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轉瞬便是七月十五, 一個傳統的祭祖悼亡之日,被稱鬼節。

這日江以湛陪虞秋兄妹倆去了城外憂于山看望喬氏,與喬氏一道祭拜逝去的親人後, 到近天黑時才歸來。

不愧是七月半, 天沒黑, 在路上馬車裡的虞秋就莫名感覺有一陣陰涼襲來,她便過去窩到江以湛懷裡。

江以湛見了,便道:“蠢貨,心理作用。”話雖這麼說, 他倒樂於感受美人投懷送抱的滋味, 擡起胳膊順勢緊緊抱住她。

虞秋沒說話, 也挺享受他賦予她的安全感。

直到馬車從堇寧王府前停下,虞秋被江以湛扶着下馬車後, 她遠遠地見到文家冷清的正門前, 便不由又想起被暮王帶去暮王府的文初雪母子倆,她嘆道:“也不知初雪他們怎麼樣了, 不知暮王會給初雪什麼樣的名分。”

對此,江以湛也猜不透,便不發表看法。

二人進入王府時, 虞秋忽然捂着肚子變了臉色。

江以湛見了, 忙扶住她:“怎麼了?”

虞秋慌張道:“我肚子疼。”

江以湛聞言便立即抱起她, 施用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醉夕院, 進入藥閣。他抱着她坐下, 對藥幾後頭的江成兮道:“她腹痛, 快給看看。”

“腹痛?”江成兮擱下手裡在研究的藥,擡眸看了虞秋那紅潤的臉色一眼。

江以湛不悅:“還愣着做什麼?”

虞秋也是急死了,一雙小手緊緊地抓着江以湛的衣服。

江成兮終於起身過來給虞秋把脈,他挑了下眉,又毫不顧禮節地伸手碰了碰她的肚子,忽而陰陽怪氣地哼道:“不虧是初當父母的新婚夫婦。”他回去坐下,明顯對他們不屑。

江以湛便問:“你何意?”

江成兮頗爲不耐:“腹部腸蠕,餓了,去吃東西。”他是真不想去把虞秋的喜脈,偏偏這夫妻倆三天兩頭過來提醒他,風月墮了他的孩子。

“……”

虞秋怔怔地擡眸看了看抿起嘴的江以湛,立即從他懷裡跳下,訕訕地笑了笑:“哈哈,不懂,不懂。”

話罷,她便忙拉起江以湛就走。

她知道江成兮還沒有從孩子被墮的那件事走出來,他記恨風月,也看他們夫妻不順眼。

江成兮擡眸看着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放下又被拿起的藥。

在回藍軒的路上,虞秋時不時摸一摸肚子,仍舊偶爾會感覺到一點有東西在蠕動的疼,這是以前她所沒有過,或是根本沒注意到的。

江以湛摸了下她的腦袋:“你身體好得很,莫再小題大做。”

虞秋聞言瞥他:“你不也一樣?”

江以湛哼道:“我又不知你的滋味,還以爲有多疼。”

踏入藍軒,江以湛便吩咐了凝蘭去準備晚膳,凝蘭福身應下後,又道:“奴婢得知,就在昨日,李家派了人向文大姑娘提親,文家已答應。”

虞秋聞言驚訝:“答應了?”

之前初雪不是說文老夫人有與李家解除婚約的意思?怎忽然又答應了?

凝蘭應道:“這是奴婢今日無意中聽到的。”

虞秋看向江以湛,江以湛不以爲意道:“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文初雪孩子的爹是霍淩淮,霍淩淮自有主張。”

他的話音才落下,便有護衛過來稟報:“隔壁文老夫人過來尋文大姑娘。”

江以湛道:“直接說不在堇寧王府。”

“是!”護衛應下離去。

護衛回到大門口,就照江以湛所言與文老夫人說,文老夫人聞言擰眉:“確定不在王府?可不是敷衍我?”

