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一路狂奔,將自己的輕功發揮到了極致。就在他即將力竭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挑燈夜行的人。但這個人既非上官蝶,也不是楚青,而是個不相干的趕路人。簡單詢問之後,他便無力地擺了擺手,放他離開了。很顯然,他被葉七娘騙了。
先是從馬車上摔下,而後又遭遇多次雷擊,此時的柳晏狼狽不堪。他無力地癱倒在路當中,哪怕來一輛車從他身上壓過去,他也未必會願意動一下。
片刻後,還真就來了一輛馬車,這輛馬車上坐着的纔是上官蝶和楚青。馬車前挑着兩盞燈籠,但也只能照亮三五步遠的地方。柳晏又是渾身焦黑,很難被發現。正常情況下,馬車勢必要從柳晏的身上輾過去。
馬車距離柳晏越來越近,負責趕車的楚青卻滿臉倦容的眯着眼。上官蝶突然探出頭來,同時抽了抽鼻子,問道:“有沒有聞到烤肉的香味?”
楚青迎着風嗅了嗅,說道:“我怎麼覺得很臭,好像什麼東西燒焦了。”
“停車!”上官蝶趕忙搶過繮繩,勒住了馬兒。車速本來就不快,於是迅速停了下來。儘管如此,馬兒的前蹄已經跨過了柳晏的身子,幸運的是沒有踩到他。
上官蝶拉住繮繩,命令道:“快下去看看,我剛纔好像看見一個人躺在路當中。”
楚青趕忙跳下車,很快就發現了馬肚子下的柳晏。只是她一時之間並未將他認出來。“真有一個人,不知死了沒有。”她趕忙把柳晏拖了出來。
“死了嗎?”上官蝶忙問。
楚青檢查了一下柳晏的氣息和脈搏,突然尖叫了一聲,“好像是……柳大人。”
上官蝶匆忙跳下車,提着燈籠照了照,不是柳晏又是誰!
……
柳晏再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條船上,艙外不時有風帆飄過,倉底傳上來波浪拍打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的頭有些涼,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光禿禿的沒有一根頭髮。
“唉!”他輕嘆一聲,上次剃光之後,好不容易長出了一些,又被那個可惡的雷神燒光了。如果可能的話,下次帶到雷神,一定先把他渾身的毛一根根的拔掉。
甲板響動,一身素服的上官蝶端着一個粗瓷碗走了進來。柳晏趕忙把頭埋在被子裡。上官蝶看見,歡喜道:“你醒了!”
躲在被子裡的柳晏一面極力回憶着這幾日發生過的事情,一面說道:“迴避,你先出去!”
上官蝶嫣然一笑,將盛着湯藥的碗放在一個小案子上,說道:“你別急,大夫說了,很快就能長出來的。”
柳晏猶豫了片刻,說道:“有沒有帽子?”
上官蝶道:“哎呀,忘了買了。”
柳晏沒好氣地說道:“那還不快去買?”
上官蝶道:“我們在船上,等到了前面的市鎮就去給你買。你現在先出來,把藥喝了。大夫還在裡面加了生髮的藥。”
“行了,知道了!”柳晏還是沒動,“你先出去。”
上官蝶笑道:“好,我回避。”
柳晏聽着腳步聲逐漸遠去,慢慢探出頭來,赫然發現上官蝶並未離開,而是看着他的光頭笑了起來。楚青聽見動靜,也走了進來。看見柳晏的樣子,越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不是才見到柳晏光頭的樣子,但那時柳晏扔在昏睡中,她們也無心關注他的光頭。
柳晏索性不再躲避,四下看了看,隨手扯過一件袍子,撕下一塊布包在頭上。上官蝶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楚青道:“帽子已經買了,還買了好幾頂。”
“你們……”柳晏苦笑着指了指她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正事,你們怎麼找道我的?”
上官蝶先是命楚青去傳令做飯,然後跟柳晏說了遇到他之後的事情。
“都三天了!”柳晏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上官蝶忙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又遇到雷神了?”
柳晏道:“不僅僅是雷神,還有風神。而且,我已經逮到了他們。”
“你逮到他們了?”上官蝶表示懷疑。
柳晏不願解釋的太清楚,只是簡單地說道:“後來又讓他們逃了。”
上官蝶也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只要他轉危爲安就好了。她端過藥碗,勸道:“先吃藥吧!這些事還要從長計議!”
柳晏一邊喝着藥,一邊問道:“這艘船又目的地嗎?”
上官蝶搖了搖頭,道:“你想去哪兒,哪兒就是目的地。”
柳晏默默地將碗放下,柔聲道:“你不該跟着我的。”
“你別多想!”上官蝶道:“你的目的是救出薛燕,還有就是找回阿措。我的目的則是讓我們一家團聚。我們要面對的是共同的敵人,你把我當作盟友就行了。”
柳晏道:“盟友?除了拖後腿,你還能做什麼?那天晚上,若不是擔心你們的安全,我至少能把雷神困住。”
上官蝶目瞪口呆,心頭彷彿被人紮了一刀。她原本不相信柳晏能抓住風神,更別提讓人畏懼的雷神了。即便這是真的,可是自己並不在現場,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她含淚問道:“你把話說清楚,我又怎麼拖你的後退了?”
