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坦娜笑道：“侍奉真龍，確實是侍奉凡人不一樣，總是會冒一些風險的。可相比可以得到的，無論是名也好，利也罷，甚至是實現理想的成就感，這點風險根本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永遠不會無聊的。”
她確實是一點都不覺得辛苦，毫無起伏的平澹微笑中居然還帶着一絲自豪，顯然對自己主君的忠誠度是拉滿了的。
楊希夷總覺得這女人是話裡有話，但向他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是知道什麼聽得懂什麼聽不懂的，便又帶着笑容重複了一遍：“確實，吾輩凡庸沒文化的俗人，除了道一句辛苦，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另外，剛纔的話其實只是在開玩笑。啓明者遺蹟畢竟是在貴方領土之內出現的，在沒有貴方的官方邀請之前，帝國作爲貴國的友好邦交國，自然不會幹出讓大軍兵臨星區軌道之上的無禮之事。”
“友好邦交啊！我們現在可是在被1000門艦炮指着呢。一個最多能容納1000人的臨時探測站，我們又何德何能呢？”楊希夷笑道。
“我可以理解您的疑慮，並且向您道歉。不過希望您理解，蘇琉卡王殿下不日也將統合大艦隊出發，在此會進行一些固定的戰術編組訓練的的，或許會發生什麼小小的誤會吧。”
“這個誤會，不會是某種玄學概念吧。”
面對楊希夷的陰陽怪氣，參謀長小姐卻回以爽朗的笑容：“就像您說的，宇宙太大了，總是會有巧合的情況發生的。”
總而言之，發生在兩位智將之間的言語對此，似乎誰都沒有佔上風。在旁人看來，這兩位只不過是在隔着熒幕互相噴點毫無營養價值的嘴炮，但他們倆作爲當事人卻都明白，在這種微妙的局面下，能保持一個大家都喜聞樂見的溝通渠道，其實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於是乎，在隨後的二十四小時內，帝國艦隊確實開始進行了編組作業訓練。他們將要面對的阻攔幾乎不存在，但卻始終沒有越過新大陸公路航道的中段。
而在這個期間，楊希夷少將也和奧斯坦娜·巴爾少將數次坦誠地交換了意見，雖然他們在大多數情況都不能取得共識，但至少還是有成果的：雙方都認爲，爲了之後的作戰順利，應該是設立一個統一的聯軍後勤指揮部。
確實，他們都是務實的人，知道所謂的聯軍司令部是沒什麼意義的，但在後勤倒是可以努力一把。
“殿下非常讚賞您的這個意見。她也會盡快向我方艦隊司令部和樞密院反映的。”
“我也會盡快擬定一個初步方桉，在書面作業這方面，我還是有幾分心得的。”
“只是，楊將軍，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殿下提出的議桉是可以從樞密院通過的；但是，像您這樣頂級的智將親自擬定的方桉，卻又有幾成呢？”
“提出方桉是我的工作，通不通過則是領導們的選擇了。選擇的自由和程序的公平其實並不衝突，只要學會當面地坦率表達自己的意見，那就是成熟的品質了。竊以爲，無論是人還是國家，都應該具備這樣的品質。”
總之，嘴炮雖然在繼續，但溝通卻也在進行，兩人一邊打着機鋒一邊甚至連後勤指揮部的人事結構都商量了出來，如果不是藍星共同體的遠征艦隊在隨後終於抵達了現場，他們說不定已經開始安排人事了。
和帝國軍的遠征艦隊一樣，共同體的艦隊同樣也派出由高速戰艦組成的先鋒艦隊，這其實也是宇宙艦隊的標準編隊作業了。一旦本方的艦隊規模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是在通過穩定的高質量重力井時，也會造成“交通擁堵”，作戰時也很難在最短時間內展開火力和艦隊。在這種情況下，把艦隊分成幾個編隊分批遞進，便是一個很有意義的選擇了。
當然，若是艦隊規模太大指揮不力，亦或者是指揮者出於某些戰略選擇上的考量，甚至會出現數支編隊隔了好幾個星系數十上百光年的情況。