多日前她就得知文初雪不在府裡,只是因着有幾次前科,她理所應當地認爲文初雪是又一直與堇寧王妃在一塊,便沒過問。但未想今日要找文初雪仍是找不到人,她終意識到文初雪離開太久,便尋了過來。

護衛道:“絕無虛假。”

既然堇寧王府的人說文初雪不在此處,文老夫人也不好胡攪蠻纏,畢竟人家不是幫她文家看姑娘的。她沉思起來,不知道文初雪究竟去了何處。

她回到文府便派人去尋,奈何多日過去,卻始終無果。

遠在暮王府的霍淩淮,正在書房裡倚着靠背椅看着眼前案桌上的黑色龍紋匣在思索着什麼,眸中之色越來越沉冷。

關帆快步踏進稟報:“王爺,文府那邊一直在尋文姑娘。”

霍淩淮擡眸看了眼關帆,未語。

其實霍淩淮從未讓關帆注意文府那邊的事情,說起來,自將文初雪母子接過來後,他便一直沒過門他們母子的事,他沒功夫過問。

當下關帆突然說起此事,他也沒所表示,仍看着眼前的匣子。

關帆見了,便站到一旁不語。

這時,一身杏紅色華裳,豐容靚飾,姿態端得高貴雍容,又頗爲冷漠的從安公主霍語寧踏入書房。她見到正看着那匣子的霍淩淮,淡道:“聽說你帶了個美人回府,我還以爲你會被美色所誤,看來是我多慮了。”

霍淩淮擡眸道:“姐姐有事?”

霍語寧坐下,接過丫鬟給她倒的茶,慢悠悠地喝了口,才道:“過來看看你,順便問問你帶了個美人回府,是怎麼回事?”

霍淩淮道:“此事複雜,反正沒姐姐所說的美色誤事。”

霍語寧瞧了瞧他:“沒有就好,聽說還有個孩子?”

“嗯。”霍淩淮應道,“美人因意外而碰,孩子因意外而有,最近才發現,便就接來了府上。”

霍語寧聞言不屑:“聽着,不是個正經的女人。”

霍淩淮未語。

霍語寧又低頭慢品着這味道不錯的茶水,默了會後,道:“既然事已至此,把人留在府上,也屬情理之中,但我給你張羅過來的那些姬侍,你就沒有看上眼的?還是至今一個都沒碰?”

霍淩淮道:“你知道,我無心於此。”

霍語寧打量了他一會,道:“姐姐知道你的所有心思都是奪位報仇,但開枝散葉之事也不可耽誤,還是莫再讓她們守活寡。”

“我有兒子。”

霍淩淮這個姐姐時不時會往他府上送個自己選出來的美人,他覺得不是大事,便素來是來者不拒,只是懶得去碰,也興趣不大。

霍語寧聞言頗爲不以爲意:“不過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孩子,何況就那一根苗子,哪裡夠。”

霍淩淮淡應:“嗯!”

霍語寧又如何不會知道他雖向來是她說什麼就應什麼,過後又會忘得一乾二淨,只是仍舊會與他說一說。約莫覺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離去,完全沒有要去看看那侄子的意思。

霍語寧離開後,霍淩淮果然沒多理會她的話,只問關帆:“楚惜在哪裡?”

關帆道:“在常悅書院,他極少出來,最近似乎越發消極。”

霍語寧眸中浮出一絲陰沉,忽然起身離去。

他離開暮王府,直奔常悅書院楚惜的書房,見到案桌後頭那正在看書,卻事實在走神的楚惜,他問道:“你知道我最近在尋一把鑰匙?”

楚惜擡眸看着他:“暮王過來就是特地問我這個?”

霍淩淮冷笑:“瞧着無心大事,一雙眼睛倒是關注得不少,你在給我傳遞假消息?想做什麼?莫不是起了異心?”

楚惜倒是不慌:“我也算是推了你一把,就算鑰匙不在江以湛他們那裡,你完全可以威脅他幫你尋。他的力量,你也再清楚不過,偏偏你最後卻栽在一個女人手裡。”

“少胡說八道。”霍淩淮不喜被耍,“你想我與江以湛鬥,理由。”

楚惜笑而不語。

霍淩淮大步上前,一手拍在案桌上,傾身間,銳利的目光逼近楚惜:“你身上最近的問題太多,是已忘我們曾經的約定了?”

