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心繪又慢慢站了起來。腳踝處更加疼痛了,她低頭看了一眼,已經紅腫了起來,中心處已呈紫色。
她自嘲的笑笑。
痛什麼痛,這點痛都受不了,這個世界上就早已沒有喬心繪這個人了。
她提腳,狠狠往那隻痛腳上踩。
像是要將自己的委屈發泄出來。
或許自己合該該受苦。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每走一步都重重踏上那隻受傷的腳,樓道寬長,她卻感覺不到。只後悔着她爲什麼要給商清柔說她在哪裡,讓他來幫她。
樓道的燈光越來越絢亮,眼前似乎有無數的光暈在流竄。
喬心繪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前已經一片黑暗……
宋家大宅。
宋祁楠穿過低暈燈光的走廊,宋夫人在樓下叫了他兩聲,他才收了已經低沉的臉色轉過了身。
“祁楠,明天胡氏有個宴會,你陪媽一起去吧。”宋夫人不動聲色的道。
宋祁楠皺了皺眉,隨即淡淡道:“好。”
他轉了身,繼續朝前走去,前面那間房是那天母親生日的時候他和心繪躲談嘉的屋子。
這幾天他一直住在裡面。
“祁楠。”在他的手搭上門把的時候,宋夫人在他身後叫住了他。
宋祁楠轉過身,臉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好看的眉不悅的蹙起:“胡老爺子跟你爸爸幾十年的交情,胡家的小女兒才從美國回來。媽知道你不喜歡談嘉,胡筱這個孩子乖巧伶俐,不比那人差,去了別給人家擺這個臉色,當誰不是別人家的心肝寶貝。”
宋祁楠扯了扯嘴角,沒有回話。
宋夫人轉身向樓梯走去,聲音冷淡的傳來:“那個女孩子我不喜歡。”
宋祁楠拉開門,進了屋子便反手鎖了門,一下子坐進了沙發裡。
手上黑色的手機依然正在撥打着一個號碼,一次接着一次。
突然,一聲鈴聲從手機裡傳來,他心頭一緊,連看也沒看就直接接了手機。
“喂,老大,是我,擎非。
“……”
“喂喂……老大,在麼?”
“恩,我在。”壓抑住心中驀地的失望,宋祁楠淡淡道,“如果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先別掛!先別掛!”那邊擎非急急道,“嫂子出事了,嫂子的弟弟在酒吧跟人打了起來,還進了警察局。”
“什麼?”
“是真的,下面的人來報的。前些日子你便讓人暗中保護嫂子,今晚嫂子出了事,小弟們本來想要出去救人的,結果警察來了,所以就沒有出去。”
“警察來了?”宋祁楠皺了皺眉,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他手機上有好幾條關機時的來電短信提醒。他當時手機沒電了,她出事了麼?
他突然心中一緊:“警察怎麼去了?她出了什麼事?”
“是嫂子的弟弟在皇族酒吧跟人打架,嫂子倒沒有出什麼事,不過警察……是商清弦叫去的……”
醫院裡。
四周的牆壁雪白一片,安靜的病房裡,靜得連呼吸都聽得見。
喬心繪靜靜的躺在一張乾淨的病*上。極度的不安讓她就算是在沉睡中,也微微的蹙着眉,額頭上冒出些薄汗,一隻修長溫和的手指輕輕替她擦去。
“你是誰?”面前站了一個漂亮的孩子,吮着手指,一雙眸子像是漂亮的寶石,一眨一眨的看着她。
圓嘟嘟的臉蛋讓她有種想要揉捏的衝動。
“我是喬心繪。”喬心繪歪了頭打量他,見他學着自己的動作打量自己,不由得輕輕的笑了,“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爸爸媽媽呢?”
“不知道。”小男孩有些沮喪的低了頭,“我找不到爸爸了,媽媽不喜歡我。”
看着他委屈的小表情,喬心繪心裡涌出一股陌生的難過,她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摸了摸他的頭:“別難過,我帶你去找你爸爸媽媽好不好?”
