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紅

秦悅的眼睛在衆人身上掃過,但見對面有一人目光熾烈地向她望來,一邊看她一邊咧着嘴道:“我的親親小美人!”

縱是上午未看清此人的模樣,那戲謔的聲音卻是不難辨認。東臨裴小侯爺的目光正越過衆人,落在秦悅的臉上,更是毫不客氣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林馥面上一黯,悄無聲息地向前一步,擋在秦悅身前,轉而目露狠厲之色,向裴冉那色胚警告而去。

裴冉一個哆嗦,訕訕地收回的目光。

秦悅終於深呼一口氣,方纔她未曾看到燕桓一行人,想必沒能混入席中。

若說這文錦,果然是個不受世俗約束的女子,她並未着鳳冠霞帔,反而穿了一襲極爲熨帖的窄袖紅裙,露出俏麗的一張臉龐,笑着向衆賓客點頭示意。

“文島主,恭喜恭喜!”賓客們湊上前去,紛紛道喜。

文錦雙手抱拳,一一謝過,而後挽着公何宇的臂彎道:“少將軍公何宇,日後便是我的夫君了,望諸位多多照拂!”

賓客瞬時炸開了鍋,未曾想過這伏龍島上的女匪首,竟是能與名聲在外的北齊少將軍喜結連理。難怪她一個女兒家,能統率東臨三十六島最大的一處,果真是有幾分真本事!

公何宇面上尷尬,任由文錦挽着他徐徐前行。

升龍堂角落的圓桌之畔,忽然有人噴了一口茶水出來,“今日竟是這少將軍嫁給了女匪!皇兄如此愛才,怎的輕易將他拱手讓人?”

燕桓的面容隱在黑暗中,教人看不真切,“胡宗林與他次交鋒數次,其兵法戰術、武藝套路我已盡數知曉,留着無用。再者他亦無心易主,我又何必勉強?”

趙辛在一旁聽得冷汗涔涔,公何宇入府之時,並無人知曉他的身份,哪知殿下卻有意無意將少將軍的身份泄露給了胡宗林,引得胡宗林起了殺心。

可是殿下偏又對他許諾,若是他勝了胡宗林的排兵佈陣,便送他與阿吾同回北齊。那少將軍公何宇果真是一諾千金之人,竟是數度挑戰於胡宗林。先是切磋兵法陣列,而後較量騎射武藝。他本就舊傷未愈,每次入了軍營都再添新傷,最後體無完膚,日夜嘔血,連趙辛都不忍再看。

可趙辛心裡明白,少將軍對陣胡宗林毫無勝算,可他仍是不遺餘力地應戰,令趙辛欽佩至極。

趙辛想到此處,不由擡頭望了望慶元王殿下,他面容晦暗地靜坐在他身旁,目光亦是落在一雙新人身上。遙想殿下的某些行爲,實在是令人不齒……尤其是他偷窺了少將軍的兵法韜略、武功路數,而後還帶着阿吾去了演武場。

殿下果真是陰險狡詐得厲害!

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哪裡受得了眼以一敵十的血腥場景,最後竟是哭哭啼啼地央求殿下救救少將軍。殿下便是趁着那樣的機會,逼着阿吾誅殺胡宗林。

但凡慶元王府的婢子,只要不曾作奸犯科,十八歲便可領取一筆不少的銀兩,得了自由身放出府去。哪怕是與家主有過肌膚之親,亦能尋得一戶好人家嫁了。

可阿吾所做之事,甚至與他們兄弟二人別無二致,趙辛有時在想,殿下莫不是想把阿吾收爲家臣?如此一來,她恐怕終其一生也要留在府上。

伏龍島主大喜之日,整個升龍堂被照映得紅通通一片。文錦乃是女中豪傑,豪爽之氣不輸男子,捧着杯盞挨着桌子敬酒,一輪下來已有些頭暈目眩。

公何宇見她面上酡紅,不由托住她的腰身道:“少飲一些。”

文錦笑眯眯地說:“我今日高興得緊,你莫要勸我。”

公何宇一心想着將她帶離此處,於是貼着她的耳畔道:“早些回房歇息罷。”

文錦聞言,卻是笑得愈發嬌媚,“你……這是在暗示我?”

“不是。”公何宇面上一紅,別過臉去。

“哈哈哈!”文錦忽然笑了起來,“諸位賓客,在下還要與新郎洞房花燭,失陪失陪!”

“噗!”燕榕不由噴出一口水來,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文錦,這伏龍島主還真是孟浪得很吶!

賓客又是一番鬨鬧,擁着一雙新人往洞房而去。林馥與秦悅對望一眼,連忙起身。

燕榕的目光向遠處掃了掃,“皇兄,你的愛寵走了。” wωω¤тtkan¤Сo

那人隱在黑暗中的面容終於動了動,“跟上。”

燕榕望着一羣人鬧哄哄的模樣,蹙眉道:“我去調動船隻。”

哪知燕桓忽然停頓了半晌,反而道:“你先按兵不動,隨機應變。”

“好。”燕榕言畢,即刻消失在黑夜中。

林馥帶着秦悅混跡於人羣深處,低聲對她道:“我將你送至岸邊與齊之畔接頭,然後再助少將軍一臂之力。”

秦悅“嗯”了一聲,便覺身下一輕,林馥竟是帶着她奔走如飛,在漆黑的夜間疾馳似風。

燕榕亦是向岸邊而去,卻見身前之人如鬼魅一般漂浮不定,若說他腳下的功夫已是上乘,不料那少年懷中攬着一個女子,腳下的功力亦是勝過了他。

既是少年,又是高手,還懷抱着皇兄的小愛寵,這三個特徵加在一起,教燕榕無可奈何地尾隨而去,於沙沙作響的樹叢之中穿行跳躍。

未至岸邊,林馥忽然回頭,厲喝一聲,“誰在那裡?”

燕榕慌忙隱於高樹之上,向二人望去。月色並不明朗,那少年的眉眼卻格外清晰,凌厲的眸子緊緊盯着一處樹叢,聲音愈發冷冽,“滾出來!”

“我的親親小美人!”那聲音浪蕩如波濤。

燕榕面色一沉,又是東臨國的裴冉小侯爺,真是色膽包天!

裴冉笑嘻嘻地向二人走去,“我是東臨國的小侯爺,不知這位小女郎婚配了沒有?”

秦悅不由自主地往林馥身後縮了縮,只聽她冷笑一聲,“裴小侯爺如稚童一般,竟在衆目睽睽之下着了空襠的長褲,不知那子孫藏匿之處,補好了沒有?”

裴冉哪裡料到少年會這般問,卻是沒羞沒臊道:“何不教你家小女郎親自檢驗一番?”

林馥笑容愈冷,“小侯爺稍安勿躁,這便如你所願!”

燕榕目不轉睛地盯着地面上之人,那裴冉白日裡被辱,此時乃是睚眥欲裂,便是與身後的兩個隨從一齊衝了上去,意欲將那少年碎屍萬段。

少年向前走了兩步,將小女郎擋在身後,繼而從腰間摸索出一條長鞭,“啪”的一聲直飛出去。長鞭凌厲如閃電一般,只一回合,便將裴冉及兩個草包隨從甩落在地。

裴冉叫喚着捂住了臉,只覺手上溼漉漉一片,湊到眼前一看,竟是滿手血腥,“我的娘誒!”

裴冉驚叫一聲,竟是當場暈厥。

少年收了長鞭,目光落在兩個隨從身上,“還不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