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卷二

第六十七章

師清漪被這麼一問, 恍然回過神,趕緊收回了目光。

洛神給她讓出一條道來,她卻還是站在原地, 很有幾分侷促,洛神朝她走近了一些, 伸手牽住了她,道:“進來。”

師清漪看着洛神牽她的手, 先是一怔, 跟着嘴角彎了彎, 她耳根有點紅, 悄悄回握住洛神, 亦步亦趨地跟着洛神走了進去。洛神在後面關上門, 又掛上了防盜鏈。

到了房間裡,洛神站定了,師清漪也挨着她站着。

兩人相互對視,誰也不動。

默默等了很久, 師清漪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洛神道:“沒怎麼。”

師清漪說:“……那你怎麼總是站在這裡。”

洛神看着她, 道:“你一直握住我的手,還這般望着我, 我以爲你要對我說什麼要緊事。”

師清漪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確實握住了洛神的右手,還握得緊緊的,進房間之後就沒鬆開過。

師清漪:“……”

洛神似乎淡淡笑了一下:“所以並無要緊事?”

師清漪立刻鬆開了手,隨口胡說作爲掩飾:“……有的, 我確實有話跟你說。我待會在你這裡洗澡, 可能要洗比較久的時間,你什麼時候睡覺?”

“你洗完便睡。”

“……那如果我要洗很久呢?”

“我會等你。”

洛神聲音很輕柔, 師清漪聽了這句回答,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點砰砰亂跳起來。

“可是。”洛神卻又道:“這是要緊事麼?”

“這當然很重要了。”師清漪眼神在房間裡亂飄:“洗澡是大事。”

洛神道:“好,你說是,那便是。”

可能是洛神說這話的時候有點似笑非笑的,師清漪被她看得又有點害羞了,她只好在房間裡走動起來,打量一下四周。

古槐客棧的房間都收拾得非常乾淨,枕套牀單被褥潔白似雪,從這點上來看,那個東老闆還是相當厚道的。

師清漪隨意地掃了一眼,發現牀單分外平整,絲毫也沒有痕跡,也就說明洛神之前根本就沒有與牀榻接觸過。牀邊上只擺了一把木藤椅,椅子裡窩着洛神的揹包,包口鬆開,露出巨闕纏着軟布的劍柄,揹包旁邊則放着洛神剛纔換下的髒衣物,沒有來得及清洗,而是暫時用保鮮袋裝了起來。

“檢查得這麼仔細,是想做偵探麼?”

師清漪正拎着手提袋環顧房間,沒防備洛神從後面靠過來,穩穩地抱住了她。

師清漪微微一顫,低聲道:“我覺得這客棧有古怪,下意識就多看了幾眼。”

說完,她又有些扭捏地動了動,俏臉微紅:“別抱着我,你是洗了澡的,可我身上有汗,味道不好。”

洛神湊到她耳旁垂下的長髮處,輕輕嗅了嗅:“我倒覺得味道好得很。”

師清漪被洛神呵過來的溫軟氣息晃散了心思,忍不住扣住她摟在自己身上的手,說:“我看你進來這麼久,牀上卻連坐痕都沒有,洗澡也不可能一直洗那麼長的時間,我在想,你之前應該是在檢查這個房間吧?或者,你曾經出去過一段時間?”

這間房只准備了一把藤椅,而藤椅被揹包佔用,如果洛神要進來休息,只能選擇坐在牀上。

而且按照一般人入住賓館酒店的習慣,牀鋪對着電視,於是都會下意識將牀尾當做休息場所,這是一個普遍的行爲現象,可洛神的牀上沒有痕跡,師清漪聯繫洛神的性格考慮,纔會產生這種猜測。

洛神笑了:“是,我之前一直在走廊。”

每個樓道走廊的多扇窗戶都是打開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合院裡的情況,師清漪心底通透地問:“你發現什麼了?”

