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天沉默片刻,突然厲聲喝道:“把葉安叫來!”此言一出,立刻有小廝下去尋葉總管去了。
到底是大俠,這麼快就能在這樣的傷痛中找回鎮定,全場武林中人皆心有佩服。只是,隨之而來的,一些恐怖懼怕的情緒開始蔓延,一桌八人,大家都是吃同樣的飯菜,殺手竟然只是毒死了一個!能辦到這樣的殺手,不只要有如此高明的□□,還要有比□□更高明的手段才行,這殺手是誰?莫非……是鬼城的毒手聖君鬼亦愁?可是從方纔葉長天所讀的字條來看,更像是羅剎渡的藥羅剎?思及此,衆人的背心皆是一寒。因爲無論是這二人中的誰,此番的渾水,怕都是不好淌的啊,一個不留神命就搭進去了,雖說面子重要,但再重要也重要不過性命啊!何況除此二人,別人怕也沒這樣的本事吧?
方纔葉長天讀紙條時都還義憤填膺的綠林好漢們,現在已經有不少人悄悄在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席間的人心思皆是輾轉反覆,唯有兩個人,從頭至尾都在很有興致的看戲。
許燚將手上的托盤單手拽着,垂手低頭,眼皮向下,一副主人家出事時老實家丁該有的模樣。可是半垂的眼皮下,眼珠卻悄悄骨碌碌的轉着——看來老狐狸說葉長天和他老爹不和的消息當真屬實,親爹死了還思路這麼清晰這麼鎮定,雖然演得不賴,可惜不算演的最好,演戲最好的那位,已經偷偷溜走了。
趙希孟則在義正嚴詞的大俠表皮下,好奇感充溢的內心有小蟲子在爬——真好玩兒真好玩兒,接下來一定有更好玩兒的。不過,身爲一個有責任心的大俠,似乎應該把下毒的方法告訴受害者的家屬纔對。什麼時候告訴呢?嘖……得挑一個最能體現大俠風範的時間再出馬。什麼時候最好呢?完了,有些頭疼了,他爲難的皺皺眉,若是此刻恰好被外人看去,定會以爲他正在爲葉大俠家裡的變故感同身受、出自真心的憂心煩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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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通傳的家丁已經告訴了他前面發生的事故,葉安還是在親眼見到的時候倒抽了一口冷氣,依然是難以相信:“怎麼可能!”是啊,怎麼可能!怎麼整桌的人都沒有事,只有老太爺一個人出事了?他感覺後背突然一涼,似乎無形裡有鬼魅般的眼睛偷偷的盯着自己,一舉一動早就在別人的鼓掌之中。“老爺,每一桌的酒菜都是家丁試吃過才端上來的啊!”今天這壽宴非同小可,他一早就按照老爺的吩咐謹慎對待。甚至老太爺他們那桌酒菜還是他親自上陣試吃的。他現在一點兒事兒也沒有啊。會不會□□發作的時間因人而異?葉安不只是背心發涼了,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請問,”座席間,一個少俠慢騰騰的站起來,“葉總管您是所有酒菜都試吃了?”
葉安點頭,只是點得有些迷茫,這人是誰?雖不知道此人是誰,但他言談舉止間,卻自有一種俠士的風度,讓他雖然不認識,卻也不得不回答的氣度。
那人慢慢走過來,一直走到葉老太爺那一桌。除了葉老太爺還“安然”坐在座位上,其他同桌的人早已散開到四周立着。
這個讓葉安不得不回答的人正是趙希孟。他淡淡掃一眼空餘酒菜卻無人圍坐的桌子,向四周詢問:“你們都吃過酒菜麼?”同桌的俱是葉長天的家人,他們互相看了看,先後點頭。
“都喝過酒?”此次,又是所有人都先後點頭。
趙希孟眼角帶着微笑,臉上卻並無得色。八人的桌子只有七個酒杯,看來自己方纔所料果然不錯,他轉身改問葉長天一個人:“葉大俠,令尊不沾酒?”
“家父數月前大病一場,從那時起就遵照大夫的囑咐戒酒了。”葉長天也不愧是老江湖,經趙希孟這一問,也便立刻想到了。“趙兄的意思是,□□在飯菜裡,解藥在酒裡?”
