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三六:持寄於行人(之風轉)

滎陽城中“大燕行宮”金碧輝煌,孫炅一身皇帝冠服坐在御座之上,眉宇之間有一絲衰頹氣息。河南戰局燕朝和大周長久僵持,一直打不開局面,河北腹地又無法完全太平,周將郭玄景率朔方軍自朔方而出,襲擊河北,與燕軍守將在靜邊軍一戰,慘戰獲勝,常山太守顏杲卿、平原太守顏真卿相繼舉旗,重新迴歸到周廷的統治之下。新建立的大燕政權雖然坐擁雄軍威風赫赫,實則基礎動搖已經顯出不穩之相。

“報。”門外傳來斥兵稟報,“安王殿下送來書信。”

孫炅聞言挑了挑眉頭,“哦?”揮袖吩咐,“送進來看看。”

屋宇中燭光明亮,孫炅打開奏摺,見平板紙上孫沛恩的字跡粗疏,力透紙背。忽的仰頭大笑,“好,天興我大燕!”

高尚等人聽聞孫炅大笑,顯見的心意舒暢,不由得心中好奇,拱手問道,“不知陛下得了什麼喜訊?”

孫炅舒心道,“我兒安王傳來急報,言河東童子明重新歸於大燕旗下,與安王達成和議。願與大燕共同對抗周朝。”

衆臣聞言面上都顯出大喜之色,如今周燕雙方在河南苦戰,河東作爲雙方牽涉勢力態度就舉足輕重。當初正是因爲童氏歸順大周,方逼的孫炅匆匆忙忙舉起反旗,與大周作戰;如今雙方戰局處於膠着之勢,河東牽絆着大燕部分兵力,他的忽然倒戈意味着大燕能夠將從前被童子明牽絆的兵力重新抽回戰局之中,且聯盟還有一個妙處,河東本是歸順大周的勢力,如今大周朔方軍八萬人馬攻襲河北後方,一應糧草輜重正是從河東境內經過,童子明若能運作的當,突起而襲,說不得能夠與河北雙方合作,夾擊朔方軍,令大周損失慘重。

大燕時勢實處在下風,安王走的這步妙棋硬生生給大燕奪得了一絲重新翻轉局勢的希望。衆將都心氣大振,拱手賀道,“恭喜陛下!”

踏入行宮內的曹平瞧着屋中景象,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接到了妹妹曹芙蓉從范陽送來的急報,本是想入內在孫炅面前狠狠告上一狀,如今聽得安王孫沛恩立下如此大功,心中便起了一絲頹唐之意,知曉此次是無法動得安王了。正是就算如此,自己也當稟報孫炅讓孫炅知曉范陽如今發生的事情。怨不得安王孫沛恩敢在北都范陽之中做下這等悖逆之事,原來仗着和談河東的功勞,方敢如此肆意。

“陛下,”上前一步拱手稟報,“臣接得范陽急報,原范陽守將謝騰哥暴亡,安王殿下接管了北都范陽城防。曹皇后如今在河北王府之中也由安王殿下護衛安全,如今深居簡出,不復出面。”

孫炅忽的聽聞此事,面上笑意登時消弭。

屋子裡登時也一片寂靜下來,在場之人都是大燕將領幕僚,聽聞曹平話語誰人不知道,安王殿下這是排除異己奪取了北都范陽,軟禁了曹皇后。按理說安王殺將困母,行事大逆不道,當嚴加懲處方可顯得皇帝威嚴。但細思來,大燕立國未久,皇儲之位一直空懸,方引得安王不滿□□。若燕帝孫炅能夠早些樹立儲位,平息兄弟相爭之事,焉能出現如此□□之事?

孫炅一瞬間亦是暴怒不已,若是孫沛恩此時便立在他的面前,必定會揮劍直接刺砍這個兒子,只是他畢竟是一代梟雄,城府非凡,片刻喘息之間已經想明白瞭如今情勢:孫沛恩如今手握一軍力量,羽翼已成,既是武力殺將奪取范陽城,可見得是下定了決心,自己便算是召見他立時來滎陽,他也必定不會聽宣。如今周燕兩方在東都交戰,河東重新歸附,當務之急是挫敗大周,孫沛恩縱然有百般心思,畢竟是自己的親子,不過是想奪得儲位繼承大燕皇位,必定會全力支持大燕與周朝的征戰中獲得勝利,斷不至於行出反水相助大周之事。既是如此,倒不如先空置此事,待到自己奪取東都洛陽,再重新回頭處置這個逆子!

他畢竟是一代梟雄,既是想明白了箇中道理,一瞬間竟平靜下來,哈哈一笑,揚聲道,“吾兒英雄,謝騰哥那廝不提也罷。北都乃是朕龍興之地,大燕根本,自該有一個身份重的人坐鎮,安王乃朕長子,親貴善戰,乃是鎮守北都的不二人選。傳朕的命,下旨意命安王爲河北大將軍,知守北都之事。”

帳中將官應道,“是!”

范陽河北王府中,孫沛恩一身戎裝,威嚴赫赫,立在軒前聽着風塵僕僕趕回來宣旨的總管宦官揚嚴宣讀道,“……安王孫沛恩生性勇武,性情嚴謹,命其爲河北將軍,知守北都之事!”

孫沛恩微微一笑,“臣孫沛恩領父皇旨意!”接了孫炅的旨意轉過身來,明亮的陽光照在他的頭盔之上,閃耀出耀眼的光芒。廷階之下,范陽將領都拜道,“臣叩見安王殿下!”

