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
劉審禮神情激動的走向武懷玉,“請司空收屬下爲徒,”
“哦?”武懷玉有些意外。“你想從我這學什麼,排兵佈陣、指揮作戰?”
劉審禮誠實的道,“都想學。”
“你現在是經略牙軍的後營前團校尉,你有資格可以報名參加黃浦島講武堂,”
武懷玉的回答,讓劉審禮有些失望,他想成爲武懷玉的學生,那種入室弟子,而不是記名學生,黃浦島講武堂的軍官,頂多能算是武懷玉的記名學生,根本不是入室親傳弟子。
龐彥章、石守信、李克用三位武懷玉的義子帶着幾分笑意看着劉審禮,
“劉校尉,我們切磋一下如何?”
李克用笑着走向劉審禮,發出挑戰。
“好,”劉審禮心情有些失落,但還是答應了李克用的挑戰,他想向武公展示下自己的本事。
身爲將門子弟,劉審禮也是打小習武的,否則當年還是少年的他,也不可能在戰亂中,揹着祖母渡江避亂。
“劉兄用什麼兵器?”
“拍刀,”劉審禮回答。
“我記得義父也收藏了一柄拍刀?”李克用笑着問武懷玉。
“嗯,那把拍刀原是江淮杜伏威麾下大將闞棱的武器,其長丈餘,三尖兩刃,闞棱魁梧勇悍,持此拍刀,陣戰之中,一揮便殺數人,前無堅對,冠絕江淮!”
武懷玉笑着,讓人去取來這把拍刀。
此刀又名三尖兩刃刀,屬於闞棱訂製的獨家特製陌刀,這把刀曾被李世民收藏,後來賜與武懷玉。
“想不把劉校尉善用拍刀,取拍來刀給劉校尉一用。”
陌刀,步兵所持,長刀也,蓋古之斷馬劍也。
闞棱的拍刀,頂多算是陌刀的一種變種,不是經制陌刀。
唐軍中用陌刀者,本就得是勇力絕倫者,一般都是精銳步兵所用。除了精銳陌刀隊,軍中一些精銳也會使用陌刀。
比如當初武懷玉在隴右初上戰場時,就發現府兵戰隊裡,不僅隊副親執陌刀押陣,而且隊中的弓箭手居然除裝備弓箭外,也會裝備大棒、陌刀。雖然弓手裡裝備陌刀的極少數,但那些弓箭手們放下手中弓箭,提起陌刀開始近戰格鬥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的兇,他那時也才知道,原來大唐府兵中的弓兵,堪稱步兵中的精英,
一個個牛高馬大,力大無窮,不僅善於遠程攻擊,而且近戰比長槍兵也強多了。
聽說劉審禮用拍刀,武懷玉對這小子有幾分刮目相看的感覺,
能用陌刀爲兵器者,就已經是精銳了,他還用的是加強版的拍刀,
戰場上,劉審禮舉起丈長三尖兩刃拍刀,絕對能夠將衝來敵騎人馬俱碎。
李克用看着石守信親自去取來了武懷玉的那杆御賜三尖兩刃拍刀,眼神發亮,“哇,老師這刀真威武。”
“劉兄,請允許我換一件兵器與你切磋,對戰這丈八拍刀,我感覺我的亮銀槍不夠用了,”
“好。”劉審禮點頭,他接過拍刀,眼裡對此刀非常滿意。
闞棱啊,隋末的江淮無雙悍將。
劉審禮老家徐州彭城,當年杜伏威他們就是在那一帶起家的,對於家鄉的那位闞將軍,劉審禮以前聽過許多關於他的故事,包括他的這把丈八特製拍刀。
想不到如今有機會借用此刀,
丈八拍刀在手,
劉審禮只覺得豪情萬丈,他此刻只想戰個痛快,發泄一下發落的心情。
“取我戟來!”李克用大喊一聲,便有他的靺鞨隨從部曲,扛來一支戟。
看到李克用不用亮銀槍,改用戟,劉審禮愣了下。
戟這種兵器,現在已經淪爲禮器儀仗,很少有人戰場上使用的。
劉審禮用拍刀,都已經算是比較另類的了,正經將門子弟,誰不是用馬槊?