“好。”小男孩朝她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
似是被這個憨憨又可愛的笑容所惑,喬心繪竟是不自覺的去描他的眉形,笑道:“你長得……可真像祁楠。”
“阿姨我們不走嗎?”歪着頭眼睛眨啊眨的,高蜓的小鼻樑,紛嫩的小薄純,簡直跟祁楠如出一轍。
喬心繪皺了皺眉,輕聲問道:“小朋友,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宋祁楠啊,我爸爸可是宋氏集團的總裁哦。”
不諳世事的雙眸裡滿是童真的驕傲。
——
喬心繪從夢中醒過來。
她愣愣的看着頭頂的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讓她對不上焦。耳邊似乎又傳來夢中小男孩一遍又一遍的話——
我爸爸可是宋氏集團的總裁哦。
捂着胸口,她緩緩的從病*上坐了起來,入目的周遭都是一片白色,茫茫然的無邊無際。她掀開被子想要下*,手卻被人捉住。
擡頭,一張溫謙的臉帶着滿滿的關心和複雜的神色映入眼簾。
商清弦垂了眸子,力道不容拒絕的將她重新蓋進了被子裡。
喬心繪扯了扯嘴角,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昨晚暈倒在了樓梯間裡,那,是商清弦送她來的醫院?
沒有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不想再想有關他的事情,喬心繪左右盼着去找自己的包包,一個黑色的腕包被遞了過來。頭也沒有擡的說了聲“謝謝”,喬心繪便埋頭找起了手機。
拿出來一看,幸好還有電。一看好多宋祁楠的未接電話,她連忙回撥了過去。
商清弦眼光復雜的看着她下意識的動作,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的一把奪過了她正在撥打的手機,按掉了掛機鍵,眸子沉痛的盯着她。
“喬心繪,爲了喬氏,你可以自甘*到這種程度嗎?!”他的語氣太過犀利,喬心繪被他說得有些不悅。
“麻煩你把手機還給我。”
商清弦自嘲的一笑:“給你,你要打給你孩子的父親嗎?怎麼,他已經決定要娶你了?”
喬心繪一愣:“……孩子?”
商清弦看她這個樣子,似乎根本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眼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心繪,把這個孩子拿掉,我娶你。”輾轉在舌尖上無數次,商清弦艱難的道。
就在她還睡着時,他想了很久。這幾年來,他沒有一天能好好的生活,眼前總是不自覺的浮現出她的身影,他知道她背叛了自己,可是他依然想要給她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當年,她也是逼不得已的。來來回回不停的這樣告訴自己,纔好不容易將知道她懷孕後,心裡的那種酸澀和壓抑壓制下去。
可是看着她醒來後對自己的不理不睬,難過還是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傷人的話像是利劍般向她刺去。
商清弦見她愣愣的不說話,手舉了起來,想要去摸她的頭,卻被喬心繪眼光閃爍着躲開了。
商清弦眸光一暗,手還是落到了她的頭上,不容她逃避的將她摟進了自己懷裡。她的身子偏瘦,宋祁楠養了好長一段時間都養不起來,商清弦抱着她,總覺得她比從前瘦了好多,心裡發酸,聲音都似乎帶着哽咽:“心繪,我知道你這幾年受了很多苦,以後都不會了……嫁給我,讓我來照顧你的餘生如何?”
