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上門

這位許大夫不光醫術精湛,醫德口碑也不錯,行醫半生,從未出過紕漏,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可信度很高。趙家只打回祖籍後,老祖宗有個是頭疼腦熱的傷風感冒的,全都是讓人請的許大夫,從不請別人,老祖宗特意命人將他請來,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

“老祖宗,不知你這話何從問起?”許大夫捋了捋鬍子,疑竇頓生。

方霏是趙家的太夫人,又是孀婦,老祖宗這麼問,難道是懷疑她揹着人紅杏出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老祖宗直直盯着許大夫,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她必須要知道最真實的情況,做好最壞的打算,不能等到紙包不住火了,讓趙家名譽掃地,她不能讓趙家的聲譽受到半點質疑。

見老祖宗如此嚴肅,許大夫也知道事情嚴重,慎重地回道:“雖不老祖宗爲何會有此一問,但老夫敢用畢生的信譽保證,貴府太夫人沒被人侮辱過。”

老祖宗將信將疑,問道:“許大夫,此事事關重大,你可不要欺騙老身。”

聞言,許大夫舉起一隻手來,豎掌發誓道:“老夫敢用自己的性命做擔保,老夫方纔所言,絕無半點不實。”

許大夫的醫德是有目共睹的,在趙家鎮口碑極好,現在又拿了自己的性命發誓,老祖宗對他的話纔算是徹底放了心,一直懸着的一顆心也落了地,當下點點頭,又問道:“那她身子怎麼這麼弱?可是出了什麼毛病?”

短短一天而已,方霏就像是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憔悴至極。

“她現在的情況,是因爲在江水裡泡得久了,寒氣入骨,若不好生調養。將來勢必要落下病根啊!”許大夫舉頭望了望屋中的橫樑。暗自嘆息一聲。

年紀輕輕的姑娘,雖說守了寡,但也不至於如此糟踐自己的身子吧。若是落下了病根子,將來吃虧的可是自己。

老祖宗也跟着嘆了一聲,愁道:“那就麻煩許大夫你了,務必要開最好的藥。決不能讓她落下病根兒。”

老祖宗發了話,即便許大夫開出用幾百年老人蔘熬水給方霏泡澡。這家裡的人沒人敢說什麼閒話,就算有,也只敢私下裡躲起來說,若是傳到了老祖宗耳朵裡。誰也討不到好果子吃。家裡的事兒有趙大管事和二姑娘打理,宋大奶奶即便心裡再氣,也沒什麼可說的。此事全是因她而起,害得老祖宗出了五十萬兩銀子不說。方霏大病也是因爲她,對於家裡的決定,宋大奶奶完全沒有任何發言權。

那五十萬兩銀子是老祖宗私下拿出來的,自然是要算到大房的頭上,大老爺不在府中,宋大奶奶又是個愛面子的人,只好從自己當年的嫁妝裡拿了不少東西出來,讓人送到了老祖宗那邊去。

老祖宗閒閒地睃了一眼,不耐地揮揮手,輕描淡寫地道:“送到老趙那裡去吧,充入公中,我一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婆子,要這些東西做什麼,難道全部帶進棺材不成。”

宋大奶奶不敢反駁,只得低頭稱是,萬般不捨地將東西送去充到公中去了。

方霏打從回來後,便一直在靜養,除了老祖宗隨時能出入綠玉軒外,連宋大奶奶、二夫人沒事也不敢上她那裡去打擾她,老祖宗親自交代了,誰敢上方霏那打擾她休養,別怪老祖宗不講情面!

二夫人那邊,最近日子也不好過,本以爲方媛回了孃家,她只要一直假裝不知道,就能將她拒之門外,但她着實低估了田氏的撒潑能力。

方霏雖不待見田氏母女,但對她們還是不錯的,又是固定給月銀養着,又是請了人專門伺候她們,現在除了牛嬸兒外,又多了一個朱嫂。

方媛以往總嚮往着能嫁進去趙家,只要能嫁進去享福,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不管是妻也好,妾也罷,她都樂意,可真等到她如願以償了,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傻。

大戶人家的妾,跟奴才唯一的區別就是不用幹活而已!AA

沒有二夫人罩着,在家裡頭那羣姨娘面前,她連坐的地方都沒有,若早知今日,她當初肯定是堅決不會同意做妾的,若是二房長子的正妻,二老爺的那羣姨娘怎麼敢給她臉色看!

