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策室內,當死亡天使在槐詩手中徹底灰飛煙滅的瞬間,不知多少人發出了興奮的呼喊。
禍患徹底迎來了根除。
而天國譜系的這一場的絕佳表現,更是讓不知道多少人驚掉了眼球。在最後面,湊在一起喝茶的譜系之主們也忍不住拍手恭賀。
“恭喜恭喜。”玄鳥率先看向羅素。
“只是當年的未了之事而已。”羅素搖頭:“沒什麼可慶賀的。”
玄鳥笑了笑:“後繼有人,難道不是好事麼?”
倘若槐詩之前以晝夜之鏡的碎片滅殺流毒,多少有點幸運的成分在裡面的話。
那如今,他以四階的狀態,乾脆利落的將完全狀態的原罪之獸轟殺至渣,挫骨揚灰還再揚了好幾遍的戰績,便是實打實沒有任何水分的駭人功勳了。
“確實是應該乾一杯纔對。”
羽蛇吧嗒着寡淡的茶水,略微有些遺憾。
若非是場合嚴肅的話,應該帶瓶珍藏的威士忌來兩杯的,結果現在能喝的除了天文會免費供應的狗尿咖啡之外,就只有玄鳥這老摳貨那一壺已經換水十來次泡到沒味兒了的玩意兒。
你旁邊那個茶葉罐子真就是帶着湊數的麼?
就不能再放點!
他都盯了兩三次了,可玄鳥就是裝作不明白,他也沒辦法。
算了,算了,隨這老東西去吧……
“不過,話說回來,又有一個問題啊。”玄鳥好奇的問:“完整狀態的伍德曼這麼硬,當年你是怎麼弄死他的?”
話音一落,不知道多少好奇的視線看了過來。
充滿了疑惑和八卦的渴望。
對啊!
當年你是怎麼搞定的?!
畢竟,密米爾可不像海姆達爾,根本和擅長正面作戰搭不上邊。哪怕大家都知道羅素當年很生猛,但天國隕落之前,他還是四階呢,也沒生猛到能像槐詩一樣,背靠着大秘儀硬幹死薩麥爾吧?
“啊?”
羅素微微一愣,似是不解:“其實也並不難啊。”
說到當年的往事時,老王八便露出了緬懷的神情,嘴角的柔和笑意也變得令人發毛:“大家只要聊聊天,喝點酒,閒逛的時候,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把他推進粒子對撞機裡去就行了。
雖然前期籌備有點麻煩,但關上門之後,只要按兩個按鈕問題就解決,還算輕鬆簡單。”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輕聲感慨:“唔,說起來,直到最後那一瞬間,他都以爲懷裡揣着刀子準備動手的人只有自己呢……那個表情,竟然沒能拍下來永久保存,實在是可惜。”
一片寂靜。
玄鳥和羽蛇沉默許久。
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想抽空再去吸兩口自家的冰鎮氧氣。
這他媽的算什麼輕鬆簡單。
合着當年其他人都毫無防備,就你丫的是先下手爲強了……這一副只要我先背刺了別人就用不着擔心會被別人背刺的樣子,實在是看得人牙根有點發涼。
想一想伍德曼堂堂一個五階和創造主雙料昇華者,最後只能憋屈的在無數飽含着災厄和奇蹟的源質風暴裡灰飛煙滅的場景,大家都對勒內感受到了由衷的敬仰和敬佩。
得罪了方丈,竟然只是被捅了嗓子眼兒……還能繼續活蹦亂跳的討嫌,實在是福大命大,潑天大的造化。
以及,最重要的,以後和這老王八喝茶,一定要自己選地方!
否則鬼知道會不會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上……
“哎,不說了,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
羅素擺手,端起茶杯來,微笑:
“大家喝茶,喝茶。”
於是,就在戰爭的短暫間隙中,談話繼續。
可沒過多久,桌子上,羅素的手機微微一震。
就在那些尼古丁瀰漫的煙霧裡,羅素低頭看了一眼,又將手機再次翻了過去,平靜繼續着剛纔的話題。
“白神?”羽蛇瞭然的微笑:“恭喜。”
羅素沉默了片刻,搖頭。
“不。”他說,“是黑神。”
羽蛇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什麼,和玄鳥對視了一眼,神情複雜。
“犧牲可貴啊。”
他輕聲感嘆,沒有再說什麼。
一個五階的迴歸對於所有的譜系都是大事,並沒有什麼值得遮遮掩掩的地方。
天國譜系也已經不需要再低調隱藏了,大可以站在臺面之上,任意行事。
況且剛剛探鏡中的景象裡,也已經傳達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再結合不久之前從深淵裡傳來的觀測報告,大家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了譜。
難掩讚歎。
以事象記錄的方式,竟然能夠再度喚醒白神,實在是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到的意外之喜——
這就是命運之書麼?