哪怕你是亂世平民出身,那也多是用長矛長槍,
將軍都是馬上作戰爲主,主兵器那都是要能適應騎戰衝鋒的,所以首先得有足夠的破甲能力,
比如首選馬槊,
其次長矛,
刀這種武器,不合適將軍騎戰,長刀短刀都不太適合,
戟就更別說了。
李克用卻讓人擡來一支戟。
“我這支戟可也是大有來頭的,此戟名青龍戟,又名畫杆描金戟,本是我大唐軍神衛公所有,
貞觀四年,衛公與我阿耶聯手滅DTZ,襲定襄、截白道,千里奔襲磧口終擒頡利可汗。
衛公在舊單于臺將此戟贈於阿耶,後來阿耶又將此戟轉賜於我。”
李克用揮動青龍戟,
劉審禮細看那戟,單刃的長戟,戟杆描金畫龍,造型極其漂亮,青光閃爍的筆直鋒尖,還有那月牙彎刃,顯示出一股清峻卻又勇往無前的氣勢。
甚至還透着股桀驁不遜。
戟乃兵中之龍,
劉審禮想起這句話。
一個內附的靺鞨酋長之子,居然用起了戟。
這把戟還如此有來頭,居然曾是衛國公李靖的武器,李靖滅突厥後送給學生武懷玉,
武懷玉後來在李克用入京任翊府校尉之時,特將這把武器送給了他。
“我在長安右武衛翊府當差,就是持戟的。”李克用笑道。
一戟在手,整個人氣質都改變了。
李克用說的是實話,翊府校尉本就是三衛官,要在宮中充當儀仗,他就是持戟儀衛。
在宮裡持戟,只是儀仗,
但他得了武懷玉所賜青龍戟,卻是確實努力練過的。
這青龍戟很沉很重,
多了個彎刃,比起馬槊的直來直去,使用起來要複雜多變,上手不易,精通更難,
但李克用很有天賦,
“來吧,描金青龍畫戟對你的三尖兩刃拍刀,咱們戰個痛快!”
演武場上,
兩個年輕人大戰起來,比剛纔李克用和龐彥章雙槍對決時還要更精彩幾分。
石守信幫忙沏茶,
“劉校尉這拍刀使的真不錯,他人本就高大,膂力也強,這拍刀使的剛猛無比,若是戰陣之上,此人可爲陌刀營總管,給他一營陌刀手,只怕千騎都難突破。”
龐彥章也點頭,他用的是纏鐵槍,也是需要彪悍體質的健將。
“這拍刀真是猙獰兇悍啊。”
“十三弟的這青龍戟走的也是剛猛的路子,不過剛中又帶幾分柔,他的招式很多,變化無常,招招充滿殺機。”
武懷玉端起茶杯,坐在那裡邊看邊喝,給出點評,“克用出身靺鞨,打小學習弓馬,他最擅長的還是騎射,他最適合的兵器還是馬槊,用青龍戟,有幾分炫耀了。”
“倒是劉審禮,他持這拍刀一招一式,大開大闔,越打越猛,一勇無前捨我其誰的氣勢,”
三郎武承志跑過來,少年站在父親旁看着場上兩人爭鬥,看的是面紅耳赤熱血沸騰,甚至忍不住的拔出自己的木劍,也跟着舞動起來。
“劉校尉不愧是將門子弟,這身體健壯,且武藝紮實,看的出他確實很有誠心想拜在阿耶門下求師學藝,阿耶爲何卻不收?”石守信問。當年他僅僅是個朔方邊境上一個漢胡混血的窮小子,初次跟着族人來關中收麥子,結果傻小子被武公賞識,留在武家,後來還得武公收爲義子,這纔有瞭如今他成爲了六品的營總管。
十年前的雜胡小麥客,如今的六品營總管。
武公當初肯收下他,爲何現在卻不肯收劉審禮,面前的劉審禮比他強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是龐彥章李克用他們當初也比不過現在的劉審禮吧。
武懷玉喝着茶,目光看着場中激鬥正酣的兩人。
劉審禮確實是個好武將苗子,而且他條件比石守信他們強多了,劉家本就是地方豪門,劉德威隋末就爲將,劉母出身滎陽鄭氏,連劉審禮祖母,也是出自洛陽元氏,那是代北集團的。
劉審禮能文允武,加上指點,他能夠走上更高的位置。
可武懷玉已經很久沒再收義子和學生了,
當初他還被誣告私養假子三千,圖謀不軌呢。
曾經他收了幾個胡兒少年,還取名宇文成都、安祿山、李克用等名,那時他也僅僅只是收了幾個侍從,取的那名,也不過是點惡趣味罷了。
後來武懷玉登上高位,
他的這些胡兒義子,甚至也有了一番造化,
宇文成都和安祿山這些年一直留在東北,如今也是駐奚契胡地的唐軍鎮守使,帶兵維護驛站商路,監護奚契部落。
石守信和龐彥章也成爲營總管。
“老師是懷疑劉校尉是百騎或六扇門的人?”石頭小聲道。
武懷玉只是笑笑。
劉審禮絕對是百騎或六扇門之一的人,當然這並不全是他拒絕收他這學生的主要原因。
“我並不打算再收弟子,更不會收義兒了。”
石頭明白了。
可以收學生,但僅限於記名學生,或是講武堂訓練營這樣的學生,武懷玉不會收真正的弟子了。
“石頭,你準備下,過些天隨我去趟呂宋,這次三郎也去,你負責他的侍從保護,”
武懷玉去呂宋島,肯定不會帶上劉審禮這樣的皇帝眼線的,經略牙軍裡從長安北衙禁軍裡調來的,他也不會帶過去。
那邊演武場上,
李克用大喊,“痛快,劉校尉這拍刀好猛,”
劉審禮握着拍刀杆,也只覺酣暢淋漓,胸中鬱悶一掃而空。
武懷玉拍掌叫好。
“精彩絕倫啊。”
“劉校尉,伱明天便去黃浦講武堂受訓吧。”
劉審禮將拍刀奉還武懷玉,
“紅粉贈佳人,寶刀贈英雄,我看此拍刀給你用倒正適合,你留着吧,希望你將來能夠持此雄兵建功立業,”
“祝君武運昌隆!”