孫沛恩道,“都起身吧!”瞧着面前情景,心滿意足,多年以來他一直心性謙恭,如今方有了幾分“君臨天下”之感,方覺權利頂峰的風景確實迷惑人心智,令人意亂情迷。

燕朝北都范陽權利更迭之際,一批平盧商行打扮的人馬正牽着馬匹通過了范陽東城門,將身份文書遞給了守關士兵,士兵仔細查驗片刻,揮了揮手,於是人馬緩緩的進入了范陽城中。

“總算成功潛入范陽城了!”商行一名漢子走在首領身邊,悄悄道,聲音欣慰不已。

劉洪擡起頭來,露出氈帽下一雙機警的眼睛,“咱們奉命行事,在城中說話做事機警點兒,莫要讓人察覺了痕跡,還沒有救出宜春郡主,就將自己折了進去。”

羽林中郎將劉洪一行人乃奉周帝姬澤命令,潛入范陽城中保衛宜春郡主人身安全,伺機救出郡主將其安全返送回大周。劉洪一行人冒充商行成員成功進入河北,但在范陽城外卻犯了難題,范陽城乃是燕賊孫炅起兵之地,城池厚重守衛森嚴,守門兵衛對進出之人盤查極是嚴苛,劉洪一行人想要無聲無息安安全全的潛入范陽城中,難度頗大。幸得前些日子范陽發生劇變,原守將謝騰哥身亡,安王孫沛恩接手了城防,大肆清洗謝騰哥留下來的心腹人馬。城門兵人心惶惶,劉洪鑽了空子,又行了些手段,終於成功帶領一干屬下進入范陽城。

“頭兒說的是。”樊景嬉笑道,“咱們都是水裡來火裡去的漢子,難道能在這種小陰溝起翻了船麼?”

“河北王府守衛森嚴,那位主兒如今在王府之中,很是難以籌措,若是能夠出府咱們便好動手了。可惜了,”樊景嘆道,“聽說前些日子她曾去寺院祈福,路中遭襲,若是當時咱們已經成功潛入城中,動了手,說不得能成功救回郡主,如今已經返回大周了!”

劉洪的眼睛深刻片刻,揚聲道,“往事已矣,好在那位主兒沒有出事,否則咱們辦事不利,日後定要受責。說起來,說不得正是那位主兒受襲,方導致了范陽政權更迭,才讓咱們尋了機會成功進城呢。咱們慢慢等候,總能等到再次動手的良機!”

河北王府朝華居中,一片白楊落葉落在庭院中,寂靜無聲,阿顧坐在院中樹下,側影清淡,硯秋伺候在一旁,聽着外頭山呼安王殿下千歲之聲,“如今瞧着,安王殿下掌握住整個范陽城了!”

阿顧回過頭來道,“這對我們不算是一件壞事!”脣角淺淺一翹,帶着清冷的弧度,“至少我們不用擔心,莫名其妙丟了性命。”想起在此前木丁街一役中上網頗重的郡主衛,心中憐惜,嘆了口氣,“讓桓衍將郡主衛好生安置,這些個人爲我盡心盡力,總要讓他們好好養身子,莫要受了委屈。”

“是。”硯秋低頭應了,下去吩咐。重新回來,見阿顧坐在窗前,側影清淡,神情怔忡,別有一種清緒之美,不由得停住腳步。忽的沒頭沒腦問道,

“郡主,你恨蕊春麼?”

阿顧聞言愣怔了片刻,沉默良久。如今河北局勢紛亂,她只想保住自己平靜的日子,蕊春殘忍的打破了她長久以來認知的事實,讓她瞧清楚了其下血淋淋的真相,她感激她告知真相,情感上卻排斥她帶給自己認知上的痛苦;可是她也曾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從天而降,救她出性命攸關的窘境。阿顧沉默良久,“人各有志,我尊重她爲了自己的理想孤注一擲的決心勇氣,卻再沒法子和從前一般平靜相待相處了,只想兩相安好,各不相見!”

“兩相安好,各不相見!”硯秋默默的念着這句話。

“好了,”阿顧心中微微不悅,岔開話題道,“如今對咱們來說重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蕊春如何並不重要,不是麼?”

大殿燭光灼灼,將屋子裡照的亮如白晝,房安之等人瞧着孫沛恩入內在主座上坐下,不由低下頭來,心下微驚,安王孫沛恩愈來愈有上位者的權威,竟是讓自己等人不敢直視。

“安王殿下如今手握重兵,又得了陛下任命,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臣有些話想說於殿下。”一名幕僚陶青開口道,

“傅氏不過是一女子,大王若是當真喜愛,私下裡多給予幾分寵愛也就是了。何必這般獨寵高調,得罪了孫夫人。論起來,孫夫人乃是大王的嫡親姑母,素來受陛下恩寵,分量舉足輕重,大王又何必爲了內寵之事讓她不快?”

孫沛恩如今大權在握,正是心思高暢之時,早年在孫炅壓制之下顧忌事事,壓抑自己謙恭謹讓,如今放了開來,恨不得事事都由着自己心意,聽聞陶青這般諫言,不由大爲不快,盯着陶青陰鷙道,“放肆,傅氏既爲孤的女人,爾等便應當做主母尊敬。說這般的話便是對主母不敬,陶青,你的意思,本王如今爲大燕親王,知守范陽之事,還怕着姑母不成?”

陶侃聽聞此語驚的面色雪白,只覺孫沛恩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汗流浹背,不由跪伏在地上,“小人不敢,小人只是覺得殿下如此行事有些不值得而已。且傅大將軍軍力頗重,素來支持殿下,若是知曉此事心中不快,轉而支持慶王,豈非得不償失!”

“陶卿多慮了,”孫沛恩冷笑道,“傅氏雖是庶出,到底是傅大將軍親女,本王做了大將軍的女婿,難道大將軍不是更因爲本王出力麼?”

“這……”陶卿登時啞然,安王的話乍然聽着有一定道理,只是傅大將軍素來敬重嫡妻嫡子女,相反對傅春露這個庶女很少看顧,若知曉此事,當真能依着安王心意做想,而非憎恨安王帶給孫夫人的痛苦麼?

