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奈傑不說話，鍾楚熙盯着他，噗嗤一笑：“導演，我發現其實你這個樣子，比白天拍戲的時候可愛多了。”
導演的工作是掌控整個劇組，王奈傑本來就年輕，要是不嚴肅點，難免有些油滑之輩不服管束，白天看起來當然要臉黑許多。
王奈傑臉色一僵，正要說話，才發現鍾楚熙的眼神已經有點迷離，不敢讓她再多待，板着臉道：
“好了好了，太晚了，你快回房休息吧。明天還要拍攝。”
“呼！說出來舒服多了。”鍾楚熙點頭，乖乖站起來。
王奈傑起身準備送她出去，想了想又道：“有一句話我非常喜歡，也送給你算是共勉。心向陽光，才能看見陽光。我們總覺得看到的多是世界醜陋不堪，反倒忽略了生活溫暖燦爛的一面。無論如何，都應該相信，辦法總比困難多，好人總比壞人多，愛總比恨多。”
鍾楚熙沉默了一會，忽然轉身撲過來緊緊抱住他，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謝謝你，導演。”
沒等王奈傑反應過來，她就像只受驚的小貓一樣，飛快地開門跑了出去。
只留下懷中的溫熱和縈繞的馨香，證明一切確確實實發生過。
王奈傑站在原地愣了一會，苦笑。
“心軟果然要不得，就是給自己找麻煩。真佩服列位先賢，坐懷不亂。”
軟玉溫香，投懷送抱，都是俗人一個，誰能真的毫不動心？
反正他是做不到。
但是沒辦法，畢竟電影製作是第一位的，真要是發生了點什麼，劇組就不好帶了。而且一旦牽扯到私人感情，很多事情就會變得彆扭。說到底，王奈傑也不喜歡這種交易性質的感覺。
現在人走了，他自己卻難受了。畢竟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鍾楚熙這一出，就像是激活了潛伏在記憶深處的猛獸……
“長夜漫漫吶。”王奈傑轉身拎起威士忌，對着窗外繁華夜景，自飲起來。
……
四月的香江，已經開始進入潮溼的雨季。
看到下雨，王奈傑果斷暫停了重慶大廈的拍攝部分，轉到室外。
電影中有一場戲，是男主角何志武雨中奔跑的場景。既然天氣這麼配合，那正好省了人工灑水的麻煩。
“卡！”
跑得氣喘吁吁的金爵，趕緊衝回到遮雨棚下。
“導演，還不行？”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熱薑湯，落湯雞似的金爵抿了幾口，跺着腳問。
這種潮溼潮溼的天氣，本來就讓人感覺由內到位都是陰冷的，骨頭裡都浸着水，他還得冒着雨反覆在體育場上跑，渾身上下里裡外外早就溼透了，而且汗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整個人都是粘着的，別提多難受。
王奈傑看着監視器，搖了搖頭。
“何志武是一個比較文藝甚至帶着幾分神經質的角色，他表面上故作堅強樂觀，其實內心極度敏感，而且脆弱。所以失戀的時候，會通過跑步來宣泄自己的悲傷。雖然沒有流眼淚，但是卻比流眼淚還要難過。你要把握住這種情緒，不能爲了跑而跑。再堅持堅持，好吧？”
聽到還要跑，金爵的臉色難看了許多，不過周圍人都在看着，他沒說什麼，還是咬牙轉身衝進了雨裡。
“各單位準備，開拍！”
鏡頭緊緊追着金爵。
這一次，在雨裡金爵衝得更猛了，反正他前邊已經跑了好幾回，根本用不着熱身。
踏踏踏踏！
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金爵在體育場的跑道上狂奔，表情更是咬牙切齒，英俊的面容扭曲到有些猙獰，原本瀟灑的髮型早就被雨水浸透，耷拉在腦門前邊，隨着猛烈的動作甩出一串串的水珠。
他跑的這麼賣力，盯着監視器的王奈傑卻不覺得高興，看着看着眉頭皺了起來。
此時的男主角，情緒應該是悲傷中帶着幾分茫然。可看金爵這個樣子，不像失戀，倒像是經歷了滅門慘案，有血海深仇一樣。
這是，帶着情緒了？
“卡！”
“停吧！”
王奈傑拍拍攝影機前的大壯，讓工作人員把金爵喊回來。
“呼哧！呼哧！行……行了沒……”
因爲跑的太猛太兇，哪怕天氣不算特別冷，金爵渾身都開始騰騰冒着熱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衝過來。
王奈傑沒急着說話，而是示意他到監視器前面，看剛纔拍攝的畫面。
來回播放兩次之後，纔開口：“看見了嗎？這個地方，你的情緒太誇張了，太過於外露了。經過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你終於開始面對現實，意識到女朋友和你徹底分手，而不是吵架。這個時候，除了極度的悲傷，還有幾分迷茫。所以跑的時候，不要像是拼命似的埋頭猛衝，不能咬牙切齒，要內斂一點，把那股爆發的感覺壓住，明白嗎？”
金爵沉着臉沒說話。
王奈傑想了想，還是不指望對方自由發揮了，乾脆直接點，打了個比喻：“這樣，你想象一下，一座巨大的火山，深處積蓄了許久的力量，即將爆發，但又沒有最終噴發，是什麼狀態？我要的就是這個壓抑的感覺……”
“這麼燙，喝個屁啊！”
沒等他說完，金爵忽然一把摔掉手裡的紙杯，朝着遞薑湯的“茶水”蓮姐怒吼。
所謂的“茶水”，就是劇組的茶水工。在香江的劇組裡，茶水工這個職務不僅管茶水，還管伙食。說白了，茶水工乾的，就是給劇組所有工作人員端茶遞水、派飯、遞面巾抹汗的活。
幹這個活的人很不起眼，但是卻很辛苦，只要劇組開工，就得提前準備，還要隨時候着，趁拍攝間隙爲大家服務。
金爵的爆發太突然了，蓮姐壓根沒防備，被灑出來的熱薑湯燙到脖子，立即紅了一大片，低聲呼痛，卻又不敢說話，滿臉不知所措。
整個劇組都愣住了。
哪怕反應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來，金爵根本就是在借題發揮，表面上對茶水工蓮姐發怒，其實是對導演王奈傑不滿。
“我去你大爺的！”站在攝影機邊上的大壯自己都險些被熱薑湯潑到，怒上心頭二話沒說就衝過來，一把揪住金爵，胳膊上的肌肉疙瘩把袖子都蹦得緊緊的。“孫zei，怎麼着，牛逼衝爺們來啊，拿蓮姐撒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