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勢均力敵

廉百策是神箭手,眼睛鼻子都很靈,他說的硝黃之味我就沒聞出來,但他既然這麼說,自然不會有錯。我吃了一驚,道:“有硝黃之味?難道說……”

我還沒說完,曹聞道搶着道:“難道共和軍也有火藥了?”

火藥原是上清丹鼎派的一味丹藥,配方他們遲早也會知道。我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有火藥了,他們的戰力也大大提升,只是爲什麼又要多此一舉,前來求援?”

這的確是個疑問。共和軍現在雖是帝國軍的盟友,但雙方仍然勾心鬥角,絕不會開誠佈公的。我怎麼想都想不通到底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楊易廉百策也是漫無頭緒,猜了幾種,都覺得不太可能。曹聞道有些煩了,道:“唉,要是將那黃毛小子偷偷捉來拷問一番,那就一清二楚了。”

楊易和廉百策都笑了起來。這倒是個最直接

的辦法,但又是絕不可能的。楊易道:“那怎麼成,這麼一來,帝國和共和軍的同盟就會徹底破裂。”

如果我練成了讀心術的話……我心頭忽然一寒。還好,鄭昭尚在帝都,如果他在這兒,我們這些想法他都能一清二楚,那什麼事都幹不成了。我皺起眉頭,道:“先不要管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先去歇息,明天看丁亨利有什麼舉措再說。大家千萬要小心,不要多說話。”

他們散去後,我也準備脫衣休息了。可是和他們一說,睡意已蕩然無存,腦海裡想的盡是這件事。丁亨利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如果我有讀心術的話,自然能清清楚楚,如果用攝心術的話……但我的攝心術也只是偶爾成功了兩回,根本毫無把握。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偷聽吧。

一想到偷聽,我猛地坐了起來。這種事我也算輕車熟路了,在五羊城就是因爲偷聽到了何從景和海老的對話,我才知道他們有意與帝國聯手。也許,現在也該去偷聽一下丁亨利?

起了這個念頭,我登時坐了起來。要去偷聽,不能穿戰袍了,得穿些緊身的深色衣物。我剛把戰袍脫下,轉念一想,不禁失笑。現在是軍營,不是在五羊城裡,這裡到處都是崗哨,要潛到丁亨利的營帳實在是千難萬難,根本不可能的。

本來已經有些躍躍欲試,但這麼一想,不禁又失望地躺了下來。要偷聽是根本不成的,如果文侯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會有辦法吧。雖然對文侯已經越來越疏遠,但我對他仍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管怎麼說,他教給我太多東西。文侯在的話,他會怎麼辦?

我正想着,遠遠地忽然傳來一陣喧譁。我吃了一驚,極快地穿好戰袍,衝了出去。一出門,正見馮奇過來,他見到我,行了個軍禮道:“楚將軍,外面來了一列車隊。”

“車隊?”我呆了呆,“是什麼人?”

“他們不肯說,在廉將軍駐地前被攔住了。”

我道:“跟我去看看吧。”

十劍斬現在是我的親兵,每天晚上各五人在我營帳左右執勤。我帶着五人向喧譁傳來的地方走去,那兒正是廉百策的營地,廉百策正在和一個人說着什麼,我走上前,道:“廉將軍,這是什麼人?”

我剛出聲,廉百策轉過頭來道:“楚將軍,他們要經過我們軍營。”

他剛說出口,與他對答那人忽然叫道:“楚休紅將軍!你們是帝國軍!”

我道:“我們當然是帝國軍,今天剛到的。你們是什麼人?”

我擡起頭看向那人,那人卻有些猶豫,低下頭沒再說話。這一列有十幾輛大車,前後總有幾百人,甚有排場,只怕是共和軍中的某個高官,這人當初也見過我的話,只是天色太暗,我看不清那人面目,正想上前看個仔細,身後卻傳來丁亨利的聲音:“啊,王珍大人,你剛到麼?”

我擡起頭,只見丁亨利帶着魏仁圖和方若水騎馬急急過來。到了我跟前,丁亨利跳下馬,道:“楚將軍,你忘了麼?這位是軍務司的主簿王珍大人啊。”

五羊城自城主以下,設關稅司、軍務司、遠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職方司這六司,也就相當於帝國的四部,六司主簿就相當於尚書。王珍是軍務司主簿,也就相當於兵部尚書,當初我到五羊城時,與他也有一面之緣。我看見後面一輛車的門開了,一個官吏走了出來,正是那個王珍,連忙上前行了一禮道:“王大人,小將楚休紅有禮。多有冒犯,王大人海涵。”

王珍也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不必多禮。楚將軍不愧今世良將,軍令如山,下官佩服之至。”

他說得也甚是謙和,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行了一禮道:“王大人請,小將明日再一拜見。”

我讓廉百策一軍讓開一條道,丁亨利領着這車隊向前而行。也許王珍來得本就晚了,他們走得很急。待他們離開地軍團的軍營,廉百策低聲道:“楚將軍,共和軍的軍務司長官居然也趕來了,此事可有些蹊蹺。”

我正想着一件事,聽得廉百策這般說,道:“怎麼了?”

“若這軍務司長官是個盡忠職守之人,他該隨部隊一同前來。若他只是虛有其表,似乎現在趕來也沒用了。”

的確,丁亨利在此處駐紮已經有兩天了,王珍如果一開始就要來到前敵,照理總是一起出發的,只是晚了兩天,比地軍團來的還晚了半日,難道這王忠是在玩忽職守麼?何從景是個頗有才能之人,屬下也都能人盡其才,共和軍現在對蛇人的戰事頗佔上風,作爲共和軍總理軍務之人,王珍絕不是無能之輩。那麼,他是因爲什麼事耽擱了?究竟什麼事會如此重要,居然要他遲了三天才來到前線?