洛神淡道:“我發現,那個東老闆在院子裡喂那棵槐樹吃肉。”

“什麼?吃肉?”洛神的聲音雖然很平靜,好像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師清漪卻是聽得吃了一大驚,連忙轉過身來,看着洛神的眼睛。

人能吃肉,動物能吃肉,可是槐樹怎麼能夠吃肉?這也太驚悚了些。

洛神看着師清漪略顯蒼白的一張臉,笑了笑,牽着她走到牀尾,自己坐了下來,又讓師清漪坐在她的大腿上。

這下師清漪更加顯得侷促了,並起兩條筆直漂亮的長腿,縮在洛神懷裡,簡直不知道該將自己的身子怎麼擺纔好。

洛神卻只是牢牢地圈住她,慢慢地同她解釋起來:“先前我站在窗戶旁往下瞧,就見那東老闆從一樓出來,手裡端着一個大臉盆。臉盆裡是一片血紅,不曉得是盛了生豬肉還是牛肉,他將那臉盆擱在古槐樹底下,做了三個揖,便快速離開了,看起來好像是在進行牲祭。”

師清漪聽出了一身冷汗:“然後呢?”

洛神道:“他走後,我在走廊上又看了許久,那槐樹卻沒什麼異動,也沒什麼聲響,最後我悄悄下樓靠近那槐樹一看,卻發現傘下臉盆裡的血肉已經消失不見,就連盆壁上沾着的血跡,也被舔得一乾二淨了。”

“你沒看見具體是什麼東西吃掉那些肉的嗎?”師清漪對樹能吃肉還是抱着不相信的心態,她暗忖着也許這槐樹是中空的,樹下面有個洞,裡頭住着什麼動物,又或者是樹冠裡躲着什麼東西,那老闆實際上不是在喂樹,而是在餵養槐樹裡躲着的某種生物。

洛神知道師清漪的心思,說:“沒瞧見。尋了尋,那槐樹並沒有洞,我也上去檢查過槐樹的樹杈和枝葉,裡面連鳥類都不曾棲息,總之便是毫無活物存在。”

師清漪眉頭蹙了蹙,一手勾着洛神的脖子,想了想,才說:“既然樹上沒有養東西,那井裡呢?槐樹旁邊有一口井,難保……”

洛神搖頭:“那井被井蓋蓋得嚴實,按道理爬不出東西來。”

“難道說那樹真的……”師清漪不敢明確地往下說,而是道:“這裡果然是個古怪地方,曹睿怎麼會讓我們到這種地方來找人帶路?如果要找的老闆就是這個所謂的東老闆,那我真不敢相信了,他出來的時候明顯是受過傷的,而且還傷得很重,身上血腥氣很濃,你應該也聞到了吧?”

洛神點頭:“嗯。”

她頓了頓,接着說:“其實槐樹只是性屬陰,本身是沒有什麼危險的,但是它的存在,卻可以改變風水,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壞境。如果要豢養什麼東西,那是再合適也不過的場所,不過既然我尋了那麼久都沒有發現有什麼東西棲息其上,那也許還有一種可能,便是那東西很小,小到極難讓人發覺,比如說——類似螞蟻那樣小的昆蟲。”

師清漪打了個寒戰,洛神摸到她的胳膊,發現上面起了細細的一層雞皮疙瘩。

洛神慢條斯理地幫她揉着胳膊,說:“別怕。之前我已經發短信通知大家,詳細地告知了此事,叮囑他們今夜做好防範準備。”

師清漪道:“奇怪,我怎麼沒收到你短信?你沒發給我嗎?”

洛神看着她,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我爲什麼要發短信給你?橫豎你都要下來,不如親口告訴你。”

師清漪的臉詭異地紅了起來,她像是被識破謊言的孩子,略微扭過了頭。

洛神翻開她裝衣服的手提袋瞧了瞧,道:“我看看,除了換洗的衣衫,你還特地多帶了一套睡衣。由此看來,你樓上房間不但浴室出了問題,要來借用我的浴室,牀也出了問題,需要借用我的牀,對麼?”