方芳的病一直反反覆覆的,方霏每月又多給了田氏一些銀子使,方媛此番回去在家裡住了一陣子,不用小心翼翼地伺候那羣‘婆婆’,簡直是樂不思蜀,田氏轟了她好幾次,她也不肯回去,還說什麼等方霏下次回來時,她跟方霏一道兒回去,等於是方霏親自來接她回去的,顯得體面些。

田氏不知道她心裡打着什麼小算盤,也就沒去管她,直到入了冬,方媛每天早晨開始嘔吐時,田氏才慌了神,但她也是生過孩子的人,一下就想到了什麼,立馬帶着方媛去方家鎮上看大夫。

結果還真是如她預想的一般,方媛懷孕了!

田氏不禁喜上眉梢,當初二夫人可是承諾了的,若是方媛給二房生下長子,二夫人就要讓兒子把方媛扶爲正妻,回到家裡後,立馬讓人到趙家送信,讓趙家派人去接方媛回來。

最近陳世子家中有事,帶着人回京了,二老爺便搬去了縣衙住,圖個清靜,省得整天聽一羣女人吵鬧,煩不勝煩。

他一走,二房便是二夫人一手遮天了,聽道田氏捎來的口信,二夫人急得團團轉,暗忖方媛怎麼運氣就那麼好,一次就能懷上了呢。

但兒子一口咬定自己沒碰過方媛,那她肚子裡的貨是從哪裡來的?

思來想去,二夫人是煩不勝煩,便決定裝作不知道,打算不搭理田氏。田氏等了幾天也沒見趙家有人來接方媛,不禁有些惱了,挑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親自帶着方媛上門來了。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田氏這次走的是角門,直接讓人去通傳,就說她要見方霏。

經過上次那麼一鬧。趙家的人沒有一個不認識田氏的。但最近太夫人在靜養,誰也不敢去打攪她,門上的小斯有些爲難地道:“老夫人。我們太夫人前些日子病倒了,最近正在靜養,老祖宗親自吩咐了,誰也不許去打擾太夫人。不是我們不去通傳,實在是……”

話還沒說完。便被田氏劈頭蓋臉的打斷:“我可是你們太夫人的娘,怎麼,做孃的來看看女兒也不行嗎?我就是聽說她在你們趙家三天兩病的,這纔過來看看。是不是你們趙家虐待我閨女,你們推三阻四的,難道是心虛了?”

誰都知道田氏並不是方霏的生母。只是繼母而已,但田氏非要端出方霏母親的架子。誰也拿她沒辦法,最後只好讓人去請示家裡頭暫時當家的二姑娘。

二姑娘本就是清冷的性子,聽了門房的話,不耐地道:“這種事來問我做什麼,既然是你們太夫人的孃親自上門,那就問你們太夫人去。”

門房上的小斯尷尬地道:“可老祖宗交代了,沒事不許去叨擾太夫人。”

誰都知道田氏是個潑婦,門上的小斯們不敢拒絕田氏,當然是最好找個人出來背黑鍋,到時候田氏要罵,也罵不到他們頭上去,二姑娘又不傻,也知道田氏的名聲,自然不肯當炮灰。當即將手中的賬本‘啪’地拍在桌子上,不悅地道:“那就去問老祖宗,問大奶奶,不是家務事兒,少上我這裡來囉嗦!”