我正想着,廉百策忽然又道:“楚將軍,方纔那與我交涉之人叫什麼?”

我道:“我也沒看清。他沒和你說?”

“他也沒說。這人口舌靈便,我看他趕車時動作也敏捷異常,談吐不卑不亢,絕非尋常車伕,聽他說認識你,只道你也認識他。”

是啊,他也認識我,只是我實在想不起來。我淡淡一笑,道:“好好休息吧,明日鄧都督他們一來,便要準備進攻了。”

我也打了個哈欠。現在天已很晚了,平時這時候早就沉入夢鄉,今天一直在忙,方纔還沒睡意,現在卻覺得困了。我轉過身,回到自己營中。脫了衣服睡下,仍在想着方纔的情景。正想着,腦海中忽然像有個人在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是剛纔那人的一句“楚休紅將軍”!這句話雖然聽不出是誰說的,但我總覺得如此熟悉,我應該聽到過。只是稱我爲“楚休紅將軍”的有很多,凡是初識,一般都會這麼稱呼我。這個人究竟是誰?我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那一定並不熟悉,只是有過一面之緣吧。在五羊城,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太多了,但那人又是個車伕,我在五羊城時,車也沒坐過幾回,哪一次都沒和車伕說什麼話……

不對,我認識一個車伕!我腦海中忽然如有一道閃電劃過,一瞬間,上一次隨丁西銘去五羊城談判的前前後後又似到了眼前。我的確認識一個車伕,那個明士貞!那一次他冒稱是文侯派來的內應,但後來我曾問過文侯,文侯說這明士貞根本不是他派去的人,我是上了他一回當。那次文侯推測出他其實是海老派在何從景身邊的臥底,因此推斷海老與何從景並非如我想像的那樣親密無間,何從景對海老也並不是言聽計從。這事已過去了幾年,我已差一點忘了明士貞這人了,方纔那人叫我的這句話,分明與當時明士貞看到我用的是百辟刀時叫我的一模一樣。

原是這個人是明士貞!我不禁微微發抖。原來,來的並不僅僅是王珍,而是何從景!怪不得王珍會盡一步到前線,原來是爲了陪同何從景。只是何從景沒料到我會來得這麼快,大模大樣過來,一頭撞到地軍團營裡,他又不願暴露行蹤,所以纔會一直沒說明吧。丁亨利一定是聽得密報後,馬上過來解圍。只是何從景到軍營中來做什麼?他是五羊城之主,又是共和軍的首領,收復南安城雖然也是一次重大戰役,也不至於他親征。何況他親臨前線,又爲何做得如此隱秘?我睡意全消,睜大眼看着帳頂。帳中昏暗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但我似乎看見了什麼,只是仍然說不上那究竟是什麼。這次戰事定然另有內幕,丁亨利到底想要做什麼?共和軍的實力難道真的拿不下南安城,所以要藉助帝國的力量麼?

我想來想去,仍是漫無頭緒,不覺沉沉睡去。睡夢中,又是刀光劍影,金戈鐵馬,我帶着諸軍殺上南安城頭,蛇人的屍首在城牆上躺了一地,而邵風觀的風軍團不時在空中翻飛,落下炸雷。這一夜,似乎比真的廝殺更加辛苦。

等醒來時,天已破曉。我起了牀,穿好戰袍,走出營帳。一走出去,兩個正在打盹的親兵聽得我的聲音,一激凜,站直了打了個立正,道:“楚將軍,早。”

我看了看他們,道:“辛苦你們了,去休息吧。”昨天剛到,晚上執勤的士兵最是辛苦,過了今天就可以輪換着執勤了。那兩個親兵向我行了一禮,打着哈欠向帳中走去。

我打了一盆水,開始洗漱。天氣還很熱,水溫就顯得更涼,潑在臉上,登時覺得清醒了許多。猛然間,我一下怔住了。

共和軍讓我們助戰,是真的存了偷學之心吧?現在工部因爲有張龍友和薛文亦兩人,新的戰具層出不窮,共和軍雖然奮起直追,卻已落後不少。廉百策嗅到丁亨利身上有硝黃之味,說明他們也有了火藥,是不是想學神龍炮?

神龍炮現在在帝國的各次戰役中使用極多,隱隱已有成爲主戰武器之勢,只是文侯對神龍炮管得極爲嚴格,曾下令火軍團如果不能帶走,就必須將神龍炮就地炸燬,絕對不能丟棄。共和軍既然知道了火藥的製法,一定也想得到神龍炮。只是,神龍炮的鑄造雖非簡單之事,但外型一看即知,他們有了火藥,要造出神龍炮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似乎不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難道,是想得到飛行機?

的確,風軍團是亙古未有的新編制,以往的戰事只是水陸交戰,風軍團卻將戰事帶入空中。現在地軍團能在與蛇人的戰事中佔了上風,一大半是靠了風火兩軍團協力,而飛行機的建造比神龍炮更難。只是風軍團對飛行機的管理之嚴不下於火軍團對神龍炮的管理,此次文侯命風軍團隨水軍團出發,也是爲了不落入共和軍手裡吧。共和軍如果真想得到風軍團,就算拉下面子強奪,也未必能奪得到手。只是,共和軍真的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竟然對風軍團下手麼?