在七十年前,天國隕落時,首當其衝被列入針對名單的,便是同爲理想國的變化之路。
對同伴沒有任何戒備的黑神率先被維斯考特以吹笛人的匕首刺穿靈魂,形成了擴散的污染,無可阻擋的凝固從變化之路的頂端向下擴散。
爲了保護所有被凝固侵蝕的變化之路的成員,倖存的白神燃盡了所有的靈魂和奇蹟,將黑神從岌岌可危的邊緣拉回,卻未盡全功,殘存的賢者之石異變爲了威權遺物·晝夜之鏡。
從那時候開始,佩拉格婭的靈魂就已經變成了威權的容器,庇佑無數靈魂碎片的鏡中幻影,延續着苟延殘喘的時光。
在漫長七十年裡,那些變化之路的昇華者日漸凋零。
在失去了來自源典命運之書的校正之後,無可救藥的自毀衝動和源質分裂的癲狂已經讓變化之路產生扭曲,無法剔除,不論如何徒勞的掙扎,用盡任何辦法,最終都難以從凝固的陰影之下脫離,最終只能無奈的走入鏡中。
甚至就連有老教母的保護的安娜,也難以逃出這恐怖的陰影。
葉卡捷琳娜對羅素的怨恨裡,有三分之二都是因爲他的無所作爲,無法得到命運之書的書記官根本無法履行自己的職責。
而當槐詩帶着真正的命運之書重歸天國譜系之後,一切都有了立竿見影的變化。
哪怕現在的他根本無從動用命運之書上的修正值,但只要有它存在,所有失去參照的道路都能夠重新找回原本的軸心,再不至於無從下手。
而且,至關重要的是……通過他的親身經歷,將晝夜之鏡的記錄,再度印刻在了命運之書中!
蓋亞之血的重現,對於白神而言,便是第二次機會。
這是將一切重新挽回的希望。
變化之路本身就是最接近靈魂本質的道路,抵達了黑神和白神這樣的領域之後,本身就已經再沒有了任何的實體,可以轉化爲純粹的精魂存在。
哪怕是脫離了賭局,有晝夜之鏡作爲載體,也依舊有通過靈棺復生的可能。
所有人都以爲歸來的會是白神。
可這一次,佩拉格婭卻依舊沒有選擇獨善其身……
再一次的,選擇了,犧牲。
以整個碎片內無數靈魂中涌動的思緒,善念、惡意,乃至將伍德曼自身所積蓄的原罪,作爲柴薪,她再一次將自己化爲了火焰,將淨化的風暴引燃。
順着天梯的存在,突入無何有之鄉,奪回了諸多被封鎖和凍結的靈魂碎片之後,重歸晝夜之鏡。
就這樣,以白神的奉獻和犧牲爲代價,重新代替了黑神,作爲晝夜之鏡的支柱,補全了諸多破碎的靈魂。
徹底失去了復生的希望之後,將維塔利從苟延殘喘的邊緣挽回。
這便是由二度的犧牲所換來的奇蹟。
變化之路迎來重生,一切鏡中的靈魂有了補完的希望。
可從此之後,世上再沒有白神的存在。
只有孑然獨立的黑神從深淵中歸來……
這究竟是應該慶賀還是哀悼呢?
其中的辛酸和苦楚,除了當事者天國譜系之外,其他人恐怕都難以體會了。
玄鳥拍了拍羅素的肩膀,嘆息了一聲。
“一切都是有意義的,不是麼?”
羅素輕嘆:“這是佩拉格婭女士的選擇,沒什麼可同情的。黑暗裡,總會有人點燃自己,爲其他人照亮將來,這便是犧牲的可貴——向我們這樣的傳承者,能做的,便只有不讓他們的犧牲白費。”
“不必在乎我,還有更值得關注的東西呢。”
他捏着手裡的茶杯,擡起眼瞳,看向探鏡中被火焰和動盪覆蓋的世界,“還沒有結束呢,朋友們,還不到鬆懈的時候。”
哪怕局勢一片大好。
可未必會是勝利前迎來的黎明。
某種屬於洛基的直覺告訴他,最黑暗的時候還沒有到。
以他對黃金黎明的瞭解,那羣傢伙絕對不是被動的坐以待斃的角色,甚至,恰恰相反,那羣狗東西,一定還在醞釀着什麼纔對……
就在這短暫的沉默裡,他思索着,忽然漫不經心的問:“說起來,以存續院的效率——我們的天敵,應該已經就位了吧?”
玄鳥和羽蛇聞言神情一凜。
而在探鏡傳來的畫面之上……浩蕩的黑暗如潮展開。
在黑暗的最深處,宛如腳步一般的轟鳴,迸發!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
.
在那之前。
就伍德曼在風暴中灰飛煙滅的瞬間。
槐詩目送着銀鏡脫手而去,消失在眼前的虛空裡。耳邊傳來佩拉格婭最後的叮囑和話語,那是從伍德曼的靈魂裡所提取出的某種危險警兆。
被層層秘儀和詛咒所纏繞着的秘密,在提取出的瞬間,就徹底自毀了。其中的內容和有關的一切都盡數不祥。
不過,在那之前,卻依舊能分辨出其中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只有一個語焉不詳的詞彙。
——人間地獄!
而就當槐詩回眸的瞬間,便看到不遠處的身影。
正在看着他。
那一瞬間,惡寒從脊髓中竄出,可那絕非死亡的預兆,而是某種,本質上的厭惡和絕對無法共存的牴觸感。
就在他的面前……
無數碎片從風中飛過,又滯留在了半空,當某個意志降下的瞬間,那些焚燒殆盡的灰燼,再度聚合。
【限制解除】
【人格模擬搭載】
【構成轉化再呈現】
【投影完成】
宛如將這個世界化爲了幕布,一束微光從虛空中降下,羈留着一切可堪利用的碎片,漸漸拼湊,之後浮現出了一個栩栩如生的輪廓。
毫無任何特徵的五官,男女莫辨,年齡不詳。
唯有眼瞳之中浮現出令人不安的隱隱輝光。
當槐詩毫不猶豫的彈指時,便有萬道雷霆從天而降。可當那浩蕩的毀滅掃過之後,無數塵埃中,那遙遠的投影卻依舊存在。
並沒有任何實體。
只是虛無本身。
“你好,槐詩。”
從虛空中降下的那個東西勾起嘴角,露出毫無任何情緒存在的微笑,告訴他:“初次見面,我是亞雷斯塔。”
他說:
“——你可以稱我爲,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