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動心

一直被拘禁在離塵居的程倚天,乍然又回到熟悉的繁華世界,臉上帶着冰冷,其實,那一顆心早就融化。

看到吹糖人的,他要駐足看一看。給了兩文錢,吹糖人的吹出一隻豬來,他不接,送給了一個流着口水在看的小男孩。看見賣風車的,買了一個,看到更漂亮的,又買一個。

明亮的陽光映照着他的臉,自由的風拂動他順直的頭髮。

程倚天閉着眼睛,感受這份久違的無拘無束。

華淑琪越過好幾重人流,終於擠到他旁邊。跟在一邊的追魂和神爪,她不認識,仿若無物。湊到程倚天身邊,她輕輕叫:“程公子?”

程倚天順手把風車送給一個站在路邊上,咬着手指頭眼饞他的小孩。那小孩得了兩個風車,高興得一蹦三尺高。程倚天笑着看了好幾眼,方纔回過頭,答應華淑琪:“嗯。”定睛打量華淑琪,俊美的臉上現出一絲驚異,繼而眼神中流露出欣賞,最後,目光溫暖起來。

華淑琪一顆心玲瓏剔透,立刻感應到那份好感,臉頰微紅,仿若早晨天邊升起了雲霞。一雙眼睛清澈純淨,黑色的瞳仁仿若閃耀着星輝的黑寶石。

華淑琪知道自己好看。要不然,怎麼會讓青城少主歐陽和從金陵一直追到湖城?湖城的風水也不錯,所以居然會生出眼前這樣一個英偉明秀的公子。

這眉、這眼、這脣——

無不叫她怦然心動。

還是華淑琪先開口:“程公子,你真的不願意告訴我你叫什麼嗎?”含情脈脈盯他兩眼,低下頭,害羞道:“我叫華淑琪。賢良淑慧,琪花瑤草,那個‘淑琪’。”

程倚天微露驚奇,繼而輕輕一笑:“華姑娘說話好生講究。”

華淑琪抿了抿嘴,眉眼間浮現一抹嬌羞:“公子也很持重。”

兩人並肩,華淑琪似有話,欲言又止。程倚天明白她想法,輕聲道:“我叫‘程倚天’,倚仗天成而已,沒什麼特別意思。”

華淑琪把這兩個字唸了一遍,微笑道:“向來平淡之中才見真奇。程公子人品貴重,原也當得起‘倚天萬里’的氣勢。”

程倚天默然。

清淺的笑容、溫和的語聲,原本足以引起情竇初開的少女靠近他的念想,可是,橫亙在兩個人之間莫名其妙的疏離感,卻讓華淑琪明明覺得已經可以很快靠近他,走得近了,兩個人不自覺卻又分開。

程倚天看到一個做風箏的鋪位,腳步移動,人不自覺靠過去。鋪子裡的風箏做工精緻,遠勝多年前他親手製作,品種也特別多,有蝴蝶,還有燕子、魚類,風箏鋪的最醒目處,甚至還掛着一條長長的龍,龍頭栩栩如生,身體連接精巧,堪稱精品——琳琅滿目,叫人止不住要眼花繚亂。

老闆見他瞧得入神,笑眯眯湊上來,遊說:“公子,喜歡的話,買一個吧?”

程倚天取了一個藍***樣式的,翻看幾許,問:“多少錢?”

老闆說:“這是‘宣和哈’家的經典款式,用的全部是世代相傳尺寸的竹條,當家工藝描繪,價格不低,二兩紋銀。”

殷十三怕公子買虧,欲上前說話。蕭三郎拉住他。

蕭三郎低聲囑咐:“由得公子去吧,難得出來。”

“以後還不被騙光?”