我越想越是驚心。文侯恐怕也沒有這種準備,因爲他算定共和軍現在不至於與帝國決裂。可是方若水聽到我們共有三萬人時那一瞬的色變仍讓我放心不下,只怕,共和軍真的對我們不懷好意……

我又擦了一下臉。冰冷的水洗在臉上,如同一把把極小的刀子,帶着微微的刺痛,我心頭也有些疼痛。帝國和共和軍肯定不會合作無間,遲早會反目,我也早有預料,但蛇人還沒有消滅,他們真會這麼做?可是如果我們來的人少一些,說不定他們已經做了吧。我越想越覺得這是有可能的事,也對文侯佩服之至。文侯多半已算定了共和軍有這種心思,所以故意加派力量,共派出了三萬人,又分爲水陸兩路,超出共和軍的胃口,將計就計,趁勢拿下南安城吧。如果我想的沒錯,共和軍現在弄巧成拙,白白將南安城送給帝國了。

我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何從景的確是個深謀遠慮之人,丁亨利也心思縝密,但如果他們要和文侯鬥智謀,只怕還遜了一籌。怪不得文侯不讓我們全力進攻,卻又派出這麼大一支力量,現在共和軍作法自斃,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想通了這點,我也輕鬆了不少。共和軍與帝國的聯軍現在已超過六萬,是南安城蛇人的三倍以上,南安城的城牆又不如何高峻,反攻雖不能說易如反掌,也不會太困難,看來這次的功勞確實有些唾手可得的意思,我現在就是儘量讓地軍團的弟兄不要損折就行了。

正洗着臉,身後忽然有人道:“稟楚將軍,鄧都督已到,派人求見楚將軍。”

我放下毛巾,道:“鄧都督到了?快讓使者過來。”按日程,水軍團也該今日到了,我本以爲他們最早也要到晚間才能到,沒想到一大早就來了。現在帝國軍的力量更是壯大,更加不必畏懼了。

水軍團的使者被帶了過來,他向我行了一禮,道:“楚都督,我家鄧都督有書報上楚都督,請楚都督過目。”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帛書,撕開火漆,看了看,正是鄧滄瀾的手跡。鄧滄瀾平時喜讀書,書法也圓潤大度,頗有可觀,比我寫的字好多了,信上說的也就是他們已駐到南安城東門外,可按預定期限發動攻擊,現在讓我前去議事。我看了一遍,道:“辛苦了,先去吃飯吧,我馬上過去。”

現在水陸兩軍已至,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我不知道丁亨利在想什麼,但帝國軍這一舉措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要馬上與何從景取得聯繫,讓他到陣前定奪吧。我不禁有些想笑,但又有些悲哀。我實在不願與共和軍同室操戈,只望他們能看清雙方實力,不至於妄動。只是,我這樣想,何從景會不會這樣我就不知道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俗話說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當共同的外敵還強大時,共和軍與帝國軍可以團結一致。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發生什麼變化就非我所能預料。不過去和鄧滄瀾議事時,我得把這個擔心與他說一說。

那信使道:“不必了,鄧都督已備好酒席,楚都督請即刻隨我前去吧。”

我皺了皺眉,道:“這麼急麼?”鄧滄瀾人很沉穩,並不急躁,這麼急叫我,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了看這信使,心中一動,壓低聲音道:“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我本以爲會有什麼隱情,那信使卻笑了笑,道:“沒有啊。其實邵都督的意思。他昨晚捕了些海味,說是十分難得,要讓你嚐嚐。他說,那些海味很新鮮,要是擱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理由,也不由失笑。邵風觀東山再起,文侯對他也頗爲重用,但他總是心存芥蒂,平時常常放浪不羈。不過他確實帶兵有方,風軍團人數雖少,但每次出擊,必定戰果輝煌,所以旁人也無法指責他。地軍團與風軍團合作最多,我與他在一塊兒吃吃喝喝的次數也不少了,每到一處,他就想辦法弄點當地特產的美食嚐嚐。此番隨水軍團出海,在他還是第一次,恐怕弄到些新鮮的海味,急着找我對酌。

我道:“好吧,那馬上就去。”

剛一出口,那信使卻又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我奇道:“還有什麼事麼?”

“稟楚都督,方纔我經過共和軍營地,倒是見他們如臨大敵,正在點兵,倒像出了什麼事一般。”

我心裡“咯登”一下。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共和軍會不會真如我所猜測的那樣對帝國軍不利,難道他們孤注一擲,真要動手了?可現在南安城還不曾攻下,此時動手未免不是時機。丁亨利深通兵法,何從景也非剛愎自用之輩,我怎麼也不相信現在就會動手。我面不改色,道:“想必是他們營中在操練吧。”

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召了楊易、廉百策和曹聞道三人,吩咐他們小心戒備,帶了馮奇他們十人正要隨信使出發,還沒走出營,身後忽然有人叫道:“楚將軍,你要出去麼?”

那是小王子的聲音。聽得他的聲音,我帶轉馬,正要下馬行禮,小王子已催馬過來。他馭馬之術居然也相當高明瞭,一到我跟前,輕輕一勒繮繩,戰馬一下停住,他叫道:“你去哪裡?不是說好要和我比試槍法的麼?”

