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聽了那聲音,心頭一震,大步走出帳營來,只見夕陽之下,兩名女子騎在馬上,其中一名女子綠衣飄飄,手提繮繩,腰繫玉簫,蕭峰心裡一喜,叫道:“煙碧!”那女子驀然回過頭來,玉容星眸,正是林煙碧。她身旁那名女子青衫素裹,卻是青弦。
“蕭大哥!”林煙碧回頭見是蕭峰,不禁嫣然一笑,手提繮繩朝他這邊馳來,那些士兵見是大將軍認識的人,連忙讓出一條道來。林煙碧和青弦來到蕭峰跟前,躍下馬來,微微一笑道:“蕭大哥,別來可好?”
青弦也在一旁行禮道:“蕭大俠,青弦有禮了!”
蕭峰笑道:“還好。”又抱拳還禮道:“青弦姑娘,許久不見,你也好罷?”
青弦抿嘴一笑,道:“我也還好,只是我家姑娘不太好。”
蕭峰一驚,看着林煙碧道:“煙碧,你怎麼不好了?難道出什麼事了?”
林煙碧白玉般的臉驀地飛上一抹淡紅,道:“我很好,別聽這丫頭瞎說!”
青弦笑道:“那就奇了,是誰整日在憑風輕嘆爲伊消得人憔悴?又是誰……”
“住口!”林煙碧妙目一橫,輕聲叱道,“你這死丫頭,要敢再胡說,看我饒不饒你!”
青弦吐了吐舌頭,忙把下一截的話嚥了回去。
蕭峰雖然聽不大懂什麼爲伊消得人憔悴之類文縐縐的話,但隱約也聽明白了青弦是在取笑林煙碧害了相思病,至於她相思的人,他再不懂風情,也知道青弦指的是他蕭峰。他見她雖然玉容依然絕世,但確是略比從前憔悴了些,當下心裡竟有些憐惜,他招招手,叫過一個侍衛來道:“找一個乾淨的帳子,安置這兩位姑娘。”
那侍衛聰明得緊,平日見蕭峰不近女色,總是獨處一室,這一次他也不請示,就在挨着蕭峰的帳營旁新搭了一個帳子,他認定林煙碧一定是未來的將軍夫人,所以把軍中最好的陳設都搬了來。衆侍衛邊搭帳子,邊議論未來將軍夫人的絕世姿容與大將軍如何如何地相配。
這一邊蕭峰將林煙碧和青弦讓進自己的帳子,吩咐擺上晚飯。兀良合臺盯着林煙碧,也跟進帳子裡來,林煙碧覺得他的目光老盯着自己看,不由心裡甚是不悅,但礙於蕭峰的面子,卻不好發作。蕭峰從來不會留意這些細節,他讓衆人坐下後,又吩咐去請楊過、柳如浪和阿紫來,一同吃晚飯。他拎起壺來爲自己斟了一碗酒,端起來一仰脖子喝了,然後問道:“煙碧,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你母親和師伯她們還好嗎?”
“她們很好,叫我問候你呢。”林煙碧盯着他手上的壺道,“你又把酒當水一般喝?”她邊說邊搖搖頭,笑道:“你要喝也等到吃了飯再喝罷,你道你真是鐵打的麼?”
“哈哈,終於有人來管管咱們蕭大哥了!”一人朗聲笑道,從帳外走了進來。林煙碧擡頭看時,只見來人劍眉鳳目,相貌頗爲英俊,卻雙鬢微顯斑白,甚有風霜之色。緊跟其後的是另一白衣公子,高鼻薄脣,林煙碧不用再看第二眼,也知道那是柳如浪,她站起身來,向柳如浪微一躬身,道:“柳大哥,別來可好?”她自從當着柳如浪和碧雲宮主的面拒婚以後,對柳如浪總是客客氣氣的,以兄妹之禮相見。
柳如浪看了她一眼,心裡不禁微微一酸,臉上卻笑道:“我很好,林妹妹可是清減了,想是碧雲宮的事務太繁雜了罷?”
林煙碧微微一笑,也不答話,看着楊過問道:“請問這位大俠……”
“在下楊過,見過林姑娘。”楊過抱拳爲禮,向林煙碧道。
林煙碧秀眉一挑,“哦”地一聲,道:“原來你就是蕭大哥從前常提起的楊過大俠,小女子失敬了!”
楊過道:“大俠二字在下實不敢當,只有像蕭兄這樣的人才當得起,林姑娘當日爲救蕭兄,帶着他千里南下,在江湖上已成了佳話,尤其是姑娘竟可以從我郭伯母的眼皮底下逃出陸家莊,這份功夫江湖上恐再無人能及,楊過打心眼裡佩服!”
林煙碧抿嘴一笑,道:“什麼佳話?不過是取笑打趣我罷了。你和郭大俠是什麼關係,爲何叫黃幫主作郭伯母?”