師清漪刷地就站了起來,好像是被火燒到了似的。

洛神只是看着她,安靜地笑。

師清漪抿脣抿了半晌,突然又破罐子破摔地理直氣壯起來:“你……你是我女朋友,我就不能和你一起睡嗎?”

洛神一本正經地點頭:“當然能。”

師清漪突然感到自己再這麼繼續和洛神說下去,遲早要吃虧,被這女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連忙借洗澡的藉口開溜,走進浴室沖澡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師清漪洗完澡穿着睡衣出來,就見洛神還坐在牀沿發短信,應該是和雨霖婞在聯繫。

洛神擡頭,看見她頭髮還有些潤,就把手機收起來,幫師清漪吹頭髮,等頭髮幹得差不多的時候,洛神道:“快十點了,睡覺。霖婞他們此刻也都已經熄燈了。”

師清漪知道早些熄燈這事是洛神通知的,爲的是做出大家很早休息的假象。如果那東老闆有什麼異動,肯定會等到大家都睡熟的時候摸過來,現在五個人十點就熄燈了,按照人類睡眠的規律,凌晨一點至兩點是最佳的動手時機。

師清漪關掉房間的燈,上了牀,洛神則把巨闕上纏着的軟布去掉,將巨闕擱在了牀頭櫃上,這才挨着師清漪身邊躺下了。

空調開得不是很低,蓋上被子後,是最舒適的溫度。這種溫度讓師清漪感覺十分愜意,在這種愜意與舒適的感官體驗下,她忍不住伸手過去,摟住了洛神。

由於單間的牀比較窄,不比大牀房,兩個女人身高腿長地睡在上面,貼得就更加的緊,師清漪臉埋在洛神鎖骨處。

女人的淡而雅緻的體香很自然地涌入師清漪的鼻息,她湊得這樣近,鼻尖下就是洛神鎖骨處的肌膚和隨意散亂的柔軟髮絲,輕輕一嗅,便是一層暗香覆蓋而來。外面的雨比起之前小了許多,雨聲淅淅瀝瀝,襯得房間裡反而更加寂靜。於是那種香氣散在房間的寂靜之下,意外地有了一種感官放大的錯覺。

師清漪像只乖巧兔子似的窩在洛神懷裡蹭了蹭,嘆息地呢喃着:“洛神,你好香。”

洛神沒吭聲,手指卻觸過來,觸到師清漪的嘴脣,緩而溫柔地摩挲着,宛若給了她一個長時間愛憐的安慰。

師清漪被揉得舒服起來,她發現洛神並沒有換睡衣,還是之前的超短褲和休閒T恤的打扮,她就把手覆了上去。

黑暗中,洛神輕輕逸出了一聲笑:“想做什麼?”

“我怕我等下會困得睡着,總得找點事做,讓自己精神點,不然壞人從樓下偷偷上來了可怎麼辦。”師清漪臉通紅,不過黑暗中好歹看不見,於是她的口氣又帶了些故作正經的狡辯意思。

“那倒是。”洛神呢喃着附和她:“只是你曉得具體該怎麼做麼?”

師清漪羞澀得一時卡了殼,洛神卻貼過來,吻住了她。

時間緩緩地流淌過去,雨也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

黑暗總是容易給危險以藏身之處,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這雨夜裡醞釀得快要發了酵。

而一樓的男人端坐着,一直盯着牆上的掛鐘。

他坐成了一座雕像,眼睛不動,手裡卻一直在把玩着一把尖刀。終於,等到指針指到某個點的時候,他捂着腹部站起來,看向了院子裡的那棵槐樹。

“現在幾點了?”202房間裡面,師清漪縮在洛神懷中,輕聲問。

洛神擡手去摸手機,屏幕的光芒亮起來,照在她的臉上。

她的眼神是深邃而堅定的,就像個沉穩的獵人:“一點五十。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