小王子是隨軍監軍,照理他可以節制全軍,我也得聽他的,但自從他來軍中,事事都聽我吩咐,省了我不少事。不過也因爲如此,一路上我也有點冷落他了,只是偶爾纔去陪陪他,給他講些兵法上的心得和槍術。一路行軍相當辛苦,他也沒來磨什麼,只是跟我說過駐紮下來,要跟我再比比槍法。我在馬上一躬身,道:“小殿下,水軍團的鄧將軍已經到了,我正要與他去議事,等我回來吧。”

小王子眼中一亮,道:“鄧滄瀾來了?哈,那邵將軍也在他那兒吧,我也要去。”

小王子對風軍團的興趣不在地軍團之下,如果不是因爲我在地軍團,他畢業後準會去風軍團的。安樂王嚴令不准他乘坐飛行機,可這等禁令讓他對飛行機更是好奇,邵風觀倒也與他混得很熟,卻也受過安樂王囑咐,堅決不讓他坐。現在遠在閩榕省,他準是要威逼利誘邵風觀讓他坐一回飛行機了。我知道他打的定是這個主意,不由好笑,故意板着臉道:“去是可以,不過飛行機絕對不能坐,你答應了我才帶你去。”

小王子臉一下漲得通紅,半晌,才道:“不坐就不坐!誰要坐了,我就是想去看看邵將軍的。”雖然說得嘴硬,眼裡卻幾乎要流出淚來。他入軍校很早,雖然畢業了,今年也不過十七歲,尚不脫稚氣。我不禁有些心軟,但一想到安樂王三番五次跟我說過,要我不能讓他坐飛行機,狠下心道:“你父王跟我說過,要是我讓你坐了飛行機,他知道了非殺我的頭不可。小殿下,你不想我死在這兒吧?”

小王子道:“那不告訴他不成麼?”

“不成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要是連答應的事都做不到,那算什麼軍人!”

小王子苦着臉,咬咬牙,道:“好吧。”話裡卻帶了三分哭腔。他也答應過安樂王不坐飛行機,不過我想他答應時定然言不由衷,沒想到居然承認了,心頭也有些佩服這少年的毅力。我道:“那麼,小殿下,我們過去吧。”

鄧滄瀾也知道他與我的關係不同一般,加上他年紀尚稚,信中也沒說要讓監軍同往。只是小王子是監軍,完全有權列席軍機會議。以小王子的身份,日後定然會成爲統兵大將,但我看他對兵法興趣不是太大,現在讓他列席聽聽也好。潛移默化,他將來說不定也是我的一個有力臂助。

一衆出營,旭日已然東昇。我們駐在共和軍的西側,到海上還有一二里路。這一帶已是海邊了,地勢甚是平坦,一覽無餘。走了一程,便已到了共和軍駐軍。昨天是黃昏時來的,看不清楚,現在纔算看個詳細。《勝兵策》有《營說》一卷,對紮營的概要說得相當精闢,我紮營便是按照此書來的。但看丁亨利所扎之營,雖然與我的營地不太相同,卻也十分堅固整齊。正看着營門,那信使道:“楚都督,請稍歇,我去他們營門過號。”

我道:“還要過號?”

“是啊,他們軍紀甚嚴,來時我也向他們主將請了號令,方纔放我過來的。”

他拍馬到了門口兩個執戟軍士跟前,從懷裡摸出一塊牌子,那營後看了看我們,又給了他一些東西,那信使方纔向我招了招手。我有些詫異,到了他邊上,他遞給我一塊小牌,道:“楚都督,收好。”

我道:“這是什麼?”

信使苦笑了一下道:“也是號牌,有幾人就給幾塊,等一會出門時要驗的。真不知他們爲什麼如此嚴格。”

我也呆了呆。的確,這等做法是有些過於嚴格了,如果戰事緊張,做這等事實在有些浪費時間,丁亨利定下這等過份的軍紀做甚?

共和軍的軍營內部也相當嚴整。那信使說他們方纔如臨大敵,但現在看看沒什麼異樣,只是我見他們營中連隨意走動的都沒有,氣氛總有些不同尋常。特別是不少人立在營盤邊上,手執兵器,似在防衛什麼,但南安城中又分明沒什麼異動。我看得詫異,忽然聽得一個人高聲道:“楚將軍,這麼早來我營中麼?”

那正是丁亨利。我笑了笑,迎上前去道:“丁將軍,我軍水軍團已到,我要前去議事。”

丁亨利面色如常,也只是笑了笑道:“也到了?當真了得。貴軍竭誠協助,丁某感佩莫名。”

我道:“丁將軍,貴軍是要出擊麼?爲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丁亨利哈哈一笑,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妖獸來去不定,我軍要隨時做好準備,倒讓楚將軍取笑了。”

他說話時仍然面色如常,聲音也平和坦蕩。但我知道他的涵養很深,說的話未必是事實。我道:“豈敢,貴軍軍紀嚴整,我軍望塵莫及。”

丁亨利打量了我一下,我被他看得發毛,正想再打個哈哈,他忽然道:“楚將軍,我們雖然信仰不同,但共御外敵,唯有團結一致,方能得勝。”

我是帝國將領,他卻是反對帝制的共和將領,如果不是因爲蛇人,我們現在只怕該是拼個你死我活了。他這話說得十分誠懇,我雖然不敢十分相信,也不禁有些感動,點點頭道:“丁將軍你說的是,現在我們唯有一心,方能破敵。”

丁亨利沒說什麼。他自然知道,今天我們是盟友,但這同盟太不牢固了。我相信他內心實是不願同室操戈,但更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軍人。我暗自嘆了口氣,拱拱手道:“丁將軍,我得馬上走了,晚間再來商討軍機。還望破敵之後,再與丁兄把酒言歡。”

丁亨利眼裡閃過一絲陰雲。他是個沉穩之極的人,山崩於前亦不變色,但此時也有些躁動了。我說的“還望”二字,他定已聽出深意來了。是啊,這是個希望,但這個希望也有可能破滅。我故意漏出口風,就是讓他知道,我已經有了防備。

共和軍的營盤也甚大,廉百策說他們也有三萬餘人,與我們的總數不相上下,比地軍團三營要多一些,營盤也要大一些。穿過共和軍大營,在東門繳掉了號牌,已就在海邊了,可以看到水軍團在海上的船隊。海邊,一艘小船正等着。我們把馬留在岸上,讓十劍斬留了兩人看着馬,其餘人上船。船一離岸,小王子馬上好奇地道:“楚將軍,那個丁將軍好像是異族啊?眼珠子也是藍的。他很厲害啊,我都有點怕他。”