“好了,”孫沛恩揮手道,“此事乃孤內闈之事,孤自有打算,不必再議!”

北園寢居華美,蕊春悄悄入內,見書案上擺着一疊文書,不由上前悄悄瞟了一眼,見其上寫着命河東童子明奇襲朔方軍的指令,不由不敢再看,從屋子裡退出來,立在閣前,只覺心驚肉跳。

國仇家恨,她付出了女子清白,以整個范陽行人司的性命作爲代價,作爲投靠孫沛恩的投名狀,本以爲已經得到孫沛恩的全部信任,沒有想到竟是並非如此,自己一直跟隨在孫沛恩身邊,他何時聯合河東達成聯盟,自己竟一無所知。朔方軍如今正借道河東之地,因着河東已歸順大周,對其並無設防之心,若是童子明反水的消息不能及時送到大周手中,朔方數萬軍力若是全軍覆沒,大周登時兵力大減,只怕就陷入被動了!

廊上傳來腳步聲,卻是孫沛恩議事回來,見蕊春立在其外,眼睛一眯,笑着開口道,“春兒這是怎麼了?”

蕊春恢復了神情,面上綻放笑容,回過頭來,“大王。”

孫沛恩審視她片刻,不經心問道,“我瞧着春兒今兒神情不大高興,是有人惹你生氣了?”

蕊春擡頭瞧了孫沛恩一眼,低下頭來,“大王這些日子都在陪傅妹妹,可還記得蕊春麼?”

孫沛恩聞言訝然,自己初登權位,舒心暢悅,確實更多與傅春露一處,冷落了蕊春,女子吃醋本是天性,登時釋去了一絲疑心,笑着道,“春兒別介懷,露兒雖是我心中愛重之人,但你在我心中也不是毫無分量。日後你當妥帖行事,我自當給你一個交代!”

蕊春低低應了一聲,柔馴的臥在孫沛恩懷中。

228

范陽城外,昔日人來人往的平城驛館這一日分外整肅,驛館正院庭院之中一名寶藍色外袍的青年男子立在其中,身着甲冑的士兵從外而來,向着廷中青年拱手稟道,“慶王殿下,明兒就能到回北都了!”

“知道了,”孫沛斐微微回頭,吩咐道,“下去吧!”

“是。 ”

夜色漸漸沉寂下來,一支軍隊持着刀戟裡裡外外守衛驛館安全,在慶王所居的正院之中卻是寂靜空無一人,孫沛斐攏着大氅立在院中,看着夜色中暗影崔巍的樹影,深吸了一口氣:父親孫炅舉起反旗,率領河北盟軍一路南攻,大兄孫沛恩趁機異勢突起,父皇礙於目前天下局勢只得承認大兄地位,發明旨任安王知北都鎮守之責。北都范陽乃是孫氏的興起之地,地位重要,生母曹氏如今更是陷於范陽城中,曹氏與繼子孫沛恩素來不睦,如今落入孫沛恩掌控之中,想來日子定是不是很好,自己身爲人子,人微力輕,不能夠左右目前天下局勢,只能千里之外趕回來,將母后從范陽城中接出,奉至滎陽,也算的上是與孫炅夫妻聚首。

心情沉鬱之間,一名少女明媚的面龐在腦海之中忽然一閃而過。心微微一痛,如今天下風起雲涌,范陽城更是時勢變幻詭譎,那個風清月明的少女,本是最尊貴的人兒,攪入天下亂局之中,境遇登時尷尬起來,如今在信音隱沒的范陽城中,也不知境遇如何。他想要護持少女安全,只是囿於身份限制,竟無力施爲,只得眼睜睜的瞧着她在新燕一朝局勢中載浮載沉,絲毫無援手之力。

河北王宮肅整靜默,孫沛恩坐在主座之上,面色陰沉。

“慶王倒是真有膽子,”一名副將萬末安揚頭大聲作道,“這個關頭還敢返回北都,真是……,嘖嘖。”面上浮現微妙神情,“說起來他匆匆趕回來,身邊能帶多少人馬,咱們若是將他扣下來,像曹皇后一般的扣留在范陽,大燕的情勢不就盡在掌握?”

“萬末將軍不可。”房安之沉聲勸道,“慶王殿下不同於曹皇后,乃是陛下親子,奉皇帝陛下之命前來。大王可以找一些名義扣留曹皇后,卻絕不能以同樣的名義扣留慶王。皇帝陛下乃是天命之人,如今雖出兵在外,但在范陽的積威也不容小覷,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若是大王行事太過,踩過了他的底線,陛下下了狠心收拾大王,咱們可就得不償失了!”

孫沛恩聽着座下臣子的對話,目光微斂,開口道,“大家說笑了,慶王乃是孤的幼弟,此次回來,孤自然十分歡迎。爾等當需聽令,明日隨孤一處迎慶王殿下。”

衆臣聞言都聽命道,“是!”

范陽天光高遠,一行大雁在藍天之中倏然飛過,范陽南城城門大開,慶王孫沛斐入城,安王孫沛恩一身大氅立在王府之中,見了遠處而來的弟弟,哈哈大笑,自階梯之上迎了下來,“二弟,自去年一別,我們兄弟已經有許久沒有見了,你瞧着着實變了很多,”迎着天光打量片刻,“英武了,出息了,我都不敢認了!”

“愚弟惶恐,不及大兄多矣。”孫沛斐微笑道,“不敢當大兄此語。尚未恭喜大兄得封北都之喜。”

“哈哈,”孫沛恩笑道,“二弟客氣了!”

