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嘯天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身上還纏滿了繃帶,衝身邊的大剛叫了一聲:“中藥。”“龍哥,中藥這會兒剛熬好,再晾一會兒吧!”大剛見龍嘯天這些天心情沉悶,對吃藥打針特別上心,怕他身體還沒復原,吃不消許多藥力,勸說着少吃一些。
龍嘯天目視前方,語調不變地道:“中藥。”大剛拗他不過,只好下去將藥汁端了上來。龍嘯天衝着藥碗大力吹了幾口氣,也不管藥汁是苦是澀,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想來那藥汁也不會好喝。
龍嘯天歇了一會兒,又道:“燕窩。”
大剛只得又去端了一碗燕窩上來,苦着臉說:“你心裡難受就和兄弟說說,不然憋在心裡憋壞了身子,兄弟們也心疼不是?”
龍嘯天眨了一下眼,沉聲道:“我要身體儘快復原。”
大剛聽出龍嘯天語氣裡的殺氣,跳着腳叫道:“龍哥,等你身體復原,你指哪兒兄弟就打哪兒,絕不含糊!”
這時,病房的門開了。強子領着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人走了進來。
“你好,龍先生。我姓劉,是昊天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劉律師自我介紹。
“律師?律師找我幹什麼?”龍嘯天從骨子裡不想和法律打交道。
“我是何美琳小姐生前的私人律師,何美琳小姐生前籤屬了一份遺囑,是關於她身故以後財產如何分配的。”說着,在龍嘯天疑惑的目光中,劉律師展讀了何美琳的遺囑:“本人何美琳,倘若因意外或是病故離開人世。自願將屬於我名下的所有現金、不動產、股票等有價資產無償贈予龍嘯天先生所有,其它任何人不得干涉。X年X月X日委託人:何美琳。”
“這是怎麼回事?”龍嘯天實在是有點不能相信何美琳居然不知什麼時候立了一份遺囑,而且受益人還是他龍嘯天。
劉律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原來何美琳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身邊也沒什麼親人,早早的就立下一份遺囑,一旦她出現意外,所有財產都將捐給她長大的那家孤兒院。而就在前不久,何美琳找劉律師更改了遺囑內容,將受益人改成了龍嘯天。
強子低着頭說:“琳姐從小就特別懂事兒,又會照顧人,做事考慮得特別周到。要不是……”
劉律師扶了一下眼鏡,用很正式的語氣說道:“何小姐還交待,一旦這個遺囑生效的話,她還有一個忠告給龍先生,那就是——離開澳門。希望龍先生能充分考慮我的委託人何小姐的忠告,有其它的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打我電話。”說着,遞上了他的名片。
龍嘯天想起何美琳彌留之際的話,告訴他不要報仇,而是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的開始平靜的生活,這是何等的用心良苦啊!華人幫的女堂主喋血街頭,這次澳門街不死傷個幾百人是不會恢復平靜的,人在江湖誰又能獨善其身?何美琳讓龍嘯天離開澳門,其實是不想讓他捲入血雨腥風當中。
龍嘯天怔怔地出神半晌,見大剛和強子都在望着自己,他默默地來一句:“燕窩。”
強子耐住性子看着龍嘯天一口一口地把燕窩吃完,他看龍嘯天吃燕窩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像在吃燕窩,倒像是在吃藥,好容易等龍嘯天把燕窩嚥下去,問道:“龍哥,你有什麼打算?”