連二姑娘都發火了,門上的小斯也不敢再說話了,只好硬着頭皮,打算去老祖宗那裡走一趟,卻在半道兒上撞上了從宜寧堂回來的宋大奶奶,忙上前將情況說給了宋大奶奶聽。

宋大奶奶想了想,便跟着門房上的小斯一道兒出去,親自去見了田氏,老遠的,便笑着上前打招呼:“老夫人怎麼親自上門來了,有失遠迎,還請老夫人不要見諒。”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田氏也不好發火,便跟着說了幾句客套話,方媛對宋大奶奶的印象還不錯,當即也上前見了禮。

“老夫人可是過來看望我們太夫人的?”宋大奶奶與田氏並肩而行,將田氏引進了家中。

田氏笑了笑,點了點頭,“正是,聽說我們家大姑娘病了好些日子了,我這個做孃的本該早過來看看她,可家裡頭事兒多,總抽不出空來,這不今兒才得空,上門來看看我們家大姑娘。”只打老祖宗下了命令後,宋大奶奶也好些天沒見着方霏了,正好田氏上門來,再怎麼說也是方霏的二孃,方霏沒有不見的道理,因此,她才親自去將田氏給請了進來。

宋大奶奶陪着田氏到了綠玉軒,對門上的人說道:“進去跟太夫人通報一聲,就說親家老夫人過來看望她了。”

門上的婆子覷了一眼虎背熊腰的田氏,有些怕怕的,只好去回稟了。

“她來做什麼?”聽了門上回的話,周媽媽不高興了。

田氏能有那麼好的心,刻意過來探病的?她不來搗亂給方霏丟臉就不錯了,指望她上門來噓寒問暖,那是白日做夢。

“不清楚,宋大奶奶親自陪着老夫人進來的,二姨娘也跟着老夫人一起過來了。”門上的婆子如實回道。

自打回來後,方霏一天中有一半的時間都是躺在牀上看書,聽了外頭的兩人對話,想了想,朝外頭道:“周媽,去請她們進來吧。”

周媽媽正想着用什麼理由打發她們走,但方霏發話了,便不好再去攆人,只好應了一聲,吩咐門上的婆子出去將人帶進來,自己則進屋去找了新作的衣裳出來,給方霏換上,陪着她到了正廳,等着宋大奶奶和田氏進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病來時人消瘦的速度快得驚人,不是那麼容易能養回來的。

天氣已經開始轉涼,方霏外面披了件狐狸毛滾邊的素錦披風,整個身子都隱藏在寬大的披風下,但從臉上卻也能瞧得出來,她近來確實是瘦了不少。

“娘,您身子好些了麼?”宋大奶奶上前行了禮,關切地問道。

“好多了,坐。”方霏笑着招呼,又對田氏道:“二孃,大妮,你們也坐啊。”

田氏當初嫁給方霏的父親時,是以續絃的身份入門的,按理來說,田氏也算是堂堂正正的正室,方霏見了她,理應上前行禮纔是,但田氏不識字,當年的契書又一直握在方霏手裡,從沒被人看見過,田氏又不曉得那些規矩,拿方霏毫無辦法。

三人落座了後,田氏這纔開門見山地道:“大姑娘,今兒個我過來,其實是有事兒想讓你評評理。”

宋大奶奶一怔,旋即打量了田氏母女二人一眼,暗忖這母女二人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再怎麼也扯不到自己頭上,估計是二房又要倒黴了,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二孃有話不妨直說。”方霏手裡握着茶碗取暖,淡淡地道。

田氏哼了一聲,道:“前些天,大妮嘔吐不止,我帶她到鎮上去瞧了一下,大夫說是她有喜了,你也知道,大妮如今是出了嫁的人,總不能讓她在孃家安胎吧。於是,我立馬就讓人捎了口信過來,讓二房的親家母派人去接她,可十來天過去了,連個信兒都沒有,我今兒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是怎麼個意思!”

宋大奶奶倒抽一口涼氣,匪夷所思地望着田氏身側的方媛,她竟然有喜了?

方霏也有些吃驚,當初的事兒,二夫人本就是抱着打落門牙和血吞的態度,勉勉強強才讓方媛進門給自己兒子做妾,方媛回孃家的事兒,她也是知道的,但方媛在孃家一住就是那麼久,她也不派人過去問一下,擺明了是不待見方媛,田氏讓人上門來傳口信,二夫人即便是知道了,倒也是有可能置之不理的,誰讓方媛自己回的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