丁亨利生具異相,小王子一定很好奇了。只是他甚是威風,面對面時小王子不敢無禮,現在才說出來。我道:“他是異族,是很厲害。”

一邊馮奇忽地長吁一口氣,道:“楚將軍,共和軍倒沒對我們不利啊。”

方纔我們在共和軍營中,一路都有人跟着我們,直到我們離開他們的營盤。我知道那準是丁亨利派來的,心中雖然不悅,也沒說什麼,只是道:“等與鄧將軍商議後再說吧。”

小船靠近了,已能看清船頭釘着的“開陽”兩個銅字。此番出海,水軍團兩艘旗艦都出來了,鄧滄瀾坐的是開陽號,邵風觀坐的是搖光號。一見這兩艘大船,小王子眼都直了,叫道:“天啊!這麼大!”

我笑了笑道:“小殿下,來時你不就是坐這船麼?”

小王子道:“那時是夠大了,現在看起來,卻好像更大一些。”

我道:“因爲在海里吃水要淺一些吧,海水浮力比湖水大。”

小王子點了點頭,道:“是這麼回事啊。”

此時從船上放下了繩梯,我們相繼上了船。我剛上去,邵風觀已衝了過來,照我肩頭一拳,道:“嗬,楚兄,你來得慢了點啊。”

我道:“共和軍營中盤查得緊,拖了些時間。鄧將軍呢?”

剛說完,卻聽得鄧滄瀾道:“楚將軍,鄧某有禮。”

他帶着幾個人走上前來。剛走到我跟前,一眼看見立在我身邊的小王子,怔了怔,躬身行了一禮道:“是小殿下,恕滄瀾無禮。”

他剛說完,身後一個人尖着嗓子道:“小殿下,您也來了啊。”這人聲音甚怪,一聽便是個閹人,小王子臉上閃過一絲厭惡,只是淡淡道:“玉公公,這是我軍的楚將軍。”

我知道水軍團監軍是個黃門,姓玉,忙上前道:“玉公公,末將楚休紅見過。”

閹人多肥胖,玉公公卻很瘦,穿着戰袍,但這戰袍十分不相襯。雖然模樣不成,氣派倒大得很,他瞟了瞟我,道:“楚將軍,免了。”連禮都不回,只是對鄧滄瀾道:“鄧將軍,既然都來了,就一塊兒進去商議吧。”

我聽說過,玉公公從小服侍太子,現在太子當了帝君,他也一步登天,十分跋扈,鄧滄瀾一定受了他不少氣。想到我的監軍是小王子,不禁暗自慶幸。設置監軍是帝君自己想出來的主意。他的本意是生怕各部實力壯大後走蒼月公老路,因此派內監、宗室爲監軍節制各部。但這些監軍大多不學無術,與主將處得不好,只有少數監軍算是明事理的。邵風觀也抱怨過他風軍團的監軍什麼都不懂,只會頤指氣使,但他那個監軍懶散,不愛管事,除了氣派大點也不算難以忍受,現在就沒來。這個玉公公卻似什麼都要插一手,真不知鄧滄瀾怎麼忍下來的。

鄧滄瀾道:“是,聽玉公公吩咐。楚將軍,進去吧。”

玉公公被兩個小黃門扶着一步三搖地走了進去。我走在邵風觀邊上,小聲道:“你那個監軍怎麼沒來?”

邵風觀也小聲道:“暈船了,吐得昏天暗地,爬不起來呢,我整治的這桌海魚席他可吃不上,嘿嘿。”他的話裡帶着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大概是眼不見爲淨。

一桌菜是邵風觀整治的,極是鮮美,小王子吃得大是滿意。地軍團的伙食遠比不過風軍團,我又不太好吃,他雖然不說,但我也知道他定在腹誹地軍團吃的比不上這一桌味道好。不過議事卻是由玉公公主持的。吃喝了幾筷,他便開口說了,只是他根本說不出什麼實質性的話來,說了半天,盡是些“赤膽忠心,報效君王”之類的空話。不過他也算有口才,把如何忠君歸爲言、行、心三方面,還編了幾句順口溜,合轍押韻,要求以後開軍機會之前,所有將領都由他領着念頌一遍。我跟着他念着那幾句半通不通的話時,憋不住想笑,看看一邊邵風觀,嘴角也帶着一絲輕蔑。鄧滄瀾倒是一本正經,玉公公慷慨激昂地說一句,他跟一句,念得着實響亮,反是站在玉公公一邊的小王子,念得沒精打采的。

唸完這一段,玉公公也有點倦了,道:“今日軍機會就開到這裡吧,列位將軍自去安歇。還望幾位將軍牢牢記住這幾句話,時常默頌,要做到言行一致,心口如一,時時刻刻都要想到咱家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要爲陛下忠貞不二。”

鄧滄瀾一本正經,道:“遵玉公公教誨,滄瀾時刻銘記在心。”等玉公公一走,鄧滄瀾馬上正色道:“幾位將軍留步,我們再商量些事吧。”眼角卻有些不自然地瞟了一下小王子。我知道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把玉公公敷衍走了後這軍機會才正式開始,所以故意不叫小王子的吧,只是小王子跟了來,讓他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他對小王子還不夠了解,道:“好,小殿下,你也坐下聽聽吧。”

小王子一下精神起來,道:“是。”他是監軍,照理我該聽他的,現在他倒似地軍團的一個下級將領而已。鄧滄瀾又是一怔,臉上這才和緩一些,伸手招了招,門口的護兵掩上門,低聲道:“楚將軍,邵將軍,今日請你二位過來,再將後天發動總攻之事商議一下。”

