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病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那個時候李治還被在後宮圈養着,自然覺得能離開便好,少沾染是非,但是如今他可以每日聽朝了,站在朝堂中,感受着整個帝國心臟的跳動,要說他沒點什麼想法,實在是不大可能。

他能在衆人面前,表現出跟以前一樣的謙卑,就已經是他的自制力過人了。

如今立足在朝堂上,他更加清楚明顯的看到到太子一派與魏王一派的爭鬥,其影響之深,規模之大,遠超於他的想象。兩人幾乎已經勢同水火了,這不由得讓他也有了些心思。

若人看到兩頭猛虎相鬥,是嚇得逃走,還是站在安全的地方觀虎鬥?

太子佔着長的名義,多年監國,身邊有着一大批自從入東宮便被蓋上烙印的東宮屬臣,但是有更多的人在着他那裡排不上號,便將目光轉向了魏王。太子近年來的荒唐事一件連着一件,雖然聖上並沒有廢長之心,但是太子自己卻是將着民心糟蹋的差不多了。如今有不少人都將他與煬帝相提並論,皇帝如今還支持着他,但是在下面人已經動搖的情況下,這支持能撐多久?

相比之下,魏王的名聲要好多了。

可仔細論起來太子,太子也是被逼的。例如張玄素今天罵太子用度極奢,但是這隻看其一,未見其二。太子一個人就算再能折騰,能用多少東西?其實取出來的錢物,大多數都賞賜給了身邊的臣僚。魏王富裕,可以用財帛打動人,太子多年的用度都被宮中制約着,說來可憐,他賜給臣子的東西還不如魏王賜給寵妾的,這種情況下焉能不急?所以一旦府庫沒有限制,他肯定會取出東西賞賜自己的近臣,因爲只有他們的支持,他纔可能打敗魏王,登上大寶。

但是令太子沒想到的是,這些人收了東西之後,反過來會罵太子奢侈?

但其實這個結果也不意外,太子的屬臣,大多數都是皇帝的親信,他們在東宮屬臣的身份之外,還有一個更深的烙印是朝廷重臣,在忠於太子之前,他們更忠於皇帝。所以太子的名聲不重要,他們罵太子,可以向皇帝表示自己忠於職守,嚴格在管教太子,向天下人表示自己不畏強權,正直廉潔。但至於太子的心情,完全不用考慮,他們已經是太子的老師了,有着師道在前,太子將來就算是要做昏君,也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砍掉自己老師的。

只是這樣一來,太子便可憐可悲了。一個人說你壞的時候,或許天下人不相信,可是如果你身邊的人都說你是個壞孩子,那還有誰相信你其實不過犯了些人都會犯的小錯呢?太子年幼時,他們這樣斥責也就罷了,可是太子已經長大,到了需要樹立威信的時候,他們越發厲害。

連太子的乳母都覺得太傅們有些過了,可是太傅們怎麼樣呢?表示死無畏懼,更加比賽的上疏,從秦二世罵道隋煬帝,什麼難聽說什麼,唯恐落於人後,於是太子對着他們的厭惡之情也越發深厚,師徒之間,簡直形同仇人。

李治看得出來,太子已經亂了分寸。但是讓着魏王得益,卻是他不願意的。因爲太子登基,對他的影響不大,但是魏王登基,他的下場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只是,在要選哪邊站的時候,李治忍不住想,爲什麼不是我自己站起來?

這個想法很隱秘,但卻悄悄的萌芽了。他知道這會兒不是自己站出去的機會,但是看着兩隻猛虎鬥得越兇,他的勝算便越大。如今太子和魏王的爭鬥,皇帝不是不知道,其實冷酷一點來說,根本就是他縱容的結果。

太子已經長大了,而皇帝卻仍然身強力壯,所以皇帝不願意太子與臣屬們太親近,因此大臣們上疏罵太子時,他總是很高興,還賞賜誇獎臣子,要求他們“再接再厲”。至於魏王,他雖然無立魏王之意,但是卻也有縱容之舉,顯然希望暫時讓魏王跟太子抗衡。

可是如今,孩子們都大了,哪裡會願意做父親手中的牽線傀儡。雖然局面還沒有惡化到當年高祖時奪嫡的慘烈,但是禍患卻早就埋下了。

這個關鍵的時間點,李治不想走。走了,就代表徹底的出局,但是他卻沒想到,偏偏有人說出了讓他去就藩的提議,而父親,也動搖了。

他知道,這一切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魏王。皇帝縱容魏王,是想要牽制太子,但是卻並不希望魏王勢力過大。如今魏王顯然已經接近了皇帝的底線,皇帝在考慮讓他冷卻一下,將着他放到藩地上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至於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魚。

但很可惜,他現在這個池魚不想被移走。

但是幫自己,就得幫魏王,因爲要被送走就會一起被送走,要留也一起留。李治想了半天,一想到自己竟然還要幫魏王,除了心煩還是心煩。

“殿下要不想走,辦法倒是有一個。”長孫穎想了半天,雖然不明白李治緣何改了主意,但如果李治不想離開長安,辦法還是有的。

“再說吧。”李治笑着搖了搖頭,這事情他要先看魏王怎麼動作,並不着急,不如先做點其他事,“我們先去給兕子看病。”

