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殺小妖還是自己都不現實,花燭淚又總不能把小妖搖醒讓她繼續吧?她還要臉皮呢!恨恨地在小妖的肩頭上捶幾下,最後還是隻能翻身起牀去洗冷水澡降溫。洗完回來,躺下,看到邊上**的小妖露出的光潔背部,剛被掙成小火苗的火焰又“噌”地一下暴漲成燎原之勢,她憤恨的拉過被子捲住小妖,再次起去身去洗澡。
心不靜,再洗多少次澡都難平。她要是再跑回去和小妖睡一起,絕對是自找難受。強要小妖?她不敢。讓小妖繼續,別想!花燭淚乾脆穿好衣服出門吹風,在房頂上坐了一宿。
夜色清冷,兩個失意的女人對月而坐,一壺暖酒,幾碟小菜。
李緋綾柔似無力地倚在鋪滿柔軟熊皮的軟椅中,膝上搭着羊毛小毯,邊上擺着一個火爐子。清冷的月襯着她清冷的容顏,使得原本少了幾分人氣的她顯得真不似真人。李緋綾手持酒樽,眸光迷靄,對陸影紗對視,那視線卻又似穿透陸影紗看到了別處。
陸影紗斜倚在軟椅中,品着杯中的美酒,望着李緋綾,道:“你似乎很怕冷?”這種季節即使谷內的氣溫再低,也不用這副過冬的模樣吧?
李緋綾低低一笑,道:“天生體寒,沒辦法。白天還好,一到夜間就有些熬不住,讓你見笑了。”低沉的嗓音,不同與白晝的溫柔輕和,隱隱透出幾分落寞傷感。就連笑裡,也透着幾分憂傷。
“我還算略懂醫理,如果郡主不嫌棄的話,能否讓我號一號脈?”
李緋綾略一遲疑,落落大方地將右臂擱在桌子上,微微拉高袖子,露出如陶瓷般的皓腕。
好瘦!陸影紗入眼的第一感覺就是覺得李緋綾瘦,手腕纖弱得似乎一折就碎,比平常人的手腕要細上幾分,雪白的肌膚晶瑩透明,能清晰地看見薄皮下條條的筋絡血管。若說小妖的皮子薄,李緋綾比小妖還要薄上好幾倍。她將手指搭在李緋綾的腕脈上,指腹頓時傳來一股沁涼的觸感。難不成他們這一家子的體溫都比常人要冷?“陰寒體質?”陸影紗低喃出聲,“和小妖一樣?”
李緋綾淡笑着搖頭,收回手臂,將手掩於袖子之下。
陸影紗顰眉,琢磨了一下,又道:“不像。隱隱有些像寒毒,但又似乎沒有中毒的症狀。只是……”她的話音一頓,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但說無防。”李緋綾道。
陸影紗低下頭,用輕若蚊鳴般的聲音說道:“似乎有油盡燈枯之象。”說話間,她擡起頭望向李緋綾,留意李綾綾的神色反應。
李緋綾直接給自己下了批斷:“尚有三五年的命數可活。”她倒覺得無所謂,說:“朱雀李家的命都不長,這裡是風水寶地,可不是個能養活人的地方。”說話間,她擡起頭望向天邊的皓月,神色幽遠,似在等待什麼,又似將紅塵看破、了無牽掛。
陸影紗未作聲,朱雀李家揹負的宿命不是她一個外人能說道的,也不是她能看明白的。這朱雀谷倒有些像是廣寒宮,住着瓊臺玉樓,守着萬千財寶,養着絕世佳人,卻冷清寂寞處處透着徹骨的寒意。“你似乎不想讓小妖留在朱雀谷?”