柳晏咬咬牙,說道:“多說無益,反正你不要再跟着我就行了。你想做什麼是你自己的事,能不能做得成全靠你自己的本事。至於結盟的事,還是算了吧!”
“你……”上官蝶指着他說不出話來,氣鬱於胸,不斷起伏着。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睛卻紅得嚇人。突然,一翻白眼,一頭栽了下來。
柳晏趕忙扶住,在使得她免於撞到地板上。這個結果絕非他想要看到的,更不是他所能預料的。正常情況下,上官蝶會跟他叫嚷一陣,然後拂袖而去。如此,他就達到目的了。
他後悔不迭,趕忙把她放平,掐人中,推穴道,總算把她弄醒了。這時,楚青端着一個盛滿飯菜的托盤走了進來,忙問:“這是怎麼了?”
“她……突然暈過去了。”柳晏含糊地說道。
楚青把托盤放到小案上,過來察看。上官蝶雖然已經醒了,但顯得有氣無力。
“你們剛纔的話,我都聽見了。”楚青幽怨地看了柳晏一眼,道:“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這三天來,她幾乎沒有合過一次眼。您……您不能這麼對她。”
上官蝶的眼角流默默流出淚水。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柳晏閉着眼睛說道。
楚青自知以她的身份不宜多言,只得退了出去。
上官蝶休息片刻,坐了起來,卻被柳晏突然攬入懷中。她掙扎了幾下,哭道:“這算什麼,你是在可憐我嗎?”
柳晏默不作聲,等她安穩下來,這才說道:“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短短的一句話,好似催眠曲;堅實的胸膛比軟榻還要讓人感到舒服。她合上眼簾,卻又擠出幾滴淚水。
在艙外偷窺的楚青看着此情此景,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對於柳晏,她曾經充滿幻想,但這個幻想早就在岱廟被柳晏擊碎了。如果說還殘存了一絲,便已經寄託在了上官蝶身上。在她看來,上官蝶是配得上柳晏的,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至於那個阿措,她是那麼神秘,神秘的似乎從來都沒存在過。
上官蝶睡了沒多久就醒了過來,等到確認那個懷抱還在,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反反覆覆不知幾次,再次睜眼,已是江月初現。
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那是柳晏的肚子在叫。
“醒了?”柳晏笑道:“別再睡了,該吃飯了。”
上官蝶扭過脖子盯着他,略顯浮腫的眼睛反射着柔和的燈光,如同天空中忽隱忽現的星星。柳晏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避,與其對視了一會兒,慢慢地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吻。
“咕嚕嚕!”這次是她自己的肚子叫喚了。
兩人相視而笑。
“先吃飯!”柳晏挪動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突然又道:“不行,我的腿麻了。”
上官蝶忍不住笑出聲來,起身道:“你先歇一會兒,我讓人把飯菜熱熱。”
柳晏微笑着目送她離開,一邊活動着發麻的腿,一邊陷入了沉思。但此時的思維卻如同自己的半邊身子一樣變得遲鈍而麻木。
過了一會兒,上官蝶又親自端了飯菜過來。柳晏注意到,她已然重新梳洗過,還換了一身衣裙。楚青也端着一盆清水跟了過來。待柳晏淨手洗臉之後,又端着盆走了出去。
酒已斟好,二人對坐,卻又都沉默起來。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有太多的話,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還是上官蝶首先打破了沉默,問道:“你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沒等柳晏迴應,她又接着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忘了阿措,但我願意陪你一起去找她。”
柳晏卻搖了搖頭。
上官蝶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柳晏道:“如果你相信我,就答應我一個要求,回到你父親身邊。你的心願,我來替你完成。”他放下酒杯,拉住她的手,繼續說道:“你先別多想,聽我說完。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你在我身邊,反而讓我瞻前顧後。”
“你還是嫌我是個累贅!”上官蝶抽回了自己的手,急道:“什麼習慣了一個人,之前我們不也是合作的很好嗎?”
柳晏笑道:“你覺得我們那是合作嗎?你是女皇安置在我身邊的監軍……算了,不提這些事了。”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我發誓,什麼都聽你的行不行?”上官蝶近乎哀求地說道。
柳晏道:“正是因爲和以前不一樣了,我纔不能讓你跟着我一起冒險。”
上官蝶一愣,看來自己誤會了他,但這絕對是個甜蜜的誤會。
柳晏又握住她的手,道:“答應我,好不好?”
上官蝶道:“可是,你換個角度想一想,你一個人在外,我難道就不擔心嗎?”
柳晏道:“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也是無奈之舉。我答應你,一定讓你們一家團圓。”
上官蝶仍然猶豫不決,問道:“你發誓,不是騙我離開你。”
柳晏舉起手,卻又放了下來,笑道:“現在還怎麼發誓呢?天打五雷轟?天似乎不管這些事,雷神都劈過我兩回了。”
上官蝶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指着他的腦袋說道:“就以你的頭髮誓,你要敢騙我,就再也長不出頭髮。”
柳晏便順了她的意,一把扯下頭巾,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通。
上官蝶趕忙找出一頂羅冠給他戴上,笑道:“你光頭的樣子實在太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