現在這批地球遠征艦隊便頗有點這方面的感覺。要知道，以海德拉號戰列巡洋艦爲旗艦的先鋒艦隊，是於5月18日的凌晨4點15分抵達N星。可這個時候，由六艘獨立級無畏艦爲核心的主力艦隊編組纔剛抵達新旅順。
至於包括了大量後勤、輔助和運輸艦支爲主，還帶上了二十個滿編陸戰隊師的後備艦隊，甚至纔剛到新玉門呢。據說和艦隊通行的陸戰部隊指揮官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想要和新玉門守備部隊打打演習交流一下感情云云。
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對面的帝國遠征艦隊不也是找個做派嗎？蘇琉卡王率領的前衛艦隊已經準備向魔鬼迷宮進發了，索雷恩王親自統領的主力還在殖民星區之內緩慢行軍。至於法瑞爾上將指揮的由各藩國和諸侯艦隊組成的後援艦隊，甚至還沒有通過榮耀之門呢。
帝國艦隊既然這麼擺譜，地球人當然也不能輸給對方。要知道，這可是共同體建國以來組建的規模最龐大的滅國遠征艦隊啊！一定要把氣場給拉滿！
“我估摸着，我們的司令官應該就是這麼想的，他就是這麼一個很擅長做桉頭作業的人嘛。”說話的人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光頭漢子，大約有個五十歲出頭的樣子，雖然即將是進入老年階段了，但身形依然挺拔魁梧得彷彿二十多歲的壯小夥子。
他是詹姆斯·皮卡德海軍中將，共同體第十艦隊提督，也是此次遠征艦隊的副司令兼前鋒艦隊指揮官。他和他麾下的艦隊，也即是第一批抵達新大陸公路中段的地球遠征艦隊。
這位看着就相當威猛霸氣的將軍，曾經在月面軍校任職過系主任，給楊希夷當了兩年的教官。後者畢業實習的時候，又正好是在他麾下的部隊中服役的。有了這樣多的共同經歷，兩人不是成爲朋友就一定是仇人，但幸運的是，他們是前者。
雖然從外表看在，楊希夷和他的老上司完全是相反的類型，但大約是互補的原因，兩人的關係不錯，屬於能夠坐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吐槽上司的交情。
沒有頭髮的高大猛男皮卡德中將和楊希夷也有小兩年沒見過面了。於是，這對忘年交好友見面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吐槽上司，這好像也是非常合理的。
皮卡德中將隨後又告訴楊希夷，目前滯留在新玉門的陸戰部隊，確實是準備拉着當地的駐防部隊搞聯合演習，但參與者絕非僅僅只是他們，還包括了珉蘭共和國、切爾克王國等列國聯合起來的陸戰部隊。
“據說參與的至少有二十個國家的軍隊呢。司令官閣下已經把演習計劃提到地球方面了。”皮卡德中將冷笑道。
“他在這方面的工作效率確實很令人敬佩。”楊希夷說。
“那爲什麼不去舉辦天球銀河杯和宇運會呢？這纔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嘛。”光頭將軍道。
“……皮卡德將軍，組織能力其實和統帥能力是相通的。至少從現在的履歷來看，康納里斯上將是一位辦事能力卓越的精英。”楊希夷道。
“但這並不能說明他是一位卓越的統帥，尤其是我們明明還有選擇的情況下。”
康納里斯上將就是第一艦隊，也即是俗稱的“太陽系艦隊”或“本土艦隊”司令官，名爲謝爾曼·康納里斯海軍上將。
他也是這次共同體遠征艦隊的最高統帥。
不過，他之所以能擔任這個職位，卻是經過了相當一段時間的權利博弈的。
或者說，早在華胥的銀河文明會議召開，各國代表脣槍舌劍地討論怎麼改正甚至廢棄《新大陸戰備限定條約》的時候，遠征艦隊的組建工作就已經開始了。司令官人選自然也是最重要的議題。
目前整個藍星共同體最具威名的宿將，當然是時任統合軍令部長的諾姆·派里斯元帥了。可是，這位老人畢竟是全國的軍方第一人，而且也是九十多歲高齡的老人了。讓這把年紀的老人親統大軍在親臨前線，聽起來就特別不靠譜。
另外，派里斯老爺子畢竟也是維多利亞·李時代的人，是屬於舊時代的那種純粹而高尚的職業軍人。他雖然和尼希塔委員長的關係不錯，但並非政友黨的親聯盟一派，對共榮黨那羣帝國時代發家的買辦走狗也不會有什麼好臉。這樣的人，就算是年富力強，上面的大人物也不會太願意把建國以來最龐大的遠征艦隊的指揮權交給他的。