“總要經歷,不要亂插手。”

程倚天想了想,果然從荷包裡取出一小錠官寶。二兩,足成的雪花銀,伸手要交給老闆。

華淑琪把銀子從他手上拈過去。

“程公子,不需要的。”華淑琪把銀子放回他荷包,轉過臉對老闆說:“老闆,二兩紋銀太貴了。”把風箏從程倚天手上拿過去,很在行打量了一下,接着說:“八百錢。”

“不會吧,小姑娘,這麼好的風箏你還我八百錢?”老闆想賺二兩紋銀的渴望生生寫在臉上,不理華淑琪,只對程倚天說:“公子,我看您是明白人,識得貨。”

華淑琪橫身擋在他和程倚天之間,毋庸置疑肯定道:“就是八百錢,如果你不買,我們就去別家。”說着,拉了拉程倚天的衣服,示意程倚天跟她走。

蕭三郎和殷十三抱着看好戲的心態,程倚天飛快瞄他們一眼,他們兩個人,四隻眼睛,全部看天。

程倚天便對老闆說:“是啊,八百錢,你還賣嗎?”

“啊——”

二兩銀子飛到眼前,又飛走的失落,讓這位賣風箏的老闆一時喉嚨裡塞了什麼似的,眼睛突出,皺着眉,接着,嘴巴很用力很用力嚥了一口口水。

“不瞞你說啊……”

華淑琪拉着程倚天的衣袖掉頭就走。街尾還有一家差不多的鋪子,哪兒的風箏不比這裡差多少。

老闆唯恐生意被他人搶了去,不捧錢場,也要捧個人場,拽住程倚天的另一隻手,把程倚天和華淑琪一起拉回來。

“九百錢!”他還要再吊一點點起來。

“七百!”

“姑奶奶——”

“六百五——”華淑琪佔了上風,揶揄他,聲音故意拉到很長很長。

老闆快跪了:“行行行,就按剛剛說的,八百!”瞧華淑琪還要刁難似的,雙手合十,求饒:“姑奶奶,你是我奶奶,親奶奶。八百,不能降啦。”

“再降些,你不定還是賣的。”

“送你一個軲轆怎麼樣?”

“沒線放,風箏上不來天。”

“我給你,送給你!”

老闆將風箏線和木軲轆連同風箏一起塞給程倚天。

程倚天還是掏出剛剛的官寶,遞給他。老闆要找銀子,程倚天說:“全給你了。”

老闆皺成苦瓜的臉驚成木刻雕像。

程倚天拿着風箏,華淑琪跟在後面。

華淑琪努力追,最後追上他的腳步,問:“爲什麼銀子全給他呢?”

“因爲……因爲我心裡想。”

“想什麼?”

程倚天沉吟,一時不答。

華淑琪揹着雙手,搶到他前面一點,歪着腦袋,乜斜:“覺得我砍價太多,對不起人家嗎?”

“不是。”

“小本生意人,應該對他們好點兒?”

“呃,也不是。”

“這樣,”華淑琪止不住撅起嘴巴,“那我可就不懂了。”駐足,攔住他,撒嬌,“唔,你就給我說說嘛。”一雙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到底是什麼?”

程倚天很認真想,想了許久,方纔說:“確實地,我也真不知道到底是爲了什麼。”

話音才落,後面“哈哈哈哈”一串笑聲傳來。已被憋出內傷的殷十三扶着忍俊不禁的蕭三郎,埋着頭,捂着肚子,狂笑。笑了好一陣,用手指着程倚天。“我說,公子,”他擦擦眼淚,說,“不代這樣和人姑娘家說話的。”平息情緒,走過來,對華淑琪說:“華淑琪姑娘,是吧?”

華淑琪側過臉,瞧他。

“知道我們是誰嗎?”

華淑琪搖頭。

殷十三手叉腰,思忖片刻,然後說:“你和青城派的人很熟,難道,你竟然是六大門派中的?可是,六大門派當中,知名的人物,無人姓華。”

華淑琪說:“我不知道什麼六大門派。”

“噢!”不僅殷十三驚訝,連蕭三郎都不由自主走上前幾步,隔着程倚天,離她更近些。

“真的不知道六大門派嗎?”蕭三郎接着殷十三的驚詫問。

華淑琪瞧了瞧殷十三,又看看他。最後,華淑琪還是對程倚天說:“程公子,你買風箏大概是爲要放的吧。”再走下去,集市離得遠,前面出現空地。華淑琪就對程倚天說:“我陪你來放風箏吧。”

程倚天注視她須臾,淡淡說了一個字:“好!”

華淑琪展開笑顏,嬌豔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