趙希孟笑而不答,算是默認,反正讓大家知道答案就成了。其實,葉長天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大概不是毒是怎麼下的,而是誰下的毒吧?趙希孟略微瞥一瞥一直悄悄看熱鬧的許燚,說道:“爲了這場壽宴,葉大俠府上似乎多收了很多新家丁。”
此話一出,一直看熱鬧的許燚心頭一抖,隨即恨趙公子哥兒恨得咬牙切齒:你就這麼看不得我可以悠閒的看熱鬧是吧?完了,這熱鬧沒法看了。
葉長天聽到卻極爲同意的點頭,叫過一直還在盯着桌上的飯菜仔細查看的二弟葉長英:“長英,把家裡的家丁和侍婢都問一遍話,從廚子開始。”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他開始懷疑葉安的忠誠和辦事能力了。還是自己心思敏銳的二弟更信得過一些。
他的話音剛落,卻見趙希孟身形忽然一動,眼明手快的從桌上拿起酒瓶,舉起來看時,瓶底牢牢粘着一張不易發覺的紙條,紙條上細細寫着兩行字,讓他“不自覺的”給唸了出來:“冬月初三,還有五個。”
還有五個?!聞聽此言,在座的人又一次一驚,葉家人除了葉老太爺,和葉長天是直系血親的還剩下他的三個兒子和他弟弟,加上他自己,剛好五個。原來殺手只是要殺葉長天一家,並不是要滅他的九族啊。可是……依然好囂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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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天對着桌上的兩張紙條,頭疼得不行。雖然第二張紙條沒有再寫是出自羅剎渡,但兩張同樣字跡的紙條顯然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收到第一張紙條是數月之前的事了,羅剎渡殺人從來不提前通知。此次這樣做絕對是如紙條上所說——受僱主所託。
僱主……葉長天本想將紙條揉爛在手心,想想又扔下,單手狠狠的掰上桌角,直將桌角生生的掰下一塊來。定是三十年前那件案子留下的後患。他這三十年來,一直小心翼翼的留意着江湖上出挑的後輩裡有沒有用雷家功夫的人,卻不曾想到頭來雷家的後人竟然不想親自動手,反而是請了厲害的刺客,他之前還真沒想到,有這一出。想殺我全家,還是用跟當年一樣囂張的做法殺我全家,哼,羅剎渡一定收了不少銀子。想來這雷家的後人,該是十分有錢。
想到這裡葉長天腦中電光一閃,莫望三!一定是他!按年級、按身份、按身家,都只有可能是他。
如果是他……思量一下他的身家,葉長天心頭一寒,足以買下整個羅剎渡和鬼城來、葉長天明白,自己這次真的很難全身而退了。他頹然的倒在凳子上,茫然的看着天花板,看來這次借老頭子壽宴的機會請江湖朋友來是白請了。他原以爲羅剎渡會來一大幫殺手,用人海戰術來滅自己滿門,卻想不到他們會這般行事。家裡的陌生人越多,殺手反而越好行事。他要怎麼做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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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山莊的家丁和僕役真的很多,葉長英和葉安一一仔細的盤問,用了整整一天才算是結束了。
重獲自由的許燚有氣無力的鑽回住所,卻見同屋的葉林正慌慌張張的收拾着包袱。許燚這比較突然的闖進去,着實把他嚇了一跳,差點就往後彈開了。
葉林定一定不安的心神,繼續手忙腳亂的收拾包袱,根本不搭理新進來的“葉炎”。
葉炎奇怪的看着他的舉動,詫異了半天,終於還是好奇的開口了:“二木頭,你幹什麼呢?”
“逃跑呀,你怎麼還不準備?”葉林不耐煩的回答,手上的動作依舊沒有停。
“逃跑,好端端的幹麼逃跑?”葉炎好像一直有點缺根筋。
也罷也罷,同屋一場,臨走之前最後點醒點醒這個缺根筋的葉炎:“葉老太爺死了,有殺手要滅葉老爺全家,到時候我們這些家丁什麼的還不得一塊兒跟着遭殃?現在不走,將來想走也走不了了。”他把包袱收拾穩妥,背上,轉過身來:“很多人都想走了,你也趕緊收拾收拾,奔自己的前程去吧。”
葉林原本打算說完這些就走人了。可是眼見得說完了這些,葉炎還是傻子一樣的立在原地,絲毫沒有要收拾行李跑路的意思。
“你還真不怕死啊。”都走到了門口,葉林終於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可是……”葉炎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