看着重新被遞回來的拍刀,劉審禮神色有些複雜。
武懷玉拒絕了他的拜師,卻又贈他如此寶刀。
石守信在旁邊笑道,“武公是黃浦講武堂的山長,也是講武堂各班級受訓武官們的老師,黃浦講武堂的軍官,都是武公的學生。”
“明天,你就是講武堂學生,也是武公的學生。”
劉審禮捧着拍刀向武懷玉彎腰行禮感謝贈刀,“謝武公。”
“這麼客氣做什麼,應當說謝老師。”龐彥章也在一邊道。
“謝老師。”劉審禮雖然喊了老師,心裡卻知道,此師非彼師。
終究還是帶着幾分失落之情離開的使府,回到經略軍營的劉審禮,立馬被後營的軍官們圍住了。
“這拍刀我見過,不是武公那把嗎?”有人驚道。
“確實是那把,據說原是闞棱所有,後來陛下賞賜給了武公,怎麼到你手上了?”
面對營中同袍的好奇,劉審禮沒什麼精氣神的回道,“今天在使府與武公的第十三義子李克用比試,武公借了我這把拍刀,後來便賞賜於我了。”
“武公第十三義子,是那個靺鞨酋長兒子?據說才十八,已經加五品遊擊將軍階了,還有縣侯爵位,這次來嶺南直接就是佛山折衝府的果毅都尉?”
“嗯,他還馬上要出任經略軍副使兼前營總管。”
劉審禮此話一出,後營的一衆軍官們一個個除了羨慕之外,還都有些暗暗的妒忌。
有人盯着劉審禮的那把拍刀,
“武公把如此寶刀賜你,莫不也是要收你爲義兒吧?”話裡難免有幾分羨慕妒忌。
“張校尉此言差矣,我們劉校尉可是都督之子,滎陽鄭氏的外甥,”另一位軍官道,“武公定是要收劉校尉爲親傳弟子,”
大家心裡都羨慕劉審禮有個當朝三品、縣公的爹,有個五姓鄭家是母族,一來說被武公青眼相加,這要是被收爲親傳弟子,那在嶺南就真是武運昌隆仕途騰飛,很快他就會成爲營總管了吧。
大家說着恭維的話,心裡卻難免泛酸。
劉審禮也沒過多解釋。
正當大家圍觀着那拍刀,說着劉審禮要起飛時,使府來人,是內牙軍。
他們經略軍屬於外牙兵,內衙還有武公更親近的內牙兵。
這名內牙兵過來傳話,讓劉審禮明天便去黃浦講武堂營總管班報道,還給他送來了一面講武堂的身份腰牌。
牙兵交待完就走了,
後營的軍官們一個個眼紅的看着劉審禮,這下全坐實了,劉審禮還真是得到了武公的特別賞識。
“總管班啊,那可是黃浦講武堂的高級軍官班。劉兄現在是團校尉,卻能參加高級班受訓,這是馬上要提營總管了啊。”
“起碼也得是個副總管!”
“請喝酒,一定要請喝酒。”
衆人吵吵嚷嚷,劉審禮只好道,“那等休假時,我請大家去碼頭吃海鮮喝老酒。”
“去啥碼頭啊,碼頭的小海鮮老酒有啥好喝的,劉兄,要去就去樊樓啊,帶兄弟們也去開開眼界。”
“是啊,聽說樊樓一個閣子雅間的低消,都抵的是我們一年的俸祿了。劉兄你可是都督府的大公子,五姓滎陽鄭氏的外甥,你帶兄弟們長長見識。”
“要不今晚就去吧,聽說樊樓陪酒的小娘個個都美若天仙呢。”
“就是,也別等下回休假了,”
······
劉審禮只得苦笑,別人都以爲他都督府家公子,父親還有縣公爵甚至續娶了宗室縣主,家裡肯定十分富貴,可誰又知曉他身上其實都掏不出去樊樓吃一頓的酒錢來。
心中倒是越發崇拜武懷玉,不僅功高朝廷,還能富可敵國,大丈夫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