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連秋忽地伸出右手,掐指算了起來,手指不停掐算,可什麼都算不出來。現在慕連秋心緒極亂,哪裡能算什麼來。算着算着,纖手玉指漸漸握成拳頭,心中已是悲痛欲絕。
慕連秋將女兒平躺放好,用那被血浸溼的白色棉被將她緩緩蓋上,蓋至臉龐的時候,發現女兒嘴角還有餘血,便從懷裡拿出手絹替她擦拭。
可擦着擦着,又憶起了以前的種種。
從習若蘭出生不久,她爹習明義就被抓去做勞工,過得幾年一家人好不容易進了京城,卻又因得罪權貴差點險遭滅門。幸好得了五華老仙相救,不僅一家團聚,還得遇了一段仙緣。
一家人初在峨眉山居住時,是慕連秋認爲最幸福的時候,那時她和習明義每日悉心教導習若蘭,看着女兒一天天成長,那是多麼高興事。
不時一家人還外出遊玩賞景,習明義就讓女兒坐在他脖子上,一手攜了慕連秋,流連在奇景美色之中。現在想起,那時候當真是多麼的歡樂啊。
可如今丈夫飛昇,女兒去世,就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一時心間也不免覺得蒼涼,看着女兒清秀的臉龐,慕連秋一手摸住她的臉,不停的哭泣着。
就在這時,皇甫不二的聲音傳來:“師母!若蘭師妹她……”
慕連秋太過悲傷,以至於皇甫不二降到洞口都不曾發現。
原來白御風從聚靈洞回去後,皇甫不二便問及情況如何。白御風起初只嘆氣搖頭,皇甫不二見他如此模樣,就知道事情不成,正要回洞休息。
卻聽白御風緩緩說道:“師弟,若蘭她……還受了傷。”
皇甫不二步子一停,轉身急忙問道:“若蘭怎麼受傷了?你們兩個在一起怎麼還會受傷?到底怎麼了?”
白御風回道:“是被我的乾坤真氣震傷的。”
皇甫不二一怔,問道:“被你震傷的?怎麼你會對若蘭出手?難道是她不同意,你就逼迫她嗎?你怎麼能這樣啊師兄!”
白御風被這麼一說,嗔道:“我是爲了救她!當時她不肯與你……與你結成良緣,還放出飛劍要斬殺自己的元神。我心急救她,纔出手重了些,將她元神震傷。”
皇甫不二大驚,問道:“什麼?還是元神受傷了?”
白御風點了點頭,隨即嘆口氣說道:“不過只要調養一段時間,就應該沒事了。現在玉虛真人正在照顧她,不用擔心。”
皇甫不二當即便要去看她,不過被白御風阻攔,說道:“她現在非常虛弱,需要靜養。暫時就不要去打攪她了,萬一再情緒激動,對身子不好。”
皇甫不二也知道白御風說得不假,如果習若蘭見到自己再一激動,身子受了什麼損傷,那自己就要恨死了。可他卻不知道,現在不去,卻就永遠都見不到習若蘭了。
因爲此時的習若蘭正吐出鮮血靠在石壁上聽天由命,如若皇甫不二現在去了,或許還能救轉習若蘭,不過只可惜天意弄人,命該如此。
白御風見皇甫不二神情沮喪,便想讓他自己靜靜,說道:“我去打坐了,你好生靜下心罷。”
皇甫不二點頭不答,只呆坐在石凳上。白御風見此,嘆了口氣,便回了洞府,打坐去了。
見白御風進去,皇甫不二雙眼一閉,心中悲涼之極。心想:“若蘭啊若蘭,就算你不同意。也不必如此啊。你這是讓不二心存愧疚啊,他日我還怎麼見你。”
想及此處,皇甫不二忽然覺得,或許他日真的習若蘭都不會再來紫雲洞了,如果現在不見,以後就再見不到了。於是起身要去聚靈洞,可正要飛起,卻又有些怕起來。
他怕習若蘭不肯見他,或是見到她一激動,亂了內息。現在皇甫不二當真是心亂如麻,想去卻又怕去。
一會站起渡步,一會坐下沉思。就這麼過了一頓飯功夫,總算是下定決定,只求能見她一面,看看她傷勢如何。想定之後,便飛身朝聚靈洞去了。
降到洞口,見外洞無人,心想應該在內洞休養,又開始躊躇起來,就在這時,忽地聽見好似有哭聲。
皇甫不二這一下可嚇得不輕,連忙走進洞去,剛到內洞門口,就見慕連秋正坐在牀邊哭泣,而習若蘭所蓋的棉被還被鮮血染紅。
連忙問道:“師母!若蘭師妹她……”
慕連秋聞言,回頭一看,只見皇甫不二面容驚恐的盯着習若蘭,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若蘭她……已經去世了。”
皇甫不二聞言大驚,急忙走近到牀邊,只見習若蘭臉色蒼白,已無神識。
去世和兵解不同,兵解頂多肉身死亡,元神尚在,但是去世卻是身死神散。
皇甫不二聲音顫抖的問道:“師妹她……不是隻元神受損嗎……怎麼會……怎麼會如此……”
慕連秋看了看女兒最後一眼,隨即將被褥蓋上臉面,回道:“我只出去到俠醫穆子陵那裡取了些丹藥給她調養,誰知道回來若蘭她就……就已經吐血而亡了。”