“不敢,”孫沛斐聲音溫和,“愚弟此次前來,乃是奉父皇之名,接母后前往滎陽。不知母后如今在何處,還請大兄遣人引愚弟前往拜見。”

孫沛恩聞言眸光陰了陰。

曹氏乃是二弟孫沛斐生母,更與自己有殺母之仇,自己恨不得要了她的性命以慰母親在天之靈,如今軟禁在王府之中冷待,不過是略解這些年月氣數。此時聽了孫沛斐的話語,自然不願意就此放過。只是,曹氏到底明面上乃是父親孫炅的繼室夫人,大燕如今的皇后,孫沛斐前來迎回冠冕堂皇,更是奉着父皇之命的名義前來,他心中雖不樂意,倒也找不到理由拒絕。垂目道,“原來如此,父皇疼愛曹皇后,命其接回滎陽也是夫妻團聚,倒是一件好事,王弟倒是個孝順的。”

孫沛斐道,“爲人子,孝順父母本是理所當然。”

“大兄也想像王弟一般孝順,”孫沛恩揚聲道,“可惜生母早已逝去,如今竟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徒惹悲涼罷了!”

孫沛斐聞言沉默,安王孫沛恩母親赫氏之事他也知道一些,原也是赫氏命運悲苦,父親心性涼薄,母親當年又咄咄逼人,失了一些厚道,若是作爲旁觀者倒能唏噓幾分,但作爲既得利益曹氏所出之子,他自然是不好多言,也只得沉默罷了。

孫沛恩揚聲哈哈一笑,“不說這等傷心事情了。曹皇后這些日子在王宮,愚兄也曾好生孝敬,父皇之命,爲兄自當遵從。還請二弟先歇息片刻,爲兄這便遣人去請!”轉身吩咐道,“來人,速去請曹皇后出來。”

殿外從人應道,“是。”悄聲退下。

過了片刻,一陣腳步從廊上響起,曹皇后快步入殿,見了孫沛斐眼睛一亮,喚道,“獻奴。”面上落下淚來,“你可可算來了,母親這些日子想你想的好苦啊!”

“母后,”孫沛斐動了感情,步到曹皇后面前,握着曹皇后的手,“不孝子孫沛斐來遲,還請母親原諒。”

曹皇后心情激動發冠上的流蘇輕輕晃動,自孫沛恩搶佔范陽城後她便被斬去了身邊所有羽翼,困在王宮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數月來的擔驚受怕的生活使得她原本年輕姣好的面容見的十分憔悴,抱着兒子泣道,“我有什麼好怨怪你的?兒啊,母親這些日子擔心受怕,還好你如今來了,若不然我可不知道怎麼過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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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沛恩坐在一旁,聞言將茶盞放在案邊,發出“咄”的一聲聲音,冷笑道,“曹皇后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說,本王虧待了皇后娘娘?”

曹芙蓉爲孫沛恩威嚇震住,一時收了淚意,立時否認道,“沒有的事情,大殿下誤會我的話了。我只是太過想兒子了,一時失言罷了!”

孫沛斐瞧着母親在大兄威嚴之下膽戰心驚的模樣,心中劃過一道暗暗嘆息,瞧着這般場景便可知母親這些日子在范陽過的怕是不大順心如意,他爲人子者本應爲母親討一個公道,只是母親對大兄本有理虧之處,更是父皇都已經承認大兄鎮守范陽之權,自己也不好就此與大兄糾纏,好在母親人身並無傷損之處,也算是萬幸!攙扶着曹芙蓉道,“母后安好,愚弟此番奉父皇之命接母后前往南都滎陽與父皇聚首,日後就不勞大兄繼續照顧母后了!”

曹芙蓉聞言登時一驚,握住孫沛斐的手,急急道,“二郎,范陽乃是大燕朝根本之地,母親乃是御封大燕皇后,自該坐鎮范陽統攝萬民,怎好拋下此處去什麼滎陽呢?”

孫沛恩聞言眸中閃過譏諷神色,哈哈大笑道,“二弟,瞧着曹皇后對范陽頗爲不捨之意,倒不如留在范陽。大兄雖不才,倒也能多孝敬孝敬。咱們兄弟二人一體,難道你將你的母后交到我的手上還不放心麼?”

孫沛斐脣邊泛起一絲苦笑。

他明白母親的心意。范陽乃是孫氏大本營,曹家在此地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若是自己遠走,便等於是徹底將范陽勢力徹底拱手讓給安王,曹芙蓉心中倔強,故此不肯答應前往滎陽。只是如今連父皇都承認了大兄知守范陽之命,此事已成定局,便是強自留下,又能夠和大兄對抗?“母后,”他加強了聲音勸道,“這是父皇旨意,您這是打算抗旨麼?”

曹芙蓉想起孫炅素日威嚴,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不敢再說,低頭道,“是母后一時着急說錯話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孫沛斐放下心來,起身朝着孫沛恩抱拳行了一禮,鏗鏘道,“母后這些日子有勞大兄照顧,弟弟在此處謝過兄長了!過兩日弟弟便帶母后一道回滎陽。”

孫沛恩脣角泛起一抹假笑,“何必這麼客氣,咱們兄弟也有好久沒有見了,難道如今重逢,不若多留些日子,兄弟兩個好生親香親香。”

“不了,”孫沛斐拒絕道,“如今滎陽軍情緊張,父皇脾氣愈發暴躁,身邊離不開我太久,我奉了母后便當迅速趕回滎陽。”

一時間二人默默無言。時局的變化在兄弟二人之中劃出一道巨大的鴻溝,從前憑藉着孫沛斐的退讓,尚能維持着基本情誼,如今二人都投身入爭儲之路,早已經形同陌路。

“如此也好。”孫沛恩道,“自然是父皇那邊的事情比較重要,爲兄就不多虛留你了。”

孫沛斐起身返回驛館,離開的時候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兄,大皇嫂如今可好?”

