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喪以來,皇帝便什麼事也不管了,倒讓李進忠忙得不可開交,幸好有諸多的嘍囉幫襯着,不然以他這把年紀,搞不好會累死。李司瞅準一個機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跟李進忠稟報:“黑市被人端了,鄭老大也死了。”
人口黑市的大靠山就是李進忠,這也是他的大進項之一。要養活這麼多嘍囉,籠絡朝廷內外的官員,花費巨大。失去了這個進項,他不能忍,忙問:“誰幹的?”
李司小聲道:“我們的人發現殺手進了新城侯府。”
“沈彧?”李進忠臉色一沉,但隨即又搖了搖頭,說道:“他應該沒那個膽子,背後一定有人指使。”他回頭看向靈堂一眼,說道:“一定是郭毅。”太上皇駕崩,郭毅回來奔喪,但他來的比誰都快,幾乎在太上皇死的第二天就動身了。要知道,那個時候朝廷的命令還沒有離開神都。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李司忙問。
李進忠想了想,囑咐道:“立刻去清理一下,不要讓人抓到任何把柄。現在,治喪是大事,在這期間不能出任何意外。等治喪一結束,陛下必然另有封賞。到那時,咱家最缺的威望就有了。”
李司還是有些捨不得,黑市的收益並不僅僅裝進了李進忠的兜裡,具體負責這件事情的李司也因賺了個盆滿鉢滿。
李進忠看出了他的那點小心思,恐嚇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乾的那些事,欺上瞞下,你的道行還淺着呢!我警告你,萬一因爲這件事出現什麼意外,你就是那個頂罪的人。”
“乾爹饒命,我再也不敢了。”李司還是被嚇着了,腦門上的汗都冒出來了。
打發了李司,李進忠還是覺得憤憤不平。那些世家大族有什麼了不起的,他遲早要把他們一一踩在腳下。
……
也許是睡得太晚,也許是睡得太舒服,日上三竿之後,秦鳶才悠悠醒過來。沈彧已經不在,後院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真是荒唐的一夜。”秦鳶揉了揉眼睛,突然想了起來,她答應過李青蓮,太陽升起之前一定要回家的,不然秦長老等人一定會擔心的。於是,她匆忙爬了起來,來不及梳洗打扮,胡亂挽了挽頭髮,就往外跑。
等她跑到大門口的時候,看見一隊車馬停住,兩個丫鬟攙扶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女子下來。一個侯府有貴人拜訪是正常事,但對方是個女子,立刻就引起了她的好奇。
同樣的,剛剛下車的李妍也被這個衣衫不整,邋里邋遢的女子吸引住了,那頭零亂的頭髮反而將那張美貌的臉龐襯托的更加迷人。一大早,侯府中出現這樣一個女子,實在可疑。
兩人對視了片刻,秦鳶先收回目光。不管來者是誰,她都要先回趟家再說。她既不能讓自己的家人擔心。
“站住!”李妍身邊的丫鬟叫了一聲。她是宮裡出來的,跟着李妍有些日子了,一眼就能看出李妍在想什麼,於是自作主張,把秦鳶叫住。
秦鳶並不理會,加速衝到了拐角,迅速消失。
“郡主!”丫鬟意味深長地對李妍笑了笑,她有個猜想,卻不敢說出來。那個逃跑的女子,可能是青樓楚館裡的人。
李妍也是這麼想的,眼神中生出了一股厭惡的情緒。她匆匆進府,一定要找沈彧問個明白。這才幾日不見,他就變得如此墮落了。
與別的豪門大府不一樣,沈彧的府上壓根就沒有一個把門的。這也是他有意爲之,越是如此,別人就越不敢輕易接近。再說,他的府中也沒有合適的人選,總不能讓兩個女人或小孩子守在門口吧!
所以,李妍一路闖到後院,沈彧才發現她來了。
李妍本來想着見到沈彧之後,先罵他個狗血噴頭,可是她發現沈彧正在教孩子們讀書,儼然就是個正人君子。當着這麼多孩子的面,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甚至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你怎麼來了?”沈彧顯得頗爲驚喜,笑道:“我正打算過會兒去找你呢!”
“是嗎?”李妍看了看這些孩子,道:“找個地方說話。”
“好,跟我來。”沈彧歡喜地將其帶到了書房。
……
李妍打量着這個書房,雖然面積不小,但佈置的凌亂不堪,牆上的畫歪歪扭扭地懸掛着,書本冊頁散落地到處都是。
“見笑,還沒來得及收拾。”沈彧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李妍身邊的丫鬟,乾咳了一聲,道:“我有事跟你說。”
丫鬟很懂事,立刻迴避了。
李妍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想要說什麼,難道他改變主意了?不過,她首先要解開心中的謎團,搶着說道:“剛纔進門的時候,看見一個挺漂亮的女子匆匆離開,能告訴我,她是什麼人嗎?”