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陣陣傳來,單人vip病房裡,陽光點點,窗前的綠盆植物正朝氣的伸展着枝葉。寂靜的房間裡,喬心繪被商清弦攬進懷裡,她垂了眼眸,從商清弦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得見兩排長長密密如扇子般的睫毛在輕顫着。
良久,她淡淡的聲音才靜靜的傳來:“放開我吧,別擠着寶寶。”
商清弦表情有些呆滯,喬心繪一隻手護着自己的肚子,一隻手撐開他的懷抱。她有些遲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是還沒有從這個震驚的消息中回過神來,卻有些笨拙的想要去感受一番。
她小心翼翼的來回撫摸還沒有變化的肚子,聲音有些嘶啞的輕聲問道:“你說我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
她臉上的表情滿滿的都是驚喜和小心,唯獨沒有恐慌和難過,商清弦心中涼了半截,扯了扯嘴角:“對……醫生說兩個月左右。”
“兩個月了……”喬心繪喃喃低語,宋祁楠的需求太多,總有那麼一兩次可能遺漏了避孕。想到剛剛夢中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喬心繪就覺得自己眼眶一熱。
“把手機給我吧。”這種時候,她只想和宋祁楠分享這個消息。如果他知道了會怎麼樣?想着他偶爾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大男孩模樣,她就想笑,他自己都是個大男孩呢,要是知道自己有孩子了,那場面肯定很滑稽。
商清弦目光晦澀。
“心繪,你再考慮考慮,我不會計較這三年,我們從頭來過。只要你把孩子拿掉,忘掉過去,我們就從新來過。”
喬心繪伸出去的並沒有收回來,她輕嘆了口氣:“清弦。”
這是他們再次相見,她第一次這樣叫他。柔柔的聲音,輕輕的吐字。
商清弦恍惚中有種錯覺,好像兩人根本就沒有經歷波折兩相錯過,還依然細水長流的相戀着。
“我們從頭來不了了,這三年早已鑄成了一條鴻溝。而你和我,都不是曾經的彼此了。你現在念念不忘的,不過是我們的曾經,而現在的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說到最後,喬心繪堅定了語氣,“這三年的生活是我自己選擇的,我並不後悔,不管前面有什麼等着我,我都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試着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突然降臨的孩子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和安慰。這一刻她也想過宋夫人對自己的抗拒,但她突然想通了,宋夫人對自己的抗拒不過是因爲對祁楠的愛。那是一個母親在保護她的兒子。她現在似乎能明白那種心情。
她不求宋夫人能立馬接受自己,她想要儘自己的努力去改變一些東西。不能每次都讓祁楠向她跑來,她,也想要主動朝他走去。
想明白了這一切,心情都豁然開朗了起來。一直以來瀰漫在她心中的不安、糾結和不捨通通都消失了。
她摸了摸肚子,拿過了商清弦黯然放在一旁的手機,很快就接通了宋祁楠的電話。
還不等她說話,那邊便傳來一道柔柔的聲音:“喂,您好,請問您哪位?”
是女人的聲音。
喬心繪沒有反應過來,愣在了那裡。只覺得剛剛滿身心的喜悅被人從頭到腳淋了一盆冰水似的,她哆嗦了下,手機有些拿不穩。
那邊沒有聽到回答,又柔柔的問了一句:“喂,請問還在嗎?”
喬心繪努力的穩定了下心緒,她相信宋祁楠的,不應該就這樣懷疑他。喬心繪捏緊手機,有些艱難的道:“我找宋祁楠。”
那邊溫和的道:“他去洗手間了,要不你等會再打來?”
喬心繪深吸了一口氣:“好,那我等會再打給他。”
才掛掉手機,喬心繪擡頭就看到商清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嘲弄似掩飾自己的難過,淡淡的問道:“那邊是一個女人接的電話?”
盛華二樓一間華麗的包間裡。
宋夫人滿意的瞧着對面老胡首長的孫女胡筱,越看越是滿意。不說家世背景,就教養和人才,胡筱也是一等一的好,暗歎自己幸好拉了祁楠過來吃飯。
宋夫人和胡夫人在天南海北的扯着話題,暗地裡卻是在不斷觀察兩個年輕人的反應。不過很遺憾的是,胡筱雖然一直很溫柔的回答着兩方母親的問題,也很適時的活絡飯桌的氣氛,可對宋祁楠卻並沒有表現得多熱絡,而宋祁楠就更不用說了,連最開始的打招呼都顯得很敷衍,一雙眼睛不斷的往手機上看。
宋夫人有些不悅,暗地裡瞪了宋祁楠很多次,都被他不痛不癢的錯開了目光。
吃到一半的時候,宋祁楠去了洗手間,放在桌上的手機沒一會兒便響了起來。
爲了讓兩個孩子多交流交流,兩方母親故意讓兩人挨着坐的。宋祁楠將手機放在右手邊,而右手邊便坐着胡筱。
手機亮起來的時候胡筱瞟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讓她的脣角微微有些僵硬,宋夫人雖然看不到是誰打來的電話,但看到胡筱的神色,直覺應該讓她接一下,便朝她溫和的道:“祁楠去洗手間了,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筱筱你幫祁楠接一下吧。”
胡筱溫柔的點頭,接起了手機:“喂,您好,請問您哪位?”