孫沛恩聞言怔了片刻,方反應過來孫沛斐詢問的是宜春郡主顧氏,淡淡答道,“顧氏如今居於朝華居中,自然是不錯的。”

孫沛斐面色劇烈變動片刻,終究忍不住心中洶涌情感,開口勸道,“大兄,如今天下亂起,家國爲敵,郡主一介女子夾在其中實屬無辜,她與大兄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全身依附在你的身上,您也當照拂於妻子。當初你不在范陽城的時候,她很是受了些委屈。如今王兄既然回來,也該當好生護衛於她。”

孫沛恩面上不顯神色,“二弟的話,愚兄會記在心上。”

天色高亮,河北春風解凍,花紅柳綠,一輪赤日懸掛在正空之中,旭旭光熱。慶王孫沛斐回到驛館,回想起今日王宮之中兄弟情景,心中沉鬱。當日他立意加入奪嫡之時,對於往後兄弟相爭的情勢已經有所預料,但今日當真與大兄在一處刀槍言語,方知道兄弟爭鋒的痛楚。

“慶王殿下,”從人稟報的聲音在外響起,“傅郡主在外求見?”

孫沛斐面上陡然光亮起來,閃過一絲訝然驚喜之色,回頭吩咐道,“快快請她進來。”

“是。”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黃裳少女入內,向着孫沛斐道了一禮,“阿馨見過慶王殿下。”

“是你啊!”孫沛斐見了來人是表妹傅道馨,面上的笑容一點點隱沒,孫炅稱帝之後,胞妹孫安娘封爲長公主,傅道馨身爲孫安孃的嫡女,自然晉封郡主。如今被稱爲郡主自然是沒有錯的。“也是。”他點了點頭,“如今她困在王府之中,如何出的來。倒是我虛妄了!”

傅道馨面上閃過一絲費解之色,“二表兄說的什麼呀?”

“沒有什麼。”孫沛斐回過神來,面上回覆從前溫文爾雅的神色,“阿馨表妹深夜到訪,不知所爲何事?”

傅道馨今日素服來到驛館,身上沒有佩戴一絲飾物,聽聞此語,面上登時顯出一絲悲憤之色,一雙眼圈兒漸漸紅了,跪了下去,“阿馨此來是請慶王殿下爲阿馨母女主持公道的。”

孫沛斐吃了一驚,連忙扶住傅道馨,“表妹這般可是折煞我了,咱們是表兄妹至親,我能幫忙的必定盡力幫忙。”

傅道馨這些日子獨立支撐,只覺人情冷暖。聽聞孫沛斐和煦關心的口氣,眼圈兒一紅,心中感動不已,從前傅家與孫家交好,覺得孫家的這兩位表兄,孫沛恩英武過人,沉默如山,孫沛斐溫文華章,和氣無比,兩個都是好的,如今經歷了這樣一般痛苦日子,方知道有些人從前的親熱不過是情勢壓迫僞裝,內裡一片污虛摸樣,如今得了勢便全部發作下來。

“多謝二表兄垂憐,我阿孃已經躺在病牀*上好些日子了,一直都好轉不起來,我一個女兒家守在家中,擔驚受怕的,若是二表兄不肯幫我,我便當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孫沛斐聞言愈發驚疑不定,“表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傅道馨仰起頭來,將孫沛恩與傅氏庶女傅春露結下私情之事娓娓道來,

“……傅春露與孫沛恩結下私情多年,身邊那個叫保兒的男童是孫沛恩親身之子,從前孫沛恩顧忌着傅家權勢以及阿孃與舅舅兄妹之情,將此事瞞了下來,如今得了勢,不再懼怕,竟是將那傅春露捧的高高的,生怕衆人不知似的。我阿孃深恨那個賤妮子,如今見了她竟勾引自己的孃家侄兒,如何容忍的了,又驚又怒,登時氣病在榻上,再爬不起來。我去求大表兄看在阿孃素日疼愛他的份上給她一些撫慰,大表兄卻根本不顧忌姑侄之情,險些要將當衆責罰於我。如今那傅春露一介庶女,竟是仗着大表兄的寵愛過的風風光光。可憐阿孃先是氣憤傅春露,後來更是氣孫沛恩不念骨肉之情,躺在榻上病的越來越重,我守在她的病牀前,着實六神無主,想要遞一封信到舅舅和阿爺手中,叫他們給阿孃主持公道。可是大表兄派人將范陽城守得嚴嚴實實的,竟是一絲紙兒都遞不出去。便是今兒,若不是我喬裝打扮,扮作婢女出了傅府,也潛不入驛館中到的二表兄面前來。還請表兄瞧咱們一處兒長大的情分上,爲阿孃和我主持公道,將范陽城的消息遞送到舅舅和阿爺面前。”

孫沛斐聞言心中訝異不已。傅家乃是孫氏至親,家中那位名叫傅春露的庶女自己早年也是見過的,只覺其面貌不過秀美而已,風采比諸先前那位嫂子馬氏,以及宜春郡主顧氏都是遠有所不及,卻不曾想,大兄竟是喜愛這樣一位女子,反倒將明媒正娶的貴女都平淡以對,拋在了後面,“表妹說的都是真的?”

“我難道還會拿這種事情騙二表兄不成?”傅道馨急急道,“這等家門醜事,若非實在沒有辦法,我如何會主動講出來丟醜?二表兄若是不信,如今傅氏與她那個野種還住在長櫻坊大表兄的私宅之中,一應守衛都是大表兄麾下人馬,二表兄只管前往查看便知真假。”

孫沛斐沉默片刻,“姑母乃是沛斐至親長輩,對侄兒素來疼愛,若表妹說的是實情,我定不會置之不理。我明日自會去拜見姑母,也會派人查訪城中,若是實情,返回滎陽之後定會稟報阿爺和姑父。表妹放心就是!”

傅道馨聞言眼圈兒紅腫,向着孫沛斐道禮,“阿馨謝過表兄情意了!”

