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人火急火燎地趕回林家,一開門,就看到林松正扶着客廳沙發的扶手,彎着腰在那裡咻咻地喘氣。
他才被蠱蟲吸乾了全身的血,現在還是瘦得皮包骨,站在那裡,真像個博物館裡展出的木乃伊,讓人心疼又害怕。
陳阿姨一進門,什麼也顧不得,拔腿就衝到了林松的身邊,捧着他的臉說:“小松呀,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林松表情有點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媽媽一把抱住了他,我看他乾瘦的身體緊貼在陳阿姨身上,真的有點害怕,這麼瘦弱的一副骨架,再被阿姨力氣一大就把腰給勒斷了。
顯然,林叔叔也有和我一樣的擔憂。他不像阿姨那麼激動,但是一個大男人也紅了眼圈,朝他們走過去,拍了拍阿姨的肩膀,“好了小霞,現在小松剛醒,別這樣,咱們得讓他適應適應。”
一直沒開口的林松也吃力地說:“是呀媽,你先放開我。”他朝門口我和蘇曉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有點尷尬,“我的同學們,她們都還在看着呢。”
這傢伙,人剛從鬼門關裡走回來,居然還想着要害羞。
“哦!是,是!”陳阿姨連忙放開了他,也抹抹自己臉上激動的眼淚,表情訕訕的,“看看我,真是激動的過頭了,什麼都顧不上了。”又問林松,“小松啊,你要是沒力氣就回去躺着,起來是要什麼啊?”
林松小聲說:“我醒了覺得特別餓,現在想吃點東西,就出來找找。”
看來,林松在家裡還是個喜歡撒嬌的大孩子,在媽媽面前,一副沒斷奶的樣子。
陳阿姨立刻把眼鏡笑得彎彎的,說:“好,想吃了當然好。你想吃什麼,媽媽這就去給你做!”
“什麼都行,我是着餓了,不挑食。”
“你呀!”陳阿姨一樂,伸出一根手指,大概想在他腦門上戳一下,但是估計看他瘦成這樣,最後也沒捨得,又把手指收回去了。她笑着讓我和蘇曉都坐,然後就轉身進了廚房。
林叔叔看林松是真的沒事了,也說:“我去給你奶奶打個電話,也讓她徹底放心。你坐沙發上,和你兩個朋友說會話。你這一病啊,真是多虧了她們才能撿回一條命。”
叔叔阿姨都走了,客廳裡剩下我們三個。
蘇曉和林松隔着空氣,在那裡深情對視着,我轉着腦袋,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又看看他,兩個人眼裡慢慢地都泛起了淚光,根本顧不上看我這個電燈泡一眼。
這個瀰漫着狗糧氣味的客廳讓我有點坐立不安,咳嗽了兩聲告訴他們我要出去一下,我就把空間留給了這一對剛剛經歷過生死大劫的曖昧期男女。
出了客廳,我打算到廚房去幫幫陳阿姨。可是再一看沙發上兩個人遙遙相望脈脈含情的樣子,我突然想念起段墨陽來。
其實我們也剛分開了不過幾個小時,但是現在看着他們秀恩愛,我就感覺格外寂寞,特別希望此時此刻,段墨陽能陪在我的身邊。
不管披着誰的皮囊都好,只要是他,他陪在我身邊。
這麼一想,我就再也忍不住,躲進衛生間去給他打電話。
現在才下午四點,我猜他還沒有從程律師的身體裡出來,就打了那個程家河的電話。
電話馬上就打通了,可是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聲音還有點焦急:“喂?什麼人?”
“是程律師的電話嗎?”我問。
“請問您找他有什麼事?”
我只能滿天扯謊:“我是來詢問一個離婚案的,請問他在嗎?能不能讓他接下電話?”
段墨陽沒接,我頓時就有點擔心,所以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點打顫。
對方卻比我顫得更厲害,還一下子帶出了哭腔:“他現在不能接你的電話,只怕、只怕以後都不能接了!”
這話一下子把我嚇蒙了,忙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是出了什麼事嗎?”
說完之後,我有點後悔,這麼急切,說不定讓人家誤會我和程律師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呢!
好在對方也沒在意,馬上就說:“現在他人在醫院,毫無感覺,大腦猝死,但是檢查以後醫生說心肺功能完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樣。昨天晚上他還好好的,怎麼……”
這女人估計是程家河律師的老婆,說着說着就開始哭哭啼啼了。她後面的話我無心再聽,因爲她和醫生都不知道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段墨陽想附身程家河,首先要把他的靈體暫時趕走的,因爲人的肉身就像一個屋子,一個靈體進來,肯定另一個靈體就是要出去的。而當他準備離開這個身體之前,會想辦法引導他本來的靈體回來,這樣才能保證這個皮囊裡一直有靈體存在,不然那不就成了死人嗎?