沈彧一愣,萬萬沒想到她會遇到秦鳶。他還以爲那個丫頭還在酣睡呢!不過他很快掩飾過去,笑道:“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事。”
李妍頓時緊張起來,問:“她到底是什麼人?”
沈彧忙道:“江湖朋友,昨晚……”
“我不想聽!”李妍轉過身去。
沈彧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加快語速說道:“你聽我說完。昨晚,我們一起端了販賣人口的黑市。雖然誅殺了首惡,但沒能把他們一舉剿滅。我倒是不擔心他們會報復,只是擔心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會挨餓受凍。我想着,你不是有一塊封地嗎……”
“你要說的是這件事?”李妍又轉過身來。
“當然!”沈彧大義凌然地說道。
不過,李妍還是顧慮重重,問:“你那個江湖朋友,怎麼是個女的?”
沈彧道:“說起來,她也曾落入人販子之手,所以對人販子恨之入骨,這纔過來幫我。”
“原來是這樣!”李妍解開了心裡的疑問,輕鬆了許多,然後感慨地說道:“我們也都曾經是無家可歸的人,若是有機會幫助他們,也是積德。沒問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沈彧也終於鬆了一口氣,跟她繼續聊了聊具體該怎麼辦。有了共同的話題,他們的關係似乎也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
“對了,差點把正事忘了。”聊完了安置流民的事情之後,李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說道:“母親讓我請你去家裡說說話,吃頓飯。她很想你,整天唸叨你。”
沈彧忙道:“師母的身體怎麼樣?”
李妍道:“好多了,陛下派了個太醫常駐府中,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恢復過來了。”
“這就好!等我換一件衣服,這就隨你去拜見師母。”鄧氏發話了,沈彧不敢怠慢。在他的心裡,早就準備好了照顧李妍母女一輩子,只要不是以女婿的身份就好。他也想趁機跟鄧氏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免得她們娘倆還惦記着這件事。
……
清河王府可比沈彧的新城侯府氣派多了。此處原本就是個正兒八經的王府,前任主人就是那個被自己的父皇奪了媳婦的倒黴王爺。戰亂結束之後,他不願再回京,這座王府便荒廢了。後來,就被皇帝賞賜給了李妍母女。
王府的門口站着一排的神衛軍,乃是太子親自挑選的。大門兩旁各自站着幾個專門迎來送往的執事,是皇后從宮裡派來的。他們看見李妍的車駕來到,極爲規矩地上前迎接,齊聲喊着:“恭迎郡主回府。”
李妍對一個執事說道:“快去稟報母親,就說新城侯來了。”
執事趕忙給沈彧行禮問安,然後對李妍說道:“啓稟郡主,家裡來客人了,王妃正陪着貴客。”
“哪裡的貴客?”李妍忙問。這些天來,確實有不少人巴結清河王府,但大多數都是地位較低的人家,真正的貴客還真沒來過幾家。雖然皇帝對李巡一家表示了極大的恩寵,但這家畢竟沒有一個子嗣能既能李巡的爵位,所以真正的權貴都在觀望。
“是郭毅郭大人的夫人和小姐。”執事答道。
“原來是郭伯伯家的人,無妨,你只管去通報。”李妍表現得好像跟郭毅一家很熟一樣,實際上她根本沒有見過郭家的任何人。
執事見她這麼說,只得遵命。
沈彧卻在一旁傻樂,等執事走了之後,對李妍說道:“你道真像個郡主了,可惜我始終不知道怎麼做一個侯爺。看來,咱天生就是條賤命,亨不了這天大的福分啊!”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李妍聽出了諷刺的意味,有些不高興。
“沒什麼意思,隨口一說”沈彧道,“看到你這麼快適應了郡主這個身份,我就放心了。以後……”
李妍覺得他話裡有話,忙問:“你又想幹什麼?”