午時正陽高掛在空中,高臺之上美貌的舞伎在跳着柔美的歌舞,安王孫沛恩坐在其後宴飲,面上神情幽微,蕊春悄悄行到他的身邊,嬌俏聲問道,“大王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孫沛恩低下頭來,“我在想慶王的用意。這名幼弟如今已非池中之物,一言一行必有深意。顧氏與之並無交集,他今日在我面前特意提起,也不知所在爲何?”

“能有什麼爲何?”蕊春咯咯的笑起來,“大王未免想的太多了!您如今雄略經方,統攝大局,目光高遠,怕是不懂小兒女家的情意。慶王殿下傾慕郡主,關心至致,自然情不由己的提起,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哦?”孫沛恩聞言訝然,猛的望着蕊春,“孫沛斐愛慕顧氏,此話可是當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蕊春咯咯笑道,“本就是天下間的至理。蕊春別的本事沒有,自問心思細膩,於男女感情至上倒也有幾分敏感之處。大王您雖與郡主沒有什麼情意,但平心來說,郡主姿容出衆,才氣馥郁,也是一個值得人喜愛的美人兒。慶王殿下年青,從前同在府中居住,日常之間,總會遇上個幾次。不自禁喜歡上郡主,也不是個什麼稀奇的事兒!”

孫沛恩聞言默然片刻,忽的低低的笑起來,“這可真是個有趣的事兒!”

朝華居靜靜矗立在王府一角,冷清寂寞,不悲不喜。顧氏乃是大周郡主,遠嫁范陽之後一直維持着貴女風範,高高在上,如今周燕對立,她便也緊閉了院門,不肯輕易再出來,在朝華居中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當日木丁街上遭刺之後更是愈發謹慎,府中幾乎再不聽聞有關朝華居中的消息,孫沛恩心中一直對其不豫,雖藉着顧氏遭襲之事的名義清洗了范陽守軍,奪得了范陽軍權,其後便將其置在一旁猶如不存在似的一直不理會,如今聽聞了孫沛斐對阿顧的鐘情之意,不知怎麼的,忽然對阿顧生起了一絲好奇之心。

這個時候,顧氏在朝華居中做什麼呢?

朝華居大門“呀”的一聲打開,孫沛恩負着手入內,瞧着院中草木凋零,石階之上生滿了青苔,不由閃了閃眼睛。曾幾何時,這座院子佈置的繁華清雅,生機勃勃。王府之中男性主子大多心性粗疏,曹氏雖是王府女主人,注重的卻是金銀權勢之事,所居院室佈置不過是華麗而已,於清雅精緻之上卻無絲毫建樹。顧氏確是清雅之人,又有着豐厚的嫁妝資奩,收拾朝華居花的很大力氣,這座院子最整座王府之中最繁華精緻之處。後來自河北孫氏起兵之後,顧氏勢頭漸漸凋零,這座院子便大多時候閉門不再待客,如今境況清冷,連石階下頭都鋪滿了青苔。

賴姑姑端着一盞湯盞從廊下走過,見了一身玄裳的孫沛恩,怔了片刻,面上露出一絲惶然之色,屈膝行禮,

“老奴見過安王殿下。”

“嗯,”孫沛恩點了點頭,問道,“你們主子呢?”

賴姑姑低下頭,“主子上次在事情中受了驚嚇,一直在休養身子。如今這個時辰,該當是在書房。”

“知道了,”孫沛恩點了點頭,吩咐道,“下去吧!”

朝華居的書房佈置簡潔清雅,阿顧坐在窗下書案之後,凝神靜氣,手中執着畫筆作一副山水畫。數月光陰不見,阿顧的筆力越發凝練。手下山水若有情致,如默立一旁的老人,靜默的望着人世春秋,帶着一絲莽蒼氣息。

朝華居清冷的日子很是無聊,阿顧閒來無事便更加傾心於丹青之間,如今對筆下畫卷傾盡心力,竟是絲毫沒有察覺來人到來。日常燕居少女不過是一件尋常蔥綠色夾衣,領緣袖口繡着蘭草花,精緻栩栩如生,翠眉荔目,脣色粉淡,握着畫筆的手指秀美若纖蘭,一朵朵開放在潔白的畫卷之上,一束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櫺照射入東廂之中,映照在少女臉頰旁,將少女脆薄的肌膚映照的晶瑩剔透。整個人荏弱的像是一塊水晶。

“許久不見,”孫沛恩忽的開口道,“世人都稱道大周宜春郡主雅擅丹青,我本不信,如今瞧着,倒是有幾分道理。”

阿顧聽聞到頭頂聲音,手腕不着痕跡微微一僵,擡起頭來,見到面前的孫沛恩,神色微微一怔,將手中的畫筆置在案上筆海之中,挺直背脊朝着孫沛恩悠悠道了一禮,“臣妾顧氏見過大王。”

“嗯,”孫沛恩點了點頭,“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阿顧似乎怔了片刻,開口道,“妾身過的還好,這朝華居日子頗是清淨,妾身守在這兒,每日瞧着庭前花開花落,倒也很有一番樂趣。”又道,“聽聞大王如今受皇帝陛下重用,得掌北都,前程一片光明。阿顧也爲大王高興,惟願大王順順遂遂,得償所願!”

孫沛恩聞言脣角泛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你倒是個會說話的,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實意。”

“大王又何必見疑妾身,”阿顧道,聲音清單,“如今阿顧得知當年事情真相,已與那周帝斷了情分,那大周是回不去了,又早已與大王成夫妻之姻緣,日後一生榮辱都繫於大王身上,自然是盼着大王千好萬好的!”

少女這話說的柔婉,映在孫沛恩心中分外滿意,擡頭仔細打量了少女一番,“你似乎清瘦了一些。”聲音柔和。

阿顧低下頭略略喑啞,似乎想起這些日子在河北王府吃的苦楚,低低道,“日子無聊,阿顧在朝華居中也曾懷想很多事情,清瘦一些也是正常的事情!”

