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層的辦公室內只有風聲。
風從破碎的落地窗外衝了進來，在辦公室裡不斷環繞盤旋，吹動着大量的文件，吹動着書架上擺放的古董，帶起了一片嗡鳴。
李天瀾迎着風站在窗前，低頭看着手心裡那枚銀色的小劍，沉默的像是一尊雕像。
記憶如同一片狂風，吹亂了過去兩年多的時光，以往他可以不去想也不想去回憶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開始反覆循環。
帝兵山。
雨夜。
他想到了那個曾經短暫的將北海所有責任都抗在自己肩上的女人。
那個哭着求自己不要在殺人的女人。
刺入自己胸口的那一劍。
刺入她胸口的那一劍。
那一截從空中飛躍而來，刺破了自己衣物，卻停留在自己肌膚上的劍鋒。
那個女人哭着說她沒有力氣了。
李天瀾深深呼吸，看着乖巧停留在自己掌心的碎心劍。
她很瞭解她的家族，隨着東皇宮逐漸走進中洲，無論是吞併天都煉獄，還是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拜年視頻，都有可能是王月瞳瞭解東皇宮現在位置的途徑。
她甚至不需要太過明確的判斷東皇宮如今的高度，就能知道北海王氏想要做什麼，接下來會做什麼。
她沒有親自站出來提醒東皇宮，也不曾重新回到北海王氏。
北海王氏不需要她的力量。
而東皇宮...
其實也不需要她的提醒。
北海王氏接下來肯定會有動作，這一點江上雨能猜出來，李華成能猜出來，東皇宮憑什麼會猜不出來？誰也不是傻子，甚至準備吞併天都煉獄的那一刻開始，東皇宮就已經開始密切關注這一點了。
這些李天瀾都清楚，不需要誰來提醒。
所以王月瞳送來了碎心劍。
這是李天瀾送給她的東西，如今在東皇宮可能需要力量的時候，她又重新送了回來，這並不算是對北海王氏的背叛，因爲這本就是東皇宮的劍，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
碎心劍內帶着明顯的能量流轉，這一把劍內的能量雖然不多，但卻已經足以再次勉強啓動十三重樓，啓動無情了。
王月瞳或許知道這些，或許不知道，她只是將碎心送了過來，對於結局，她已經不再關心，接下來的事情，或許是東皇宮獲勝，或許是北海王氏獲勝，但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只要不想不看，她就可以做到不去關心什麼，她已經有了自己的世界。
碎心或許是王月瞳和李天瀾之間最後的一絲聯繫。
完全不知道小潮汐存在的李天瀾靜靜的看着這把劍，他想象着手中這道銀光飛躍在華亭時的軌跡，像是一條筆直的線，帶着鋒芒，無比堅決的割裂了曾經所有的過往。
記憶中那道靈動而活潑的絕美身影，隔着他的劍氣無法感知的範圍，不曾揮手，而是靜靜的轉身，跟北海王氏，跟東皇宮漸行漸遠。
李天瀾恍惚的眼神裡無數的情緒開始交替。
有思念，有無奈，有放鬆，還帶着一抹茫然與失落。
“這不是壞事。”
秦微白輕輕走了過來，看着李天瀾手中的碎心，沉默了一會，纔開口說道。
“是啊，不是壞事。”
李天瀾應了一聲，捏住了碎心，放在自己的鼻端，輕輕嗅了嗅。
精緻的小劍飛躍了華亭的高空，早已沒了餘溫，但一抹幽香依舊有着殘留。
那是李天瀾認爲很熟悉但實際上卻已經逐漸消散在記憶中的味道。
王月瞳的味道。
他的內心一點點的抽緊，帶着一種彷彿錯過了重要東西的失落感，眼神也變得更加茫然。
秦微白說這不是壞事。
這確實不是壞事。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碎心，這一切都說明，他們曾經預想中的最壞的結果並沒有出現，只是自己在嚇唬自己，秦微白並沒有被某些勢力秘密控制或者囚禁，她過的很好，只是在有意識的躲避着東皇宮和北海王氏的視線而已。
可這同樣也不算好事。
他們曾經在最近的距離內感受過彼此的體溫，體會過幸福與滿足，有些忐忑但卻忍不住的幻想過未來，一起開心過，瘋狂過...