當然了，以上都是陰謀論的小道消息。實際上，元帥他老人家可是極力推薦中生代的壯年將領來擔任指揮官的。
要說是中生代，最有名的大概便是外環艦隊的現任司令官約爾迪·波拿巴上將了。這位今年還不到五十歲的將軍，雖然是名門出生的公子哥，但卻也是從戰場上成長起來的，平過叛，剿過匪，追擊過海盜毆打過邪教，甚至還和帝國禁衛艦隊搞過摩擦，妥妥也是悍將猛男一名。
可我們都知道，波拿巴上將是外環艦隊的司令官，他的艦隊乃是看守共同體外環大門的主要兵力。他們的防區之後，就是一直在覬覦本國領土的凱泰王國，以及其背後的帝國了。這樣用於鎮國的定海神針，自然是不能輕動的。
於是，遠征能動用的便只能是紙面實力更強大，而且也沒什麼防區地太陽系艦隊。
然後，卻也不必知道地球的朝堂之上到底是經過了怎樣的明爭暗鬥，最終成爲遠征艦隊總司令的，也就成了太陽系艦隊的提督謝爾曼·康納里斯海軍上將。
其實，這是一個可以意料之中的任命，畢竟遠征艦隊是有第一艦隊、第七艦隊和第十艦隊統合編制而成的，而編號爲第一艦隊的“太陽系艦隊”便是主力中的主力。第一艦隊的司令官統管一切，也是應有之意。
可是，這同樣兒也是一個情理之外的任命。因爲康納里斯上將乃是所謂的“文職”出生，雖然一生官運亨通升官就沒慢過，卻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有說服力的戰功。
是的，這位名門出生，名校出身，有兩個博士學位，今年五十三歲的康納里斯海軍上將，幹過星空探索，幹過考古，管過軍備和人事組織，管過宣傳，組織過大型活動和演習，甚至還做過財務管理，但就是沒有多少實戰經驗。
必須要承認，他的每一份工作都做得非常好，在國防委員會任職期間，管理全軍財政的時候，賬面絕對是建軍以來最好的時期。
地球的袞袞諸公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將領了。而且他今也就五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不正是接替派里斯元帥這種獨立戰爭時期的“老頑固”，擔任軍令部長的天然人選嗎？
唯一的問題便在於，他並沒有統率實戰部隊的經驗，直接提拔成軍令部長還是不太好看。於是，便在袞袞諸公們的安排之下，於大前年擔任了太陽系艦隊的司令官。
袞袞諸公們大約也知道，太陽系艦隊雖然是共同體最強大的實戰力量，也是看家機動力量，但這些都是紙面力量，其實真的鮮少有什麼實戰機會。
這大概也是外環艦隊的官兵們一直認爲，他們纔是共同體唯一的強軍，太陽系艦隊其實是妥妥的馬路標本。
楊希夷也是外環艦隊出身，也難免有這個想法，但這並不是出於偏見，而是來自自己的判斷。他本就是情報軍官出生，太明白透過情報看本質的道理了。
論起實戰經驗，太陽系艦隊甚至還比不上一些偏遠星球要打海盜的地方巡邏艦隊。
當然了，低水平的實戰經驗往往會比不上高水平的演習和訓練。可是，據楊希夷所知，本土艦隊的演習雖然不少，但作秀成分居多，遠算不上是高水平。
這也怪不得皮卡德將軍對康納里斯司令官充滿疑慮了。
“我們的最高指揮官不像個軍人，他更適合永恆城的國會大廈，而非獨立號的艦橋。”皮卡德將軍嘆息了一聲，看了看滿臉陰沉的楊希夷，又安慰道：“放心，楊老弟，將帥不和，三軍不能用命是兵家大忌。我承認我有情緒，但我也是職業軍人，很講紀律的，也沒有牴觸他的任何命令。他命令我在20日之前趕到新大陸公路中段，我可是提前三天就率部趕到了。”
“那麼，他還有下一步命令嗎？”楊希夷問道。
皮卡德將軍猶豫了一下，才道：“你已經被任命爲遠征艦隊的副參謀長了，當然，還會繼續兼任新大陸防衛司令部的職位，但以後就得在獨立號上辦公的。我估摸着，等到司令官閣下抵達這裡，正式任命就會下達了。”
“那麼，他什麼時候纔會到呢？”楊希夷好奇道。
“當然是等到新玉門的十八國聯合軍演開始啊！放心，那只是星球地表的陸戰隊軍演，規模再大也大不到哪裡去，最多再花上一個星期的時間吧。”
“司令官閣下，可真是忙碌啊！”楊希夷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