孫沛恩瞧着面前的少女,她如今脆弱的像是一支蘭花,靜靜的開放在王府中無人問詢的角落,所有周身的保護色都脫離,露出了其中軟嫩的骨肉。只要自己輕輕伸手一折,她便會整個斷折。

身爲孫炅的嫡長子,孫沛恩是個矛盾結合的男人,嫡長身份以及征戰沙場的經歷帶給他驕傲的本錢,但幼年時曹芙蓉傾襲赫氏婚姻那一段焦躁不安的經歷也給他帶來了深重的影響。曹氏的威壓折損的不僅是赫氏的健康身體,也在少年孫沛恩的心靈上打下深深的烙印。這種烙印生髮在精神裡,淺淡無痕,或許連當事人都無法知曉其存在,但確實給人予以深遠影響。潛意識裡造成了他的自卑之心。自此之後,但凡貴女帶有家族權勢的保護色都會對他造成侵略感,讓其心中隱隱生出焦躁不安的感覺。因此無論是宜春郡主阿顧、他的髮妻馬鍾蓮,還是聰敏能幹的蕊春,都是極出色的女子,各有各的魅力,或能一時得到他的欣賞,但心頭隱約的防備焦躁之感註定讓他無法真正喜愛這樣的女子,唯有如傅春露這種柔弱的,對自己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女子才能夠走入他的心靈,真正成爲其內心所愛。

面前的這名女子是大周郡主,當年周帝姬澤欲和撫河北,遂與河北定和親之策。她便是周帝定下和親的貴女,身上帶着一種天然的原罪。自己南下長安初次在宮中見到顧氏的時候,她一身華彩衣裳,面容清淡透出一股華貴之意,猶如高嶺之花,美麗固是極其美麗的,卻帶着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味。這種拒絕之意傷害了他。她是大周皇室強加給自己的妻子,身上帶着一種天然的原罪,他依着禮制與她成了親,卻在成親之夜用最刻薄的語言傷害她,其後經過一些波折,夫妻二人返回范陽,他也曾瞧見過她的美麗風采,放軟過姿態想要與之和好,可是也許是記着曾經的痛,永遠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態,語氣和氣但是姿態清冷高貴,彷彿一個虛假的麪人兒。他瞧着她這樣的作態,心中有氣,便返身離開。直到此後,孫氏自立爲帝,與大周宣戰,顧氏身爲大周郡主在河北王府的立場方尷尬了起來。閉門不出大半年光陰,身影變的伶仃,脆弱,剝去了少女大周郡主的光環,如今坐在朝華居的,只是一個荏弱的少女,清瘦,沒有一點的依仗,整個身家性命都在惶惶不安的狀態之中,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方顯出了一種楚楚可憐的美麗。

這種楚楚可憐,落在孫沛恩的目中,方成其最美的風景,一時之間只覺美麗無與倫比,超越了過往數年彼此夫妻之間的心結竟覺得自己深心中最愛的傅春露一時間都有些忘懷,只想掬捧起面前荏弱美麗的少女,莫名生出了一絲將少女擁入懷中親吻的衝動。

想要她在自己的掌中怒然盛放。

孫沛恩眸中閃過一絲欲重之色,這個少女是自己的名正言順的妻子,他既起心,便自然擁住阿顧的腰身,“沒事了,只要你心中只念着本王,本王自會記掛你的好,好好待你,本王定將你養回來。”

阿顧不意他既如此,身體驀然一僵。

孫沛恩沒有察覺懷中少女的狀態,撫弄着阿顧的髮絲,柔聲道,“算起來,咱們成親這麼些時日,還沒有圓房呢。今兒日子不錯,咱們就此補上,日後你跟着本王,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少女身體羸弱,在男人懷中僵硬如鐵。

孫沛恩沒有察覺懷中少女的狀態,撫弄着阿顧的髮絲,柔聲道,“算起來,咱們成親這麼些時日,還沒有圓房呢。今兒日子不錯,咱們就此補上,日後你跟着本王,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少女身體羸弱,在男人懷中僵硬如鐵。

她這些日子雖然知曉真相對姬澤生恨,但對孫沛恩也並沒有當真敬重臣服之意,擺出柔馴姿態,不過是爲了在河北王府之中求生存,做的姿態而已,本來以爲不過是眼睛一閉,忍着寂寞冷清,在朝華居中隨意過日子,沒有想到孫沛恩竟是忽然到來,生出了與自己合歡的念頭。她閉着眼睛,坐在當處,感覺着身後男人輕淺帶着侵略性的撫摸動作,身子瑟瑟發抖,似乎是忍耐,又似乎是痛苦,不知怎麼的,當初朝華居中孫沛恩與蕊春肢體交纏的景象忽然泛起在腦海之中。

屋子華美,屋子裡泛着一股淡淡的麝香氣息,蕊春與孫沛恩的身體在屏風後的榻上交纏,聲音曖昧,女子的聲音纏媚入骨,“孫將軍,您覺得究竟是春兒好,還是郡主好呀?”

“自然是本王的春兒好,”孫沛恩郡主請冷冷的,躺在牀*上像是死魚一樣,看着機會倒胃口。”

阿顧只覺身子僵硬,只覺一股噁心之感泛起胸口,急劇直衝而上,似要嘔吐而出,再也忍耐不住,一把狠狠的推開孫沛恩,嘶聲道,“放開我!”

孫沛恩□□濃重之時,竟忽的被阿顧推開,愣了片刻,眸底閃現一絲殘暴之色,冷笑道,“顧氏,你好大的膽子!”

阿顧推持着輪輿退後幾步,扶在背柄之上,面色一片慘白。

她知曉自己此時境況,

阿顧察覺到了,連忙示弱,“夫君要上戰場,妾身盼着你一路披荊斬棘。至於圓房的事情,能不能等一等?”她握着孫沛恩的衣襟,面上閃過一絲嬌羞之色,“妾身着實是有些害怕!”