定下的計劃是九月一到抵達南安城,修整一日,九月三日發動攻擊,十日內必要將南安城奪下。南安城雖是十二名城之一,但周圍地勢平坦,無險要可守,是十二名城中最不具軍事價值的一個,因此以前也沒有駐軍。但蛇人盤踞南安城已久,我們也不知它們到底將城池建得如何了,商議的結果,也就是步步爲營,小心從事。此番赴援帝國軍不能出全力,要在這個前提下幫助共和軍奪取南安城,並不是太困難。

各項事誼安排妥當後,我也該回去準備晚間的聯軍會議了。我讓馮奇把馬匹牽過來,正待叫正和邵風觀嘀咕什麼的小王子隨我回去,鄧滄瀾忽然走過來道:“楚將軍,我備下薄酒一席,請楚將軍賞光。”

鄧滄瀾並不愛喝酒,他突然叫我喝酒,多半有什麼要事要說了。我道:“多謝鄧將軍,只是我得趕回去了。”

“沒關係,只不過小酌兩杯而已,誤不了事。”

我道:“也好。要不要叫邵將軍?”

邵風觀正在一邊和小王子說着什麼。小王子對風軍團最感興趣,多半在打聽飛行機的事。鄧滄瀾看了那邊一眼,道:“不必了,邵將軍對付小殿下已來不及,一時半刻沒空,哈哈。”

他看向邵風觀的目光有點異樣。看他的樣子,我心中忽地一動,似乎鄧滄瀾對邵風觀並不是推心置腹,隱隱有些不信任之意,難道他猜到了邵風觀對文侯的不忠?不自覺地,我想到帝君在勝友樓對我的一席話了。帝君即位後,便如換了個人,他讓我發誓向他效忠,同樣也收買了邵風觀,而作爲帝國水軍都督的鄧滄瀾,會不會也已被帝君收買?但轉念一想,便覺得不可能。邵風觀對文侯心存芥蒂,我又是名義上的安樂王郡馬,都有收買的楔機,鄧滄瀾卻是文侯一手提拔的心腹,帝君也不是呆子,應該不會動他的主意。也許,邵風觀自從東平一敗遭貶後,雖然重獲啓用,但在文侯心中,他便不再是自己最親近的心腹了,鄧滄瀾自然不會與他商議最隱秘之事。如此想來,我被帝君收買之事,文侯應該還不知道。帝君當太子時,我對他頗爲看不起,總覺得他這人只知吃喝玩樂,實是紈絝子弟一流人物,沒想到即位後居然如此精細厲害,也不由得暗自佩服。我也打了個哈哈,道:“好吧。”

進了一邊小屋,果然放了一桌薄酒,薄到只有一盆魚肉片和一盆豆腐乾而已,酒也只有一小壺。這魚肉片做得也不見得如何精緻,與方纔邵風觀捕來的海味不可同日而語。看來水將與風將雖屬齊名的後起名將,在飲食一道上,鄧滄瀾實較邵風觀不講究多了。鄧滄瀾給我倒了一杯,道:“軍中簡陋,楚將軍休怪輕慢。”

我抿了一口酒,道:“鄧將軍取笑了。請問究竟有什麼事?”

“你們方纔過來時,共和軍似乎有些異樣,發生什麼事了?”

我道:“他們似乎在搜索什麼人,大概是個逃兵吧。”我在通過共和軍營房時,丁亨利一番做作,雖然說是在練兵,但我自然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鄧滄瀾皺起了眉,道:“逃兵?我看他們調度十分頻繁,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

我道:“若是有人將軍機泄露給蛇人,那倒真是一件大事。”當初蛇人將南征軍包圍在高鷲城中,便是因爲南征軍的參謀高鐵衝將軍機泄露給蛇人,以至於南征軍先機盡失,屢屢戰敗,終於全軍覆沒。現在雖然形勢換了過來,但如果軍情泄漏,仍是一件大事。

鄧滄瀾抓了抓頭皮,若有所思地道:“楚將軍,你覺得此番戰事,我們勝機有多少?”

我道:“蛇人兩萬,我們與共和軍聯兵共有六萬多,是敵人三倍有餘,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有九成以上的勝機。”

如果野戰的話,六萬士兵與兩萬蛇人也只能勢均力敵,但蛇人不擅守城,而我們這支部隊卻是精銳中的精銳,加上又有風火兩軍團助陣,我幾乎敢說,與蛇人一對一的話,我們也不落下風,不要說兵力佔絕對優勢了。

鄧滄瀾皺了皺眉,道:“你也這般說。楚將軍,你說共和軍此番請援,究竟是安的什麼心?”

他這樣問我,我倒答不上來了。在船上時我與邵風觀就談過這個事,覺得有可能是共和軍兵力大多遣向西線,自己兵力不足,又急於平定後方,才向帝國請援。但看了丁亨利的部隊,分明也有三萬以上,而且如果我們猜得不錯的話,他們也一定有了火藥,甚至很有可能有了神龍炮……

一想到神龍炮,我渾身登時一顫。鄧滄瀾也發現了我的意樣,詫道:“怎麼了?”

我小聲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共和軍可能也有了火藥了。”

鄧滄瀾眉頭一揚,道:“是麼?難道火軍團消息走漏了?”