龍嘯天平靜地道:“血債必須血償。”說這話時的口氣,就像再來一碗燕窩一樣平常。
“好,爲琳姐報仇。我強子第一個豁出命去幹!”強子要的就是龍嘯天這句話,要是龍嘯天按照何美琳說的離開澳門,他也沒法阻攔,但他強子一定會盡自己的全力給何美琳報仇。那樣龍嘯天就太讓他失望了,可接下來發生的事,非但沒有讓強子對龍嘯天失望,反而讓強子更加佩服龍嘯天,死心踏地爲龍嘯天去拼命,成爲他的得力臂膀。
兩個月後,龍嘯天傷痊出院。他伸手擋在額前遮住刺眼的陽光,立刻有人撐開一把傘遮在他頭上。龍嘯天擺擺手,眨了幾下眼,逐漸適應了外面的陽光,回頭看了一眼醫院,在心裡默默發誓:“以後若誰再讓他流一滴血,我龍嘯天必定加倍奉還。”
這時,一輛粉紅色的捷豹跑車開了過來。從車上跳下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正是尹大小姐尹彩雯,熾熱的眼神直接就落在龍嘯天的臉上,當接觸到龍嘯天冷冰冰地眼神後,才轉變成一個難受的表情,問了一句:“你出院了。”
龍嘯天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謝謝。”兩人默默地對望了幾秒,誰也沒有再說話。
陸續又停下幾輛車,都是駒爺的手下,明顯是尹彩雯聽說龍嘯天出院,興高采烈地要來見龍嘯天一面,卻在他面前碰了釘子。駒爺的一名手下上前,非常客氣地對龍嘯天說:“龍先生,駒爺有請。”
海邊別墅。書房內。上好的雨前龍井的茶香瀰漫在房間內,房間裡的幾個人卻沒有半點品茶的意思。一身唐裝的駒爺半躺在太師椅內,閉目養神。旁邊的華少翹着二郎腿不時地抖兩下,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對面還有一個麪皮白淨的中年人端着茶碗一個勁的在那兒吹氣,卻是捨不得喝一口。
龍嘯天一走進屋子,駒爺就睜開眼睛,笑呵呵地熱情招呼:“小龍來了,快坐。嚐嚐這空運來的西湖龍井。”
龍嘯天問候過駒爺,目光落在華少的臉上,眼神倏地變得銳利如刀,隨即又變回常態,聽駒爺給他介紹兩人。
“這位是安先生,華人幫新任的堂主。小龍,你們要多親近呀。”駒爺指着白麪的中年人說道。
龍嘯天點頭示意,算是見過禮了。
“華仔呢,你們見過了。聽雯雯說,你們還鬧了一點兒小誤會,年輕人嘛,不打不相識。”駒爺笑着說。
華人幫的新堂主上任,連龍嘯天都沒收到什麼消息,卻先成了駒爺的座上客。這充分說明了駒爺這位江湖大佬的能量非同小可。從前,華人幫和忠義堂偶有爭執,還是華人幫壓着忠義堂一頭在打,這種局面奪駒爺出獄後完全改觀,一旦有什麼事兒,只要駒爺把幾位當家人叫在一起,嘮家常似的說合一番,也就當沒有事發生了。
象這次何美琳和龍嘯天二人當街遭暗算,十有八九是華少派人做的,轉眼間駒爺就能將華人幫新任堂主叫來講數,放眼整個澳門,能有這個本事的,也只有駒爺一人。
駒爺寒喧了幾句,進入了正題。忠義堂全面撤出鼎盛華的股份,全部由華人幫接手,順帶連着鼎盛華這條街的幾家檔口也都送給華人幫。條件是華人幫對何美琳的事兒,既往不咎,總之一句話,以和爲貴。
對於龍嘯天,除了鼎盛華疊碼的抽水上漲一個點以外,還把原本屬於忠義堂的兩間賭場贈給龍嘯天,讓他安置新收的小弟們。駒爺提出的條件不可謂不優厚,在這件事上忠義堂可以說做出了很大的讓步。
安先生初來乍到,本來就不想給自己樹立強敵,樂得做一個順水人情,既爲幫會爭了光,也爲個人謀了利,何樂而不爲呢?聽駒爺說完,就笑着附和道:“好,那就如駒爺所說,以和爲貴。”
大家又把目光集中到龍嘯天身上,半晌,龍嘯天突然來了一句:“街上那些小混混,是誰的手下,很容易查的。”
華少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龍嘯天斜了他一眼:“血債只能用血來償。”
話說到這份上,連駒爺也動了容,沉吟着道:“小龍,冤家宜解不宜結……”
華少跳起來道:“駒叔,這小子太他媽狂了,幹掉他算了。”
龍嘯天看也不看他,道:“駒叔,本來我也信奉以和爲貴這個原則的,可有些人把事做絕了,那就怪不得別人了。”
駒爺兩道目光直盯着龍嘯天,似乎想直看到他心裡去,看透他的心裡是怎麼想的。這個年輕人有時冷靜,有時衝動,在別人看來優厚了不得的條件下,他卻一心只想報仇。“哎,年輕人呀。”駒爺心底一聲長嘆,問:“那你要怎麼樣?”
“交出兇手,不交我也會自己找。”龍嘯天斬釘截鐵地道。
駒爺默默地注視着龍嘯天,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道:“好吧,華少,你交兩個人出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對於龍嘯天,駒爺似乎特別地寬容。
“駒叔!”華少不甘地叫道,“這不合規矩呀!”
龍嘯天站了起來,緩緩地道:“我不是要小嘍囉,我要的是真正的兇手!”
這下華少更不幹了,直接跳起來罵道:“操,我就在這兒呢,你特麼的咬我啊?”
聽到他親口承認,龍嘯天的兩道目光變得刀子似的鋒利,直盯得他一陣不自在,才緩緩地道:“我不吃屎,但是你一定會變成化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