孫沛恩記起從前與阿顧的諸多爲難,自己留給阿顧牀事上的意義都很是負面,阿顧害怕這等事體,也是正常的。

他握着阿顧的柔荑,低聲道,“你在府中好好養着,有我的照顧,不必害怕。等我從戰場上回來,咱們就圓房!”

一絲紅暈之色瞞過阿顧的臉頰,阿顧含羞帶怯點了點頭,“嗯!”

她吩咐道,“碧桐,伺候大王更衣!”

碧桐應道,“是。”上前就要服侍孫沛恩。

孫沛恩含笑道,“不必了,我自己收拾也就是了!”揮退了碧桐,略整了整衣裳,俯下頭在阿顧面上印下一個吻,調笑道,“等我回來。”阿顧目視孫沛恩,目光凝凝,似乎含着敬慕懷念之意。直到孫沛恩離開許久,阿顧強壓在胸口的嘔吐之意泛起,彎下腰“慪”的一聲,將腹中酸水吐的乾乾淨淨。

“郡主,”碧桐拍打着阿顧的背脊,落眼淚道,“咱們如今可怎麼辦啊?”

“別急,”阿顧伸出袖子擦了擦臉頰,一雙眸子晶亮,“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總能找到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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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沛恩沒有察覺懷中少女的狀態,撫弄着阿顧的髮絲,柔聲道,“算起來,咱們成親這麼些時日,還沒有圓房呢。今兒日子不錯,咱們就此補上,日後你跟着本王,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少女身體羸弱,在男人懷中僵硬如鐵。

孫沛恩沒有察覺懷中少女的狀態,撫弄着阿顧的髮絲,柔聲道,“算起來,咱們成親這麼些時日,還沒有圓房呢。今兒日子不錯,咱們就此補上,日後你跟着本王,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少女身體羸弱,在男人懷中僵硬如鐵。

她這些日子雖然知曉真相對姬澤生恨,但對孫沛恩也並沒有當真敬重臣服之意,擺出柔馴姿態,不過是爲了在河北王府之中求生存,做的姿態而已,本來以爲不過是眼睛一閉,忍着寂寞冷清,在朝華居中隨意過日子,沒有想到孫沛恩竟是忽然到來,生出了與自己合歡的念頭。她閉着眼睛,坐在當處,感覺着身後男人輕淺帶着侵略性的撫摸動作,身子瑟瑟發抖,似乎是忍耐,又似乎是痛苦,不知怎麼的,當初朝華居中孫沛恩與蕊春肢體交纏的景象忽然泛起在腦海之中。

屋子華美,屋子裡泛着一股淡淡的麝香氣息,蕊春與孫沛恩的身體在屏風後的榻上交纏,聲音曖昧,女子的聲音纏媚入骨,“孫將軍,您覺得究竟是春兒好,還是郡主好呀?”

“自然是本王的春兒好,”孫沛恩郡主請冷冷的,躺在牀*上像是死魚一樣,看着機會倒胃口。”

阿顧只覺身子僵硬,只覺一股噁心之感泛起胸口,急劇直衝而上,似要嘔吐而出,再也忍耐不住,一把狠狠的推開孫沛恩,嘶聲道,“放開我!”

孫沛恩□□濃重之時,竟忽的被阿顧推開,愣了片刻,眸底閃現一絲殘暴之色,冷笑道,“顧氏,你好大的膽子!”

阿顧推持着輪輿退後幾步,扶在背柄之上,面色一片慘白。

她知曉自己此時境況,

阿顧察覺到了,連忙示弱,“夫君要上戰場,妾身盼着你一路披荊斬棘。至於圓房的事情,能不能等一等?”她握着孫沛恩的衣襟,面上閃過一絲嬌羞之色,“妾身着實是有些害怕!”

孫沛恩記起從前與阿顧的諸多爲難,自己留給阿顧牀事上的意義都很是負面,阿顧害怕這等事體,也是正常的。

他握着阿顧的柔荑,低聲道,“你在府中好好養着,有我的照顧,不必害怕。等我從戰場上回來,咱們就圓房!”

一絲紅暈之色瞞過阿顧的臉頰,阿顧含羞帶怯點了點頭,“嗯!”

她吩咐道,“碧桐,伺候大王更衣!”

碧桐應道,“是。”上前就要服侍孫沛恩。

孫沛恩含笑道,“不必了,我自己收拾也就是了!”揮退了碧桐,略整了整衣裳,俯下頭在阿顧面上印下一個吻,調笑道,“等我回來。”阿顧目視孫沛恩,目光凝凝,似乎含着敬慕懷念之意。直到孫沛恩離開許久,阿顧強壓在胸口的嘔吐之意泛起,彎下腰“慪”的一聲,將腹中酸水吐的乾乾淨淨。

“郡主,”碧桐拍打着阿顧的背脊,落眼淚道,“咱們如今可怎麼辦啊?”

“別急,”阿顧伸出袖子擦了擦臉頰,一雙眸子晶亮,“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總能找到法子的!”

孫沛恩含笑道,“不必了,我自己收拾也就是了!”揮退了碧桐,略整了整衣裳,俯下頭在阿顧面上印下一個吻,調笑道,“等我回來。”阿顧目視孫沛恩,目光凝凝,似乎含着敬慕懷念之意。直到孫沛恩離開許久,阿顧強壓在胸口的嘔吐之意泛起,彎下腰“慪”的一聲,將腹中酸水吐的乾乾淨淨。

“郡主,”碧桐拍打着阿顧的背脊,落眼淚道,“咱們如今可怎麼辦啊?”

“別急,”阿顧伸出袖子擦了擦臉頰,一雙眸子晶亮,“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總能找到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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