皇甫不二又趕緊問道:“那她的元神……”
慕連秋搖搖頭,說道:“並未在身死前出竅,看來是決心求死了。”
皇甫不二此時多想再看看習若蘭最後一面,不過慕連秋已經將被褥蓋好,不便再拉開。
慕連秋說道:“不二,你回去把這個消息告知御風吧。我少時就將若蘭火化。你們一同來罷。”
皇甫不二一聽到火化兩個字,心頭不禁又起悲涼,“恩”了一聲,就出去了。走到洞外,終於再也隱忍不住,兩行清淚流了下來,望着外面雲起雲落,浩瀚無邊,皇甫不二突然腳一蹬,縱身跳下萬丈深谷。
落下片刻,身子一翻,立刻升了起來,又鑽進雲裡不見,只見他速度奇快,身後長長跟着一條華彩,在那雲海之中,猶若一條神龍正在飛舞一般。
皇甫不二在這天地之間,雲海之中,纔敢放聲大哭,縱情發泄。
良久,只聽一女聲說道:“不二,快快回轉同你師兄講吧,我即刻就要火化了。”
皇甫不二聽出聲音乃是慕連秋的,怕送不了習若蘭最後一程,急忙身子一翻,就朝紫雲洞飛去。剛落下就見白御風坐在洞外石凳上。
見皇甫不二回轉,白御風便問道:“不二,你去看若蘭了吧。”剛說完,卻見皇甫不二眼角有淚,神情哀傷。
只聽皇甫不二說道:“師兄……若蘭師妹她……她已經去世了。”
白御風聞言一下站了起來,大聲喊道:“什麼!若蘭她怎麼會……怎麼會去世!雖然元神受……”
不等白御風說完,皇甫不二哭泣的喊道:“她是自盡而死的!”
白御風心中一怔,呆呆的站在哪裡,一動不動,不由閉上眼睛,卻也是兩行清淚流下。
腦海中只浮現出,習若蘭元神受傷回體時被白御風抱着的話語,“御風哥哥,你這樣抱着我,我好高興。”此時白御風雖然嘴上不說,心中卻已經說了無數次“師兄也想那樣再抱着你。”
可是習若蘭卻永遠都聽不到了。
皇甫不二繼續說道:“師兄,玉虛真人即刻就要火化師妹遺體,我們快快去送師妹最後一程罷。”
白御風擦拭了下眼淚,說道:“好,快走。”
說罷兩人腳一蹬地,破空而去。
剛到聚靈洞上方,就見洞口一襲白色被褥凌空而立。兩人趕緊降下劍光。
這時習若蘭依然蓋着那牀侵染了她鮮血的被褥,在那雪白的被褥上十分顯眼。習若蘭身子凌空,被褥蓋在她身上,從兩邊垂下。
慕連秋見兩人到來,對兩人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只一心看着女兒。
白御風從被子後面的縫隙中看到了習若蘭的玉足,忽地又想起不久前她還在彩池邊嬉戲玩耍,多麼的天真活潑,可如今卻……不禁心中惆悵萬分。
慕連秋突然單手一揮,那白色被褥兩邊收緊,將習若蘭遺體包裹住,同時不停旋轉。此時慕連秋雙眼一閉,那被褥便飛了出去。
皇甫不二見被褥飛出,不禁想伸出手去抓住,可剛一伸出又隨即收回,只緊握成拳頭。
飛出一會,那被褥轟的一聲燃起了火焰,就似一顆流星,滑落天際。
此時慕連秋說道:“這天地聚靈洞,我此後不再居住,我要搬到後山去清修。派中事務,也不再詢問。你們回去罷。”說完腳一蹬地,破空而去。
白御風聞言大驚,卻也未去追趕,他知道慕連秋此時傷心欲絕,纔想離開這個洞府,去後山修煉。
那火光漸漸消失在雲海之中,白御風便說道:“師弟,走吧。”
皇甫不二卻依然盯着遠方,並不答話。白御風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師弟,事已至此,已迴轉無術。還是收心修煉吧。”
皇甫不二淡淡回道:“師兄,你先回去吧。”
白御風說道:“師弟,我知道你心中十分難受。你想靜會,就靜靜吧。”說罷腳一蹬地,破空而去。
皇甫不二看着白御風飛走,卻苦笑道:“難受又能如何,師妹已去。我暫時也無心修道,不如就讓我避在塵世吧。”
此後皇甫不二隱在塵世,一日忽悟大道,重又兵解,再投入世修煉,身形只煉到十歲左右,人稱逍遙童子。卻不回洞府,只在世間遊樂隱修。
慕連秋也隱居峨眉後山,不再和其他人聯繫。那天地聚靈洞則用法術禁錮,凡人看不見,修道之人卻也進不去。
白御風身爲掌教,如今見派中一下就少了三人,心中也是十分苦惱。雖然也去找過慕連秋,但慕連秋總是避而不見,因她是前輩,又是師母,白御風也不敢強入。那逍遙童子皇甫不二更是隱在世間,哪裡能找得到。
白御風打算再三,便想先收個徒弟,於是也不在洞府打坐參修,就每日在外雲遊,尋找起那根骨極佳的有緣人來。順便查探皇甫不二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