可是這一切，都將成爲過去，甚至徹底的錯過。
她已經在李天瀾的生命裡消失了。
那他呢，還在不在王月瞳的生命裡？
李天瀾有些茫然的摩擦着手中的劍鋒，輕聲道：“你說，我們還應該繼續找嗎？”
秦微白紅脣動了動，沒有說話。
這種問題根本不會有第二個答案。
找是肯定要找的。
但什麼時候找是另一個問題了。
從最理智的角度來說，現在就找到王月瞳的話，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對李天瀾對王月瞳來說都是如此。
東皇宮和北海的矛盾並沒有消失，隨着天都煉獄被吞併，東皇宮的擴張也將正式開始，這也就意味着和北海王氏之間的矛盾將不斷的增加。
這種時候找到王月瞳，讓她夾在其中，只能讓她更加左右爲難，甚至可能引起其他不可知的變數。
秦微白更傾向於先找到王月瞳，暗中保護着她的安全，等到東皇宮解決了北海王氏，一切都已經成爲定局的時候，再把王月瞳接回來。
只是這些話她是不能說的，跟李天瀾再怎麼親密無間，在這種事情上，她也不能隨便發表意見，男女關係，夫妻關係，不管怎麼說，有些時候都是需要經營維護的。
“這種事情，只能你來做主。”
秦微白柔聲道。
李天瀾不在說話，只是低頭把玩着手中的碎心。
軍師走了過來，張開了手掌。
破碎的落地窗前亮起了一抹幽藍色的電弧。
電弧開始不斷蔓延，組成了一片可以暫時擋住氣流的光幕。
“陛下，如果現在派人去找的話，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的。”
軍師聲音平靜道：“我們和北海在華亭都有很多可以用的人手，事實上，在找人的時候，華亭也是我們最先尋找的城市之一，我們基本能肯定，王月瞳最開始是不在華亭的，碎心今天出現在這裡，很有可能是王月瞳纔來到華亭，她應該是從某些方面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陛下如果今日不來華亭，那麼碎心劍應該會最先出現在盛世基金的手裡，然後由我交給陛下，但王月瞳沒有想到陛下你也在這裡，直接導致碎心劍主動飛了過來。
如果我沒猜錯，那麼我們現在就可以縮小找人的範圍，各個火車站，汽車站，碼頭，機場，高速，國道...她肯定在我說的這些地點的其中之一，至少也是在附近，十五分鐘之內，我們就算不動用北海的力量，也可以將這些地方完全封鎖，這樣即便找到王月瞳，也不用擔心北海王氏來跟我們搶人了。”
“給周宇打電話。”
沒有任何猶豫，李天瀾直接開口道。
周宇是如今的華亭副議長，名副其實的華亭三號人物，也是東皇宮和新集團在華亭最重要的力量之一，大選之後，周宇極有可能調任北疆擔任總督，距離議員身份也只有一步之遙。
如今華亭的局面極爲敏感，東南集團和太子集團加上王逍遙在其中玩的不亦樂乎，周宇最開始是有些想法的，但新集團顯然不打算參與其中，所以周宇也暫時低調起來，這種時候，他完全可以說是東南集團和太子集團爭相示好的對象，加上他現在的身份，一句話完全可以最徹底的將華亭的各個出入口徹底封死。
軍師拿出了手機。
“先找人。”
李天瀾聲音低沉的開口道：“如果能找到人的話...先不要驚動她，暗中保護，不要被發現了。”
“我明白。”
軍師點了點頭，看了看有些混亂的辦公室：“陛下，要不要換個地方？”
“我找人換玻璃，陛下你們可以直接在旁邊房間裡休息，也可以去餐廳，快中午了，部長他們也快來了。”
盛世大廈的六十八層完全是韓東樓的私人空間。
除了辦公室外，還有四間休息室，所謂的休息室自然不是一個房間這麼簡單，而是按照豪華公寓的規格打造的舒適區，客廳廚房臥室衛生間浴室泳池，分部的很均勻，另外搭配着私人影院健身房和KTV遊戲室，基本不會無聊，大部分時間裡，韓東樓幾乎都是把六十八層當成自己家了。
李天瀾有些心煩意亂的揮了揮手。
軍師不再多說，直接撥通了周宇的電話。
身爲東皇宮的首席執行官，跟新集團的中堅干將在同一座城市，兩人之間自然是不陌生的。
事實上，周宇能夠進入新集團，本就是軍師和盛世基金在背後運作的結果，如果較真的話，最開始的周宇可以說是軍師的人，其次纔是李天瀾的人。
電話很快接通。
軍師在電話裡快速說明了情況，不到兩分鐘，電話被掛斷。
“周宇已經開始安排了。”
軍師說道。
李天瀾嗯了一聲，捏住碎心的手掌微微收緊了一瞬，手掌再次張開時，碎心已經消失，他突然笑了笑，開口道：“我突然覺得北海王氏挺幸運的。”
“確切地說，是王聖宵挺幸運的。”
軍師愣了一下。
秦微白也皺了皺眉頭，但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