“這是她的家,這裡有她的使命。”李緋綾苦澀地一笑,“可若留下她,只怕她也活不長。”
陸影紗低聲道:“天策府她已回不去,若讓她在江湖上闖蕩,只怕她也活不長。”這是實話,已經有朝廷的兵馬爲了朱雀令向小妖下手,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人知道,小妖若在江湖上露面,只怕會麻煩不斷。陸影紗很希望小妖能就此留在朱雀谷,以花燭淚的性情,在這種冷寂的地方估計會很不習慣,不會呆長久。
李緋綾又道:“天策府的小妖在江湖上確實難以生存,九死一生,能活到現在的確稱得上是奇蹟。但她現在是朱雀谷的世女,誰若再動她,至少得問問我答不答應!”聲如玉磬撞擊,凜冽之勢倏然展開。
陸影紗一怔,聽李緋綾所說,她似乎知道些什麼?難道小妖把遭遇的那些破事兒對李緋綾說了?陸影紗對小妖用過烏啼霜,花燭淚替小妖治毒反倒害小妖中了成百上千種劇毒,若李緋綾知道那些事情,難保不與她們翻舊賬。
可李緋綾丟了這麼一個煙霧彈後就再沒下文,陸影紗樂得裝糊塗,只暗暗留了神。
酒喝完了,兩人便起身道別,陸影紗回房休息,李緋綾卻朝許久未踏足的“百曉堂”走去。
婢女推開宮門,點燃宮燈,李緋綾踏步而入。偌大的宮殿中整齊地排例着一排排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放着書卷。李緋綾進去後,徑直朝前走,一直走到掛有“天策府”字樣牌子的書架前才停下步子。李緋綾的手指滑過一本本寫着天策府名士的名冊,一直到最後面找到小妖名字的冊子才停下。冊子還很新,翻開封頁,上面寫的開始記錄日期還在今年,關於小妖十七歲前的記錄只有廖廖幾筆。身份介紹僅爲:“李唐血脈太宗後裔,父李隆基,母不詳,開元十七年十月初三曹雪陽自深宮抱出養於天策府。性格率真、憨直嬌縱,擅使長槍、馬上作戰,習奔雷槍術、游龍槍法。”其後的記錄便是自小妖從浩氣盟裡被花燭淚擄走記起,一筆筆記載與下午李緋綾讀到的手下送來的記載一般無二,都是些在江湖上鬧得騰騰揚揚的事。李緋綾握着這薄薄的小冊子,若非小妖與花燭淚和陸影紗走到一起鬧出那麼多事情,只怕她連被錄入名冊的資格都沒有。可誰又能想到,這個不入他們眼的小妖竟是朱雀谷未來的朱雀王。這座宮殿中記錄了朝堂、江湖、商賈、草莽等各方風雲人物的記事,號稱天下事無所不知,居然漏掉了自家少主子的信息。堂堂朱雀王李緋煙的親生女兒,居然被“母不詳”三個字一筆帶過。此乃笑話,能令天下人笑掉大牙的大笑話!
李緋綾又繞到堆放惡人谷名人軼事的書架前找到花燭淚的名冊,再轉至擺置名人諸人名冊的書架前抽出陸影紗的名冊,她拿着這三份名冊,朝殿中的書桌旁走去。經過天策府的架子前時,突然駐足,又把曹雪陽的冊子翻出來。曹雪陽的記載倒很詳細,出生年月、身世來歷,哪年從軍,哪年升級,生平事情倒記得清清楚楚。翻到後面,李緋綾在曹雪陽的冊子上看到一個名字:上官雪落!
“姐姐!”李緋綾低呼一聲,心跳爲之一窒。即使早料到曹雪陽的生平記錄中會有姐姐的名字出現,可看到這名字時,她的心跳仍不由自主的加速,即緊張又激動。“開元十六年春,被選爲儲備秀女,病急,由其姑父收養之孤女上官雪落頂其位進宮。開元十六年四月,入天策府考得校尉職位……”李緋綾再翻下去,一直翻到“開元十七年十月初四,曹雪陽抱得一新出生女嬰迴天策府,收養爲徒,女嬰來歷不詳;”翻下去,再無“上官雪落”的絲毫記錄,甚至連關於小妖的記錄也沒幾筆,就算有也只是一些關於曹雪養如何寵溺等諸般小事,一直翻到天寶四年七月小妖被花燭淚所擄,曹雪陽化妝成神秘人千金懸賞救治開始。李緋綾再翻下去,看完之後的變故,心裡不免升出幾分憤慨。“女嬰來歷不詳”不會查麼?“其姑父收養之孤女”,“孤女”就沒來歷?就是路人甲乙丙丁可以忽略不記、不查?