如果有天他不得不離開,那最好先解決妹妹的病情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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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不必將人召進宮,事情就少了很多。長孫穎跟李治穿了常服,李治以帶着晉陽公主出宮遊玩的理由,直接將晉陽公主帶出了宮。

孫思邈掛單在長安城一家道觀裡,因着他的醫術小有名氣,所以等着李治他們等人到的時候,人都已經排到了門外面。長孫穎對着這個情況一點兒都不陌生,像是以前的大醫院專家門診,哪個不用頭一天排隊領號?更何況孫思邈這種不不收費還送藥的門診,人不擠爆纔怪。

長孫穎牽着晉陽公主的手,好笑的站在旁邊,心想李治既然要白龍魚服,那看他怎麼解決這個問題。老老實實的排隊,恐怕天黑了也不一定能排到啊。

不過實踐證明長孫穎還是太天真了,李治根本沒有排隊,只是在着旁邊站着皺了皺眉,不一會兒就有一個青衣小帽的僕童過來,見着李治就行禮,“九郎來了啊,我們已經排到了隊,你這會兒就可以領着小娘子直接進去了。”

“嗯。”李治倨傲的點了下頭,然後就邁步走了進去。長孫穎走到前面,發現隊伍的前端排着十幾個青衣小帽的僕童。他們也不攔人,遇到有患者就讓直接越過他們,不過自己始終牢牢把持着隊伍的最前端便是。旁邊的患者也不是傻子,知道這種打扮大多是大戶人家的僕人,沒有將神醫劫走已經是很給面子的了,沒有一個敢跳出來指責他們的,只是輪到了,便悄不作聲的走進前面的醫廬去看病。

“我們是十七娘家的家僕,奉了娘子的命令過來替郎君排隊,郎君趕緊進去吧。”等李治到了最前面,一個年邁的長者走過來,特意稟明身份,“郎君請放心,我等並未擾民,是按照規矩排隊的。”

因爲李治吩咐低調,所以他們也沒有搬出公主府的名頭,只說了高陽公主的排行。

“我知道了,替我謝過高陽。”李治答了一,然後低頭走進了藥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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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思邈是個年紀看上去很大,但是仔細一看,卻又不知道多大的人。鬚髮皆白,面容清癯,但是精神卻很好,尤其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當真是目光如炬。他正穿着一身舊道衣坐在案後的蒲團上,案上放着紙筆和墊手腕的小枕頭,老中醫的標配。

李治走上去,朝着孫思邈行了個禮,這在跪坐在對面說道,“在下帶舍妹來問診,叨擾老神醫了。”

“郎君客氣了。”孫思邈多看了李治一眼,但是什麼話都沒說,看着被長孫穎牽在手裡的晉陽公主,笑眯眯的說道,“是這位小娘子吧?還請小娘子脫了帷帽坐過來。”

孫思邈看起來很和善,完全沒有那些奇人異士的怪脾氣,笑眯眯的像個老爺爺,晉陽公主有些怕,但還是乖乖的脫了帽子,然後坐在她面前伸出了手腕。

沒有想象中那些狂炫酷霸拽的懸絲診脈隔空把脈之類的花式,孫思邈只是普普通通的給着晉陽公主把了脈,然後看眼睛,看舌苔,問平常的衣食住行起居坐臥,大大小小鉅細無遺。幸好長孫穎問過專門伺候她的宮女,又常去晉陽公主,所以都回答的上來。有些她不甚瞭解的地方,晉陽公主自己也能補充的回答。

“郎君的家中,應該也有人跟小公主病症相似的長輩吧?”等着孫思邈問完,又問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李治。

李治原本還不甚信他,如今聽着他這樣,愣了一下,但很快的回答道,“是,家母就是因病早逝,她當年的狀況,與妹妹有些相似。”

“恐怕不止。”孫思邈搖了搖頭,看了看李治的面色,然後說道,“小娘子的病並非後天患上,而是前天就有的,恐怕與尊上有關,如今病入肌理,恐難根除。小娘子年歲既小,身體又弱,所以發病比着旁人早些,但你家中的兄弟姐妹,恐或多多少少都有一二。郎君年少,平日就算偶感不適也容易忽略,但你病疾未深,還可挽救,宜及早診治纔是。”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哈,改變歷史很容易的,只要讓高宗不得病就行了╮(╯_╰)╭

那啥,應該沒想到我找孫思邈的主要作用是這個吧,呵呵呵……

今天病好的差不多了,三更有些風險,兩更應該沒問題的,晚上還有一更,呵呵。

關於孫思邈的傳說很多,但是都覺得不靠譜啊。傳說天下第一岳父誇獎過他,然後太宗見過他,他還給長孫皇后治國病,據說還是難產什麼的。但是按照傳說,貞觀年間出生的皇子不就李治麼。後來高宗年間才死掉,活了一百多歲,這個真是覺得各種吹牛逼啊……還有懸絲診脈啊,杏林啊,給老虎治病啊之類的,結果一查是個神醫就要來這麼個段子,所以頓時覺得,可信度實在是很低,不如把他設定的踏實點,就是一個很好心的老大夫而已。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更沒辦法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