那邊沒有回答,胡筱語氣更加溫柔:“喂,請問還在嗎?”
“我找宋祁楠。”那邊的語氣有些不穩。
雖然知道對面的人看不見,胡筱還是作勢點了點頭,朝着包間裡自帶的洗手間望了一眼,而後溫和的道:“他去洗手間了,要不你等會再打來?”
完美的回答,既得體又善解人意。
在宋夫人滿意的目光中,聽着來人自亂了陣腳的掛斷中,胡筱從容的掛斷了手機,只是將手機放回原處時,又瞟了一眼屬於那個號碼的人的稱謂“親愛的心繪”。
當然,這不是胡筱第一次見到宋祁楠,距離這一次的相見是在七年前了,那時的他的模樣早已在她的心中模糊。對於紅三代富二代之類的紈絝子弟,胡筱一向是不屑的,不過今天見着的他,似乎給了她點點改觀。
胡筱見宋祁楠過來,不動聲色的淡淡道:“剛剛你有個電話過來,我幫你接了,好像是叫什麼心繪的,她說她等會給你再打過來。”
沒有過多的追問,不讓人感到煩躁,連宋祁楠都朝她看了一眼。
宋夫人的表情卻不如胡筱淡定了,她蹙了蹙眉,心中暗歎那個女孩子果然沒有主動離開祁楠,一面不着痕跡的夾過一小塊翡翠蘿蔔到胡筱碗裡:“筱筱,既然來了s市,就跟你媽媽再多玩幾天吧,祁楠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胡筱淡笑頷首:“宋伯母,只要您不嫌棄筱筱就好。”
“哪裡哪裡。”
兩方的飯局,在三人的滿意和一人的蹙眉中結束。
宋祁楠一等飯局散夥便拿起手機和車鑰匙就要朝停車場奔去。
宋夫人冷聲叫住了他:“下午筱筱她們想要去s市的幾個景點逛逛,你剛好帶她們一起去。”
宋祁楠撥通了喬心繪的手機,頭也不回的道:“下午我公司還有事,胡筱既然開了車,那媽你順道去玩了再回家吧。”
“你——”
還不等宋夫人再說什麼,宋祁楠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電梯之中。
胡筱過來挽起宋夫人的手:“伯母您彆氣,可能今天公司出了什麼事,不然祁楠不會這樣的。”
宋夫人哪裡不知道宋祁楠是要去找喬心繪,可當着胡筱和胡夫人的面又不好明說,只得任他去了。
宋祁楠一路將車開出地下停車庫,一邊不停的給喬心繪打電話。
只是不管他等多久再撥,那邊始終傳來一道甜美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連續撥了兩次,想到昨晚他撥了那麼多次電話她始終沒有接,心裡一陣煩躁。將領帶鬆了鬆,宋祁楠剛將車子打了個頭往她的公寓開去,那邊手機被人接了起來。
“你在哪裡?”宋祁楠有些煩躁的問道。
那邊頓了頓,而後溫柔雅緻的聲音才慢條斯理的想起:“不好意思,她不在,有什麼事等會再打過來吧。”
這道聲音對宋祁楠來說並不陌生,實際上熟悉到只聽過一次,就恨不得從來沒有聽過。
“……商清弦。”宋祁楠猛地踩了剎車,車輪和馬路劇烈的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醫院裡商清弦聽着洗手間傳來的清晰的水聲,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道:“宋祁楠,原來是你……”
原來是你這三年霸佔了心繪。
商清弦不得不承認在剛剛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的那一刻,他的腦袋“轟”的一聲有點懵,隨即便反應了過來,也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怪不得這三年無論他怎麼查都查不到心繪的金主是誰,原來竟是s市的新起之秀宋祁楠。宋老爺子家三代單傳唯一的兒子,宋氏集團的總裁——宋、祁、楠。
當年喬氏倒閉的時候,心繪她,去求的人就是宋祁楠吧。
商清弦想笑的,但心中卻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想到這三年心繪都是跟宋祁楠在一起,他的心就像被一片野草佔據,瘋長不可收拾。
“讓喬心繪來接電話!”宋祁楠臉色一沉,他聽得到那邊的水聲,自然無可避免的知道了喬心繪此時,是跟商清弦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