得娶我。”

虞欽不屑:“那我就抗旨不尊,你奈我如何?”

蘇和過去拉住他,撒嬌道:“欽哥哥,陪陪我嘛!”總是這樣,基本上只有他需要解藥的時候,她才能見到他。

虞欽強制抽出自己的胳膊,躍起離去。

蘇和大喊着:“欽哥哥,欽哥哥……”

虞欽自然不會理她,她不由紅了眼,轉身間,見到不知何時站在院口的虞秋,她便兇道:“看什麼看?滾!”

虞秋抿了下嘴,不得不訕訕轉身走了。

她也知道哥哥總是在這個日子回來,她便想來看看他,奈何他這麼快就走了,她還被蘇和又兇一頓。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眨眼間便到了小年。

平平靜靜,安安穩穩間,虞秋的肚子已經七個月,看着就是一個大球。虞秋這個捧球人,更是覺得自己的肚子是一個極重的大球,每天都讓她覺得極爲痛苦。

她好想扔了這肚子。

又是一個翻過來覆過去的夜晚過去,她艱難地坐起身。

躺在她旁邊的江以湛睜開眼,他看着她問道:“怎麼?這麼早要起牀?”

虞秋噘着嘴:“不睡了,沒一個安穩覺。”怎麼睡都不舒服。

她不能睡,江以湛便也不能睡,孩子是兩個人的,自然當爹的也不能安穩,他便陪她一道起了牀。

今日是頎兒兩歲整的生辰,他們將在後花園設一個小宴。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虞秋便捧着肚子在凝蘭的陪伴下去了文初雪那裡。在陪兒子玩小木馬的文初雪見到她,便勾起一抹笑:“挺早。”

頎兒抱住虞秋的腿,仰頭看着她:“乾孃抱抱。”

虞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倒是想抱。”

文初雪抱起頎兒,哄道:“乾孃肚子太大,等生了弟弟或妹妹,再抱頎兒。”她的聲音輕弱,昭示着她的身子不大好。

虞秋看了她一眼,暗暗嘆息。

頎兒歪着小腦袋:“弟弟妹妹?”

文初雪點頭:“對,可能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

頎兒似懂非懂地也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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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笑道:“好了好了,頎兒似乎很喜歡這個木馬,那把木馬拿到後花園去玩,凝蘭,你拿着。”

“是!”

他們便往後花園去。

後花園擱了一個大圓桌,桌上擺了許多飲品與零嘴,頎兒見了,忙過去爬上凳子,趴在桌旁瞅着桌上各處的東西,似乎有點難以決定該吃哪個。

現在的頎兒大了不少,很多事情都不要別人幫他,文初雪他們便不管他。

“我來了!”戚韓這個向來活蹦亂跳的人突然從頎兒身旁落地。

頎兒轉頭看着他,眨了下眼。

戚韓手裡拿着一個精緻的木盒子,在頎兒面前晃了晃:“喏,爹給你買的一套泥玩,打開來看看如何?”

頎兒不喜歡無聊的盒子,但他知道盒子裡有東西,便接過擱在桌上,不大熟練地打開。見到裡頭的多個泥玩,他笑眯了眼,開心地拿起來玩。

有錢人買的玩具自然不會差,盒中泥玩,個個做工極好,栩栩如生。

虞秋看了看那些泥玩,忽聞腳步聲,轉眸看去,便見到江以湛與江成兮走過來,他們身後跟着風月。

“姐!”虞秋過去挽着風月的胳膊。

除了不知所蹤的虞欽,還有不合羣的蘇和,他們算是來齊了。江以湛在頎兒面前也放了個木盒,木盒很大,頎兒見了,就把手裡的泥玩擱下,伸手去開這個大盒,漂亮的眼睛亮蹭蹭的。

裡頭是一堆木玩,人、船、車……各式各樣的都有。

頎兒明顯更喜歡,拍着小手叫好:“爹好……爹好……”

戚韓坐下拿了塊果乾扔入嘴中,頗爲吃味。

“還有我的。”江成兮擡眼示意風月,風月便在頎兒面前放了個長形錦盒,她幫頎兒打開,裡頭是一把江成兮與風月一起雕制的木劍。

因着頎兒總見到大人們使劍的一幕,他便對劍很感興趣,立即拿着劍下了凳子,胡亂舞動着,開心得很。

江成兮坐下接過風月給他倒的茶喝了口,道:“叫聲爹來聽聽。”

頎兒大概已混亂,覺得好看的男人都是爹,便乖乖喊了聲:“爹。”

虞秋聞言,便道:“你們都喜歡當這便宜爹?爹太多了,頎兒會糊塗的。”她就覺得頎兒已經糊塗了。

江成兮勾了下脣,拿了把瓜子嗑着,不急不慢道:“戚韓與阿湛都當他爹了,我做大哥的,沒道理落下。”

戚韓接了嘴:“也不算多,大爹、二爹、三爹,也才三個。”

虞秋搖了下頭,由着他們去。

她靠近摸了摸天真不知愁的頎兒的小腦袋,暗道真是可憐的孩子,爹雖然多,卻沒一個是親的。

誰都要他,就親爹不要。

因爲圓桌在亭旁,江成兮拍了拍江以湛的肩頭,兩人一道去了亭裡下棋。戚韓對下棋沒興趣,無聊的他在桌旁玩起頎兒的小玩具。

虞秋與文初雪陪着頎兒瞎跑瞎聊。

江成兮落下一枚棋,看着歡快地又玩起木馬的頎兒,稍頓後,便看了身後風月一眼,淡道:“你若懷孕,我便原諒你。”

風月垂眸未應。

江成兮再看了看她這死樣子,頗覺心煩。

“初雪!”

虞秋的驚呼聲忽然響起,他們轉頭看去,便見到文初雪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