楚惜朝椅背靠了靠,仍是不說話。

霍淩淮眯眼道:“知道你因個女人傷盡了心,傷盡了神,我再給你一點時間緩緩。可別讓我等太久,你知道我需要你。”

楚惜終於說話,笑道:“說得好像,有點曖昧。”

“……”

霍淩淮再看了看楚惜,甩袖離去。

楚惜看着霍淩淮踏出書房,感覺到對方已經離遠,他眼裡的笑意漸漸收去,腦中浮着霍淩淮的話——傷盡了心,傷盡了神。

他忽然一把拂掉案桌上的東西,眸中透着一絲腥紅。

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話吧?

曾經多麼冷靜睿智,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要什麼,也不擇手段去獲取,甚至連喜歡的女人都可以送出去的他,如今卻敗在自己手裡。

明知道不能,可他還是放不下虞秋,但她嫁人了,還懷孕了。

他握緊了拳頭,既然放不了,那便不放。

白如嫙站在門邊暗暗看着他已不是第一次爲虞秋失態的模樣,她忍不住過去,又要勸說於他:“門主,你不要再這樣。”

楚惜看着她:“來得正好,給我傳封信給秋兒。”

白如嫙聞言咬脣:“是!”

楚惜從跟前抽屜裡拿出他早寫好的一封信,扔給她。她接過低頭看了眼,便轉身離去。

走遠了後,她握緊了手中信,幾乎要去撕碎她,終是作罷。

自被那假仁假義的江以湛不顧她爹的恩情將她折磨得幾乎快死後,白如嫙難得再次來到堇寧王府前,這一次,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武功,直接從大門前落了地,大步過去,卻被攔下。

護衛見到她,顯然是意外的。

白如嫙冷道:“我要見堇寧王妃。”

護衛雖不明白她爲何會回來,卻也知道這王府不再是她可以進的,便不說話,只仍舊攔着她。

白如嫙曾在這王府時,說話也是有分量的,何曾被如此待過,便覺不適。

“喲?這不是白姑娘嗎?”戚韓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聽到戚韓輕佻的聲音,白如嫙轉身看着他。

戚韓的目光落在她手裡的信上,朝她伸手:“拿過來。”態度頗爲惡劣,明顯不將她放在眼裡,就好像她只是來到堇寧王府門口的一條狗。

白如嫙壓下不甘,將信遞給他,轉身就走。

戚韓看着她的背影嗤了聲,進入王府。

王府裡的藍軒中,江以湛夫妻倆悠哉悠哉地坐在亭裡,一個在看書,一個在玩給腹中孩子準備的小玩具。

虞秋拿起一男一女兩個小木人相互親着嘴玩,不由笑起來。

江以湛見了,便低頭親了她一口,道:“這小木人可是兩個孩子。”話罷他見她仍玩得不亦樂乎,便又繼續看自己的書。

這時虞秋見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舔了下脣上他留下的氣息,單手托腮看起他棱角鋒利的俊臉。其實她越來越覺得,他還是挺有魅力的,臉好看,身材好,也夠勇猛,天賦異稟。

莫名的,她的思想開始不安分,想他……

她的目光下意識移到他削薄紅潤,平日歡.好時讓她覺得極爲厲害的脣上,不由想親上去吃吃。

忽然,吸口水的聲音響起。

江以湛的身形頓了下,便轉眸看着她:“你……”

虞秋趕緊捧住自己火熱的臉,見他看着自己時,眸中露出怪異之色,便背過身不去看她。她心覺懊惱,最近她也不知怎麼的,老不由……

莫不是因爲懷孕的緣故?

戚韓踏入院中,就看到虞秋背對着江以湛摸自己的臉,江以湛則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想了下,便過去拉起江以湛就走,直到走出藍軒,繞到院牆外,他纔將信遞給對方:“喏,楚惜讓白如嫙傳給二嫂的信。”

江以湛聞言便沉了臉,直接接過信打開來看,見到上面的內容,他冷哼。

頓了會,他便拿着信轉身回了裡頭。

他回到亭裡看到仍在不知臉紅個什麼勁的虞秋,將信給她。

她不解地接過:“誰的?”

他沒說話,只轉身離去。

她下意識張嘴欲喊他,想想還是作罷,其實她真的很想啊!可是難以啓齒,最近又是特殊時期,便只能扁着嘴低頭看信。

江以湛沒走,正在院外的旁邊暗暗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