我道:“火藥本來就是法統發明的,五羊城多半也有上清丹鼎派的人,他們有火藥並不稀奇。只是,我擔心的是神龍炮。神龍炮火軍團主戰武器,也不是憑一眼就能偷學得到的……”

鄧滄瀾一開始還不知我說些什麼,待我說到“偷學”時,他也是渾身一震,道:“難道他們居然在打這個主意?”想了想卻道:“不對,他們真這麼幹的話,同盟鐵定破裂。何從景不是妄爲之人,輕重緩急還是知道的。”

我明白鄧滄瀾的意思,共和軍如果想偷學神龍炮,勢必要得到一尊神龍炮來研究方行,而想得到神龍炮,唯一途徑便是訴諸武力。這大概可以解釋爲什麼方若水聽得我們共有三萬人便臉色大變吧,但我同樣不敢相信,深謀遠慮的何從景居然會如此不識輕重。他們有了神龍炮固然實力大增,但與帝國軍破裂後,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共同防線便徹底崩潰。現在蛇人未滅,結果就肯定是帝國與共和軍兩敗俱傷,蛇人居中得利。前幾天楊易也曾經和我說起這個事,那時我也不以爲意,便是確實共和軍不會這麼幹。但從實際看來,共和軍卻很有可能走上了這條路,方纔我看到他們的調度,大概便是準備動手了吧。我輕聲道:“有些事現在還說不清,鄧將軍,總之小心爲上。”

鄧滄瀾點了點頭,道:“也只有如此,小心便是。”他苦笑了一下,嘆道:“我們是來增援共和軍與蛇人交戰的,現在卻彷彿共和軍纔是敵人。”我不禁啞然無語。這一天,在當初我與丁西銘去五羊城談判時便已想到了,只是以前總覺得那是遙不可及的未來,尚不在我考慮之列。然而這一天終於來了,即使不再怎麼不想看到。我道:“多加小心便是。唉,我真不希望他們會真的這麼做。”

“如果我是何從景,恐怕我也會這麼做。”

鄧滄瀾忽然這麼說了一句。我呆了呆,道:“是麼?”的確,帝國雖與共和軍結盟,卻一直沒有真正的團結,如果我是何從景,自然也不會對這種同盟抱以多大希望。儘管談判時說好,剿滅蛇人後帝國會給共和軍一個生存的空間,但現在尚屬同盟便如此勾心鬥角,一旦勝利來臨,帝國一定不會允許共和軍自立一方的,而共和軍同樣不甘願雌伏於帝國羽翼之下。

鄧滄瀾大概也覺得自己方纔有些失言,忙道:“晚間便要去共和軍營中商討軍機了吧,呵呵,若是他們心懷不軌,這可是個好機會,一下子便可將我軍諸將盡數拿下。”

我心中一動,道:“是啊,鄧將軍你說該如何應付?”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楚將軍,你帶了三個統領來吧,讓他們加強戒備,一旦有變,也好有個接應,同時讓共和軍知道,我們不是沒有防人之心的。”

我道:“南安城未破,我們自己倒先行火拼,何從景恐怕不會如此不智吧。”剛說到何從景,我猛地想起昨晚所見的那一批人馬,低聲道:“對了,還有件事,何從景可能昨晚已到共和軍軍中。”

鄧滄瀾呆了呆,道:“什麼?那他們爲何不明說?”何從景現在是共和軍首領,他偷偷到前線來,此事便大大可疑。

我道:“有些事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此事頗有曖昧。”

鄧滄瀾點了點頭,怔了半晌,忽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唉,大敵當前,本應團結一致,卻偏生都心懷鬼胎,真不知這戰事究竟哪天是個頭。”

他方纔一直冷靜之極,此時卻大有感慨。我記得當時帝都之亂髮生前,文侯曾詢問過我們四相軍團主將對事態的解決辦法,邵風觀是無可無不可,畢煒則是堅決支持文侯的計劃,而我則大力反對。當時鄧滄瀾雖未堅持,但他也同意不要在帝都動用地軍團。因爲那次我與文侯意見相左,被文侯調到了前線,帝都之亂髮生時我並不知曉,不過也聽說鄧滄瀾那時頗爲消極,只有邵風觀雷厲風行。看來,雖然鄧滄瀾與我大大不同,但想法卻頗有一致之處。我嘆道:“不管如何,先把蛇人消滅再說吧,以後的事以後總有辦法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鄧滄瀾又喝了一口酒,道:“也只有如此。好吧,晚間在共和軍營中商議,只是你我兩人前去吧,邵將軍讓他留在船上主持,以防不測。”他抹了抹嘴,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道:“現在真不知道我們到底要對付誰,更像是共和軍與蛇人結盟來對付我們一樣。”

這雖然是句玩笑話,但我卻似被針紮了一下,手一鬆,酒杯也險些掉下來。正要張口說什麼,鄧滄瀾見我這樣子,淡淡一笑道:“楚將軍,你也別想得太多。何從景當初雖與蛇人有過協議,但他在蛇人背後捅了一刀,就算這些蛇人比豬還蠢,也不可能相信他,再有什麼協議了。”

我苦笑了一下。方纔一剎那,我的確在想有沒有可能這是個圈套,蛇人其實又和何從景達成協議,想來對付我們。但正如鄧滄瀾所說,除非南安城的蛇人比豬還蠢,它們肯定也猜得到,共和軍絕對不會真的與它們齊心對付我們的。但如果共和軍並不是和蛇人達成協議,那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真的是想得到帝國軍的種種新武器?只是這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腦海中越想越亂,怎麼也理不清楚,喃喃道:“那麼到底他們要幹什麼?”

鄧滄瀾拿着酒杯在桌上頓了頓,道:“實在不清楚。楚將軍,以你之見,我們該如何應付?”