李緋綾閉上眼睛,低低地嘆了口氣,這事情也怨不得手下的人。若是這裡建檔的所有人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要查清去來歷背景以及過往,朱雀谷就算財可通神、眼線遍佈天下也忙不過來,那些查出的檔案資料只怕整座朱雀谷都堆不下。誰讓曹雪陽只是一個四品萱威將軍!誰讓“上官雪落”是她姐姐,姐姐掌管朱雀谷十二年,對朱雀谷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她要藏,朱雀谷的人誰又能查得到她的下落?
她還有一事感到費解,小妖與花燭淚還有陸影紗到底是什麼關係?這兩人先後害過小妖數次,令她屢屢遭遇生命危險,小妖怎麼還與她們走到一起?
李緋綾又翻開陸影紗與花燭淚的記錄冊翻看,她們鬧出的大事件都有記錄,但很明顯其中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隱情沒有記載上,這些隱情只怕纔是她們之間感情糾葛的關鍵所在。
不知不覺間,李緋綾就已坐到天亮。她聽到報更的時辰,才合上冊子交給婢女吩咐她們放回原處。李緋綾則起身朝小妖的寢宮走去。習武之人都有早起練功的習慣,她估計着小妖這時候應該也起牀練功了,她想從今天開始教習小妖北冥七星派的功夫。天策府的功夫組成軍陣拿去行軍打仗還成,真正行走江湖,還嫌粗淺了點。若小妖能有當年姐姐一半的本事,誰又能欺她半分?
李緋綾踏入小妖的寢宮,婢女在整理寢具,卻不見小妖蹤影。婢女見到李緋綾進來,立即伏地跪拜行禮。
“少主呢?”她問,走到牀前摸了下牀褥被子,早冷透了。顯然起牀已有多時,侍婢怎麼才整理?又一眼瞧見小妖的衣物飾還擺放在邊上疊得整整齊齊,頓時一愣。衣服在這裡,人去哪了?她沒穿衣服?
“在花燭淚姑娘的房裡。”
李緋綾聞言倒不意外,看昨晚小妖的舉動,與花燭淚鑽到一起睡不足爲奇。她當即吩咐侍婢給小妖送衣物過去,怕小妖沒衣服穿在那邊久等。同時告知侍婢,待小妖洗漱完畢後,讓她們把小妖領到七星殿去。李緋綾則先行到七星殿打坐運功,等小妖到來。
結果,她運功行了一個大周天,坐了兩個時辰都還沒見到小妖的蹤影。派人去探,回來稟報說是還沒睡醒,沒起牀。
這都什麼時辰了?李緋綾一看計時的沙漏,辰時過了,還在睡?李緋綾光用想的就覺得離譜,這兩人昨天晚上鬧到什麼時候才睡的?她又等了半個時辰,還沒見小妖過來,詢問婢女過後得知花燭淚一早就起來了,但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至於小妖,她們去叫過,小妖鑽被子裡躲起來還用枕頭捂住耳朵,不願起牀。
李緋綾低嘆口氣,這還算是習武之人麼?都快睡到中午了!
待李緋綾來到花燭淚的住所,站到門外,正欲剛婢女進去通報一聲,突然從內室裡傳出“啊——”地一聲驚天動地的驚叫聲,差點把屋頂上的琉璃瓦都掀飛。李緋綾以爲出什麼大事了,又驚又急,顧不得禮節徑直闖了進去,就見到小妖抱着被子坐在牀上,雙頰通紅、眼眸冒光,結結巴巴地衝花燭淚嚷,“你你你……”氣得連話都說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