沈彧道:“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很無聊。如果再這麼無聊下去,我可能會離開一陣子。”
李妍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拉着他往門裡走,說道:“放心吧,朝廷不會白養着你的,只是眼下正值太上皇大喪,暫時沒有人想起你罷了。前些天,太子還跟我打聽你呢,看他的意思,似乎對你很感興趣。”
“是嗎?”沈彧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對他也有興趣了。”
……
兩人進府沒多久,就遇到了執事。執事回報:“王妃請郡主和沈侯去客廳說話。”
兩人隨即又趕到了客廳,見裡面坐着一個與鄧氏年紀相仿的貴婦人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料想她們就是郭家的人。沈彧首先見過鄧氏,然後鄧氏又向他們介紹郭夫人和郭小姐。沈彧和李妍又拜見郭夫人,並與那個小丫頭見禮。
賓主落座之後,鄧氏打發了隨侍的奴婢,對沈彧抱怨道:“這麼長時間了,你也不來看我,都忙什麼呢?”
沈彧趕忙起身說道:“師母恕罪,這段時間確實有些忙。具體的事情,郡主已經知曉,待閒時再向您稟報。”
“這孩子!”鄧氏笑了起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擔心你一個人不會照顧自己。”
郭夫人道:“好了好了,你們自己家的那點事就不要在我這個外人面前顯擺了。沈彧啊,我們家老爺讓我給你帶一封信來。”說着,她暗示了自己的女兒一眼。那個小丫頭便站了起來,把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沈彧。
沈彧正要看,卻聽郭夫人說:“回去看吧,我們再說說閒話。”沈彧只得把信收了起來。
郭夫人一邊打量着他一邊說道:“我一回來就聽說了,皇帝當着衆大臣的面給你和妍兒賜婚,卻被你拒絕了。這裡也沒有外人,能不能跟我們說說,這究竟是爲了什麼?難道你看不上我們家妍兒嗎?”
沈彧此來是想跟鄧氏說明這件事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郭毅的夫人會越俎代庖。李妍看上去也不知情,正要說話,卻被鄧氏用眼神阻止。
沈彧看了看鄧氏,又看了看錶情複雜的李妍,說道:“晚輩受恩於李巡大人,發誓一輩子要孝敬師母,照顧好妍兒妹子。但晚輩萬萬不敢有非分之想……我配不上妍兒妹子。”
“託詞!”郭夫人笑道,“我也不想多管閒事,但看見你們這些晚輩不懂事,就想多說兩句。你還是說實話吧,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姑娘了?”
其實,無論是鄧氏還是李妍都是這麼想的,但這句話,誰也問不出來,只能讓郭夫人出面了。
“是!”事到如今,沈彧只能實話實說。
郭夫人遞給鄧氏一個不出所料的眼神,又道:“這也正常,不是什麼難爲情的事。其實,無論是你郭伯伯還是李大人,年輕的時候都喜歡過別的女子。但他們還是遵從父母或師長之命,娶了我們兩個。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嘮嘮叨叨地講了一大堆古訓,把沈彧漸漸聽煩了。耐心等她說完之後,沈彧對鄧氏鄭重地行禮,說道:“您永遠是我的師母,只要您不把我往外趕,我會一直孝敬您。妍兒永遠是我妹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好她。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如果您覺得我忘恩負義,我也無話可說。”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勸呢?”郭夫人有些生氣了。
“好了,你就別逼他了。”鄧氏看了看一臉失望的李妍,對沈彧說道:“你沒做錯什麼,是我貪心不足了。我不希望因爲這件事,讓本來好好的一家人心生芥蒂。”
她又對李妍說:“妍兒,你說呢?”
李妍咬着嘴脣,儘量不讓自己太過失態,起身沈彧行禮,口中說道:“你也永遠是我的兄長。”
郭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不管怎麼說,這是你們家自己的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着,她便帶着女兒氣哼哼地離開了。
鄧氏趕忙讓李妍去送。
客廳裡再沒別人,沈彧忙道:“師母應該不會怪罪我吧?”
鄧氏搖了搖頭道:“我就是想怪你,又拿什麼理由怪罪你呢?我只是替妍兒擔心,這孩子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我只怕她認定了你,心裡再容不下別人。那樣的話,即便以後遇到合適的人,也不一定過得好。”
沈彧聽她說得真切,也隱隱有些後悔。他不是後悔拒絕了李妍,而是後悔這麼直白地說了出來。猶豫了許久,他對鄧氏說道:“師母放心,我會留心這件事的,絕不會讓她鑽牛角尖的。”
鄧氏道:“這個時候,你還能這麼想,我就知足了。跟你說實話吧,前些日子來打探提親的人不少,但都讓我回絕了。我們剛入神都,對誰都不瞭解。這事兒,還得靠你。”
沈彧忙道:“師母放心,我會留心的。”
鄧氏道:“既如此,只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你也不要急於走,留下來吃頓飯。”
“是!”沈彧欣然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