身爲一個驅魔師,段墨陽對於所有人的生命,都很尊重,這也是他竭力保護的東西。所以,如果不是他靈力不支,肯定不會這樣不負責任地丟下程律師不管,在他靈體沒有迴歸的情況下就隨意離開的。
聽筒裡面,女人的哭聲越來越響,我的心裡也越來越慌,不知道現在段墨陽什麼樣了。
等我渾渾噩噩地掛斷了電話,早忘了自己爲什麼要出來,又晃晃蕩蕩地回到了客廳裡。
一見我來,蘇曉立刻就大聲叫了起來:“哎呀,安靜,你這是怎麼了?這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白得像紙一樣!”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低低地說:“段墨陽……段墨陽他可能是出事了。”
“他怎麼了?”蘇曉緊張地問,林松也朝我看了過來。
我把剛纔打電話的事和他們說了,自己和電話裡那個女人一樣,也不由自主地哽咽起來,“段墨陽爲了尋找記憶,非要到地獄裡去,結果記憶沒看到,反而爲了何醫生丟了自己的靈力!現在強撐着回來救了林松,靈力更不濟了,也不知道現在、現在到底什麼樣了?”
“哎,安靜,你先別慌。”蘇曉摟住我顫抖的肩膀,安慰我,“段帥哥那麼有本事,千年的驅魔師呢,哪裡這麼容易就出事?這樣好了,咱們叫上林松,馬上去何醫生的公寓看看,說不定他只是太累了,回去休息了呢。”
“好!”我本能地點頭,拉着蘇曉就要往外走。可是轉念一想,林松這剛剛醒過來,一頓飯都還沒吃,整個人瘦的能被一陣風吹倒,我怎麼能現在就讓他跟着我們到處跑呢?
再說,林叔叔和陳阿姨一向反對林松和我們來往,現在他這麼虛弱,他們肯定更不會讓林松出門了。
我稍微冷靜下來,回頭一看林松已經站起來,看來真的打算和我們走。我阻攔說:“林松你
就別去了,你剛醒過來,現在站都要站不穩了,哪裡能跟着我們到處跑啊?”
林松卻說:“墨陽能不顧自己的肉身,能狠下心騙自己的父母,強撐着過來救我。現在他有麻煩,難道我還能袖手旁觀嗎?我林松要是那種人,我也不值得墨陽這樣救我了。”
看來,蘇曉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林松了。
雖然林松的性格和段墨陽看起來大相徑庭,但是骨子裡的正氣和義氣都是一樣的。他們身上都有偉大的驅魔人的血統,是可以犧牲自己來拯救別人的人。
“我知道你有這個心,但是你現在的身體……”
實在不願意讓林松這樣冒險,我正打算再勸勸他,陳阿姨圍着個圍裙,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麪正好出來了。
“幹什麼呢?三個人都站着?”她把面放在茶几上,笑着問我們。
“我……”
我剛說了一個字,陳阿姨興致勃勃地就打斷了我:“先不管什麼事,把阿姨煮的麪條吃了!這一整天,小安小蘇你們也跟着跑,什麼東西都沒吃,也餓了吧?這兩碗先吃着,小松那一碗我再去給他端。”
原來那兩碗麪是給我和蘇曉的。
眼看着她又要去廚房端面,我連忙攔住她說:“阿姨您別忙了!我們有點事情,我和蘇曉馬上就要走了,來不及吃麪了。”
陳阿姨轉過頭問:“什麼事這麼着急?”
反正他們已經知道了一切,我也就把實話都告訴了她。看她沉默了幾秒鐘,臉色一分分變得嚴肅,居然沉聲對林松說:“小松,你收拾一下,和她們一起去。”
什麼?
她居然主動叫林松和我們一起去?
蘇曉詫異地盯着她,喃喃地喊了一聲:“阿姨,您?”
陳阿姨嘆息了一聲,低低地說:“從前是阿姨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小松。他身上流着驅魔人的血,可是我卻因爲一個母親的自私,一直限制他去接觸這些。現在,他因爲你們兩個,因爲段墨陽才撿回了一條命。從今以後,寄生的惡靈沒有了,我相信他的身體也會慢慢好起來。我呢,也再沒有什麼理由去阻止他做這些了。再說,這次小松得救,多虧了段墨陽,現在他出事了,小松要是不去,那也說不過去呢。”
真是沒想到,一場變故,居然讓陳阿姨心態變了這麼多。
我看到林松眼睛裡淚光閃爍,嘴巴顫抖着,就是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喃喃地喊了一聲:“媽媽。”
“好孩子,媽媽知道你有當驅魔人的天賦,耽誤了你這麼多年,是媽媽的不好。”阿姨摸着兒子的頭髮,含淚說着,“以後啊,你想做什麼只管去做,媽媽都支持你。”說着,又看向我們,“而且,你能有這麼好的朋友,媽媽也很替你高興。”
說完之後,陳阿姨就催着我們快走,好儘快得知段墨陽的情況。等我們下樓找到一輛計程車,又聽到後面有人扯着嗓子喊“小松”。
一回頭,我看到陳阿姨提着一個大袋子,正費力地朝這邊跑。連忙從車上又下來,阿姨也跑到了跟前,把袋子遞給我們,說:“我把麪條打了個包,你們幾個在路上把它吃了,別餓着,啊?”
我心裡一熱,連忙接過袋子。林松更是聲音哽咽,低聲說着:“放心吧媽,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