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鼎盛中心大廈寫字樓。
啪啪啪!
廖學飛放下手裡的方案,走出辦公室,拍了拍巴掌,吸引到連續奮戰多日的屬下注意力。
“恭喜大家,我們的新零售平臺順利完成!現在,立刻,馬上,不管你們回去睡大覺也好、到酒吧嗨也好,又或者去K歌慶祝,總之五分鐘之內,我不想看見有任何人還留在公司!”
“老闆萬歲!”
滿眼血絲的員工歡呼着收拾東西,飛快地狼奔而出。
根本不用五分鐘,所有人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廖學飛搖頭失笑,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隨手打開電腦桌面上的企鵝音樂,選擇新歌隨機播放。
然後“啪”地點燃一支香菸,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繁華夜景,怔怔出神。
儘管已經晚上十點,但附近的寫字樓裡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每天晚上9點以後,也是廖學飛思路最活躍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個日子,他都在這奮戰到凌晨。可今天晚上,他卻難得的沒有心情工作。
打從上大學開始算起,到現在來京城已經整整十三年了。
在京城摸爬滾打這麼久,從最開始的一文不名,到現在掌控資金過億的新概念零售線上商城,買房買車,廖學飛自問已經可以算是成功人士了。
但人生就是這樣,你得到的時候,也會失去很多東西。
三個月前,他和認識16年、戀愛15年、結婚7年的老婆戴琳正式分居,明天就是兩人約定辦離婚手續的日子。
廖學飛清楚地記得,那天他陪戴琳逛街、買了一堆東西,本來還好好的,到吃飯的時候,戴琳還在纏着問吃什麼菜、這件衣服好看嗎,而廖學飛自己則在忙着用手機瀏覽文件、回覆工作郵件、和投資人進行溝通,忙得不可開交。
突然在那麼一瞬間,他爆發了!
老子忙的跟狗一樣,你還在叨逼叨,就不能安靜一會?
不同於之前的無數次爭吵,當戴琳再次哭着問他是不是不愛自己了。廖學飛用特混蛋、特冷血的語氣回答:“都他媽成年人了,別整天愛不愛的,成熟一點。”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刻戴琳看着自己的眼神。
從那天之後,兩人唯一聯繫過的一次就是約定辦理離婚手續的時間。
“一把年紀了,還矯情個屁。”
廖學飛收回思緒,掐滅菸頭,自嘲地笑笑。
兩人的愛情故事很簡單,沒有什麼第三者插足的狗血劇情,就是在日復一日的創業壓力和生活瑣事中,磨滅了激情。
也許這就是愛情必然的歸宿吧,陪你走到最後的,未必是曾經最愛的那個人。
就在廖學飛準備關電腦離開的時候,企鵝音樂跳到了一首新歌,從音箱中傳出的輕靈前奏,讓他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旋律很簡單、很簡單……
一個乾淨的男聲響起:
“故事的小黃花,
從出生那年就飄着,
童年的盪鞦韆,
隨記憶一直晃到現在,
rui sou sou xi dou xi la,
sou la xi xi xi xi la xi la sou……”
就是這麼輕快的旋律,直白的歌詞,卻讓廖學飛如遭雷殛。
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一齊涌上心頭。
“爲你翹課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間,
我怎麼看不見……”
廖學飛和戴琳是高中同學,十六歲那年,他還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黑小子,戴琳卻是全班公認的班花。
兩人剛好是前後座,戴琳轉頭和同桌說話的時候,廖學飛剛好能看到她的側臉,挺翹的鼻樑、長長的睫毛……
每次下課,廖學飛都能看到有人趁戴琳不在,悄悄往她的書裡面夾小紙條。然後他就像做賊一樣,遮遮掩掩摸過去,又悄悄把小紙條抽出來丟掉。
直到有一次,被一個塞紙條的小子看到,把他狠狠揍了一頓,於是這個秘密終於被戴琳和全班同學發現。
從那個學期開始,每天放學,廖學飛都會躲到戴琳回家路上等着她,然後兩人一起走到離戴琳家兩條街的衚衕口。儘管和戴琳壓根不同路,但他卻樂此不疲。
那個時候也根本沒有什麼娛樂,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南湖公園。所謂的南湖,其實只比池塘大一點,一眼能從這頭看到那頭,公園裡面什麼都沒有,除了廢棄的娛樂設施,也就幾張破椅子,一個生鏽的鐵鞦韆,沒什麼人來玩。
於是這個地方,成爲了兩人的秘密據點。
冬天最冷的時候,廖學飛就把戴琳的手拉到自己棉襖口袋裡,臉很冷,手很暖,心跳很快,一直坐到不得不回家。
風雨無阻。
“颳風這天我試過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漸漸大到我看你不見,
還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邊,
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許我會比較好一點……”
高中畢業,在問到廖學飛的高考志願之後,戴琳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志願全部填寫了京城,儘管她不止一次說過自己想去海市。
畢業之後,廖學飛選擇留在京城奮鬥,戴琳放棄了家裡在南河安排好的機關單位,併爲此和父母大吵一架。
創業最困難的時候,戴琳軟磨硬泡,從家裡要來了起步資金。整整兩年,兩人沒有任何娛樂,下班就回到租住的小屋子,最大的奢侈就是週末去戴琳喜歡的後海小飯店,坐在靠窗位置,點一葷一素兩個菜……
多年以前,廖學飛還沒有滿腦子投資、線上線下一體化、每日優鮮、買房買車,一直堅信戴琳就是自己的全世界,曾經站在後海邊上大放豪言,賺到人生第一個一千萬就要帶她去環遊世界。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忘了這些,張口閉口現實、成熟、收入回報?
一到十一月就落葉滿地的南湖、搖晃起來吱吱呀呀作響的鞦韆和校園裡清脆的下課鈴聲,似乎已經永遠留在了記憶的角落,積滿灰塵。
原來一個人終究會活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
但故事的最後你好像還是說了拜拜……”
2017年1月25日,大年二十八的深夜。
京城繁華商業區,月租金逾30萬的高級寫字樓裡,一個年過而立的男人像傻子一樣,聽着一首不知道名字的歌曲。
忽然淚流滿面。
……
26號一早,戴琳剛打開門,就看到廖學飛已經站在公寓門口。
“這麼積極?”愕然之後,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廖學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眼前伊人,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眼角已經爬上了細密的魚尾紋。
戴琳被他看的有些彆扭,不自然地將髮絲攏到耳後:“趕緊走吧,我趕時間,辦完手續還要趕班機。”
“還記得讀書那會兒,南湖邊上的鞦韆嗎?”廖學飛答非所問。
“啊?”
“我買了跟你同一個航班的票,想回去坐一坐那裡的鞦韆。”
“廖學飛,你發什麼瘋?南湖公園前兩年就拆了建酒店了。”
“那過兩年咱們在酒店邊上自己修一座。”
“神經!你真要回南河?新零售平臺的項目不是正到關鍵時候嗎?”
“明天大年三十了,壓榨了大半年,也該給大家放放假,不然得罷我工了。走,咱們也回家過年去。”
“誰跟你回家過年,同航班我也不跟你同座。”
“我買的頭等艙,別人會願意換的。”
“哎呀!你別拉我,還沒拿行李呢!”
“我來拿!對了,戴琳。”
“幹嘛!”
“你聽過《晴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