如果問我手下的三位統領,他們該如何辦?我默默地想着。廉百策足智多謀,一定會分析出許多來,楊易則會提議多多查探,知己知彼。但若是我問了曹聞道,他肯定會說小心爲上,走一步是一步,隨機應變。這三個人中,曹聞道智謀算是最差的,但現在最好的辦法,似乎還是按照他的作風來。我道:“走一步看一步,總之我們兵力不比共和軍弱,縱有異動,也不會落在下風。若是先行有什麼舉措的話,萬一我們錯怪了何從景,豈不冷了同盟將士之心。”

鄧滄瀾點了點頭,道:“也只有如此,有時不變應萬變,反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我們千萬要小心了。”

他端起酒杯來,正要說告辭之類的話,外間小王子忽然大聲叫道:“爲什麼不成!”他說得氣急敗壞,我只道發生了什麼事,嚇了一躍而起,顧不得失禮,猛地衝了出去。小王子是郡主唯一的弟弟,臨來時安樂王也交待我,要我關照好他,若是他出什麼意外,那我實在不敢回去面對安樂王了。哪知一衝出去,卻見小王子一臉委屈,邵風觀卻是滿臉尷尬,正在說什麼,見我出來,他如釋重負,道:“楚兄,你跟小殿下說說吧,不是我不讓他坐飛行機,實實是王爺交待過,不能讓小殿下坐。”

原來是小王子又偷偷瞞着我去磨邵風觀了,來時他答應我不坐飛行機,看來還是抵不住誘惑。我鬆了口氣,笑道:“小殿下,王爺真的說過,你可不要怪罪邵將軍。”邵風觀精明強幹,平時又老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山崩於前亦不變色,現在卻滿頭都是大汗,惶惑不已。這個在千軍萬馬中惡戰亦鎮定自若的名將,看來同樣對付不了小王子。

小王子狠狠跺了跺腳,道:“你們不告訴父王不成麼?兵法說將者當身先士卒,我可是地軍團監軍,連坐飛行機都不讓!”他年紀不大,身材卻長得夠高,已經和邵風觀不相上下,畢竟年紀還太小了點,今年才十七,不脫稚氣。

我正色道:“兵法說將者當身先士卒,但同樣說將者不逞血氣之勇,不涉險地,說的是不能貪生畏死,同樣不能胡亂冒險。小殿下,正因爲你是監軍,是個軍人了,更要服從軍紀,你可是帝國未來的名將之材,不要冒這種無謂之險。不要說你,我與鄧都督也都沒坐過風軍團的飛行機。”

這倒也不是假話。風軍團因爲在四相軍團中最爲特別,除非有特殊需要,旁人都不能隨便坐上去。小王子被我說得啞口無言,眼中溼溼的似乎隨時會落淚,半晌方道:“不坐就不坐!”

他賭氣不再理我,甩手便衝了出去。邵風觀和他混得也挺熟,但邵風觀不讓他坐,在他眼裡大概也屬於壞人之列,同樣沒理他,邵風觀卻追了上去,在小王子耳邊說了兩句什麼,小王子眉頭一揚,道:“真的?”邵風觀正色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邵風觀豈敢欺騙小殿下。”小王子登時興沖沖向鄧滄瀾拱拱手,道:“鄧都督,多謝,告辭了。”說完便快步向送我們來的小船走去。

我有些擔心,走到邵風觀跟前,道:“邵兄,你別胡亂答應他,安樂王爺千交待萬交待,萬萬不能讓他坐飛行機的。”風軍團練習時,曾出過一件意外,一架飛行機在空中機翼斷裂,一個士兵摔下來摔死。這事安樂王也聽說了,他對飛行機極不信任,以前風軍團一直都隨地軍團出擊,他曾多次要我管住小王子,不讓他坐。若是邵風觀偷偷讓小王子坐了,萬一被安樂王知道,不但他要倒黴,我只怕也會被臭罵一通。

邵風觀笑了笑,道:“我答應他回帝都後代他向王爺求情。到時我讓風軍團本事最好的帶他上天,而且飛不高,不會出事的。”

我道:“飛得再低,離地也有好幾丈,摔下來同樣會摔死人。邵兄,你可千萬別胡來。”邵風觀有點玩世不恭,什麼事在他看來都不值一提了,我越來越懷疑他是答應偷偷帶小王子上升。

邵風觀撇了撇嘴,道:“楚兄,你一直有英勇無敵之名,怎麼還這麼婆婆媽媽?小殿下雖然也是宗室,不過這小子真不錯,是個可造之材。好男兒不經風雨,怎成大器,你要讓他也成爲帝都那些廢人中的一個麼?”

我一陣語塞。的確,帝都那些遊手好閒的宗室子弟,大多手無縛雞之力,毫無用處。難道我真的希望小王子和那些宗室子弟一樣麼?我看了看坐在小船裡的小王子,道:“只是安樂王……”

“精鋼當細細磨礪,方成寶刀。楚兄,你有這樣的監軍,是帝君關照你,難道你怕他將來成長起來,會奪你的權麼?”

我被邵風觀說得回不了嘴,苦笑道:“好吧好吧,到時你自己向安樂王求情,我可不幫你。”

坐到小船上,水軍團送我們回岸時,小王子仍是興奮不已。看着他,我不知爲什麼總有些心痛,又想起當初逃回帝都與他初次見面的情景了。那時他年紀幼小,身上還有些紈絝子弟的驕橫之氣,隨着時間流逝,卻越來越精悍。這個少年,走的路雖然和我大不相同,但和我實在頗有相似處。不,與其說像我,不如說更像甄以寧。在軍中磨練一兩年,他說不定真會成爲第二個甄以寧的。

變化太多了。我心頭卻是一痛,想到了同樣變了許多的張龍友和帝君。帝君現在心狠手辣,也許是受了文侯的影響。而張龍友變成這樣,也與文侯脫不了干係。文侯養虎爲患,他知不知道自己一手扶植的人對自己起了二心?而我在這層層勢力中,到底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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