楊過道:“先父和郭伯伯乃八拜之交,我小時候蒙郭伯伯收留,曾在桃花島住過,跟郭伯母念過一些書,至今想起來,還真得感謝她當日教會我認字,要不我現在還是一個目不識丁的人呢。”他邊說邊走往右邊的桌子走來,忽然在兀良合臺的座位前停下,伸手在他的面前一晃,用身子遮住他盯着林煙碧的目光,笑道:“兀良合臺將軍,你眼睛直直地在看什麼呢?”
兀良合臺本來一直在看着林煙碧,忽然被楊過遮住了,他猛地回過神來,伸手搔搔腦袋,訕訕地笑道:“沒……沒看什麼……”他忽然站起身來,向林煙碧深深地行了一個蒙古族的見面禮,道:“這位美麗的姑娘,請問你知道四大美女在哪裡嗎?你是不是四大美女之一?”
林煙碧一愣,柳如浪笑着道:“兀良合臺將軍,你要找哪門子的四大美女?”
兀良合臺道:“就是中原的四大美女,四王爺說其中有一個叫……叫楊玉環來着的。”
這回楊過、柳如浪和林煙碧一起笑了起來。兀良合臺奇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你們知不知道倒是說一聲啊!”他又看着林煙碧道:“林姑娘,你是仙子下凡,定然是知道的,請你告訴我罷。”
林煙碧忍住笑道:“第一,我不是仙子下凡,我只是一個凡人,第二,四大美女早死了,連離現在最近的唐代的楊玉環也已經死了幾百年,大概是連骨灰都找不着了。”
“什麼?”兀良合臺失聲道,然後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四王爺聽我說要到中原來尋四大美女時,也是不停地笑,原來是這個緣故。”
蕭峰笑道:“原來是這麼着,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呢。”
“姐夫,你知道什麼了?”隨着聲音阿紫掀開簾子走進來,一眼就督見了林煙碧,頓時心裡一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煙碧,道:“你怎麼來了?”
林煙碧微微一笑道:“我在碧雲宮呆着悶了,就出來走走。”
阿紫“哦”地一聲,邊在蕭峰身旁坐了,“這一走也真是巧了,竟走到戰場上來了……”
“阿紫!”蕭峰低聲喝道,“煙碧在廬山上曾舍了性命救你,你怎麼能這樣和她說話?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她救了你的性命。”
阿紫撇了撇嘴,心裡雖不以爲然,卻不敢再作聲。
一時間擺上晚飯來,衆人吃了晚飯,席間蕭峰自然是盡情痛喝,林煙碧也唯有搖搖頭,不再勸他。
吃過飯,兀良合臺起身告辭道:“大將軍,今日我與你商量之事,還望將軍以大局爲重,就這麼定了罷,流血送命是打仗最平常的事,若不損一兵一卒,那才叫不正常呢。”
蕭峰道:“好,我會認真考慮的。”
送走兀良合臺,楊過看着他的背影道:“蕭兄,他又逼你了?”
蕭峰將兀良合臺要於半個月之後攻城的事說了,柳如浪嘆了一口氣,道:“他說得很在理,咱們總不能這樣拖下去,很快他就會發現疑點的。”
忽然帳外有侍衛來報:“稟報大將軍,京兆有信送來。”
“拿進來!”那侍衛走進來,呈上一封信,然後退了出去。蕭峰拆開來看了之後,臉色凝重,楊過問道:“蕭兄,發生什麼事了?”
蕭峰搖搖頭,道:“沒什麼事,四王爺只是在信上說我在臨潢的兄弟耶律英和蕭明陽帶了一行族人來京兆探我,不想我已南下,四王爺挽留他們住了下來,說等我得勝歸來,好和他們見上一面,還說他們想念我得緊,問我戰況如何,最好速戰速決。”
楊過長嘆一聲道:“真是屋漏偏遇連夜雨!”
蕭峰將信收好,道:“很晚了,大家散了罷,煙碧,你遠到而來,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一面傳侍衛進來問林煙碧的帳營搭好了沒有。侍衛回說已安置完畢。
衆人起身告辭,走出帳營,由於侍衛有意安排,林煙碧的帳營就在蕭峰的旁邊。等衆人都散去了後,蕭峰迴到帳裡,沉思了一會兒,終是想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由暗自嘆了口氣,吹熄燈就準備睡覺。
忽聽得帳外有人輕聲問道:“蕭大哥,你睡了嗎?”
“沒有呢,你有事嗎?”蕭峰聽出是林煙碧的聲音,當下披衣站起身來,重新點燃了燈。
“沒事,只是睡不着……”林煙碧頓了頓,又輕聲道:“蕭大哥,你出來陪我到江邊走走好嗎?”
“好,我就出來。”蕭峰穿好衣服,掀開簾子走出來,見林煙碧站在月光下,時值夏天,她身上的輕衫被風吹拂着,比從前更顯風姿綽約。蕭峰心想:“姑娘家真是奇怪,深更半夜不睡覺,卻要去江邊走走。”
蕭峰帶着林煙碧往江邊走去,林煙碧一路問着蕭峰別後的情形以及現時的形勢。蕭峰一一講了,林煙碧聽後,站在長江岸邊,看着滔滔東去的江水,忽然道:“蕭大哥,你明天就答應兀良合臺的要求,我有法子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