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兒一個人說了很久，把最近的遭遇，好的壞的，都說給了那個沉默的畫像聽。
找了一張椅子坐下，身上四周是那焚香的氣息，她靜默了一會兒，靜靜的看着晏老的照片許久，然後道：“爺爺，我今天來，是向您告別的。”
“我要走了，這輩子或許不會回來了吧……如果您泉下有知，也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她站起來衝着那照片磕了三個頭，心裡默唸道：“再見。”
關了門，她一個人往大廳走去。
“晚晚小姐，您回來了！”
一進門，守株待兔的女傭就迎了上來，笑眯眯道：“修少爺在臥室呢，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木晚晚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用了。”
那傭人笑容僵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道：“您還生修少爺的氣嗎？晚晚小姐。”
木晚晚看着她笑了笑，沒否認也沒承認，進了客廳，對着管理房門鑰匙的傭人道：“我曾經住的房間，鑰匙現在找的到嗎？”
她一年前嫁給了晏如修，就住進了兩人的婚房，自己曾經住過的房間，卻是從來沒有去過了。
那傭人很快就找出鑰匙遞給她，問道：“要找東西嗎？您現在腿腳不便，我來幫你好了。”
“不用麻煩。”她接過鑰匙搖了搖頭，自己慢慢上樓了。
被她拒絕的傭人看着她的背影，一時有點回不過神來。
就算她們再遲鈍，也感覺到了，木晚晚那種疏離客氣的態度。
“這怎麼算是麻煩呢……真是的。”
那傭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木晚晚拿着房門鑰匙開了門。
因爲很少有人居住，傭人們也很少打掃，此刻進去，竟然有了一層晚晚的灰塵。
她房間的佈置是粉紅色的，當初晏夫人說，女孩子就要粉粉嫩嫩，看起來喜氣，因而連窗簾都是淡粉色的。
她進去打開了窗戶，在自己曾經的牀上靜坐許久。
這裡是她住了1o年的房間，此刻看起來，竟然沒有一絲熟悉感。
她其實不喜歡粉紅色，也不喜歡蝴蝶結，但是晏夫人說女孩子要打扮的可愛一點，她想討她喜歡，就處處依照着她的喜好來。
現在想來，刻意的討好，哪比得過人家天生的喜歡。
牀頭放着一張照片，是兩張照片合起來的，一張是她的，一張是晏如修的。
那時候應該還是高中吧，晏如修還穿着校服，他旁邊應該站着木安安，兩人都是笑着看着鏡頭的，晏如修那張向來清冷的臉上，在照片裡也帶着微微的笑意，讓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那張照片原來是木安安的，是她向她討了過來，又複印了一張，把木安安剪去了，又拿着自己的照片貼在旁邊，裁剪的痕跡還在，拼湊起來的照片，看起來不倫不類。
她拿着照片看了許久，未了，終於輕輕嘆了口氣。
原來他們的不適合，早已經是註定了的。
她和晏如修從小到大，是沒有一張合照的，就連拍全家福，晏如修也不願意跟她站在一塊，要站着離她很遠的位子才肯拍照。小時候不知道他爲什麼討厭她，現在想來，任何一個人遇到她這樣的狂熱者，都會想要跑吧。
她越渴求着他的注意力，他就越逃開她。
他們之間的追逐，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註定了。
現在終於由她親手截止了。
她把照片丟在地上，環顧一週，現竟然沒有任何可以帶走留戀的東西。
她的房間就像是一個模板，每一樣都是規規矩矩的按照晏夫人的喜好來的，到現在爲止，竟然只剩下那張照片，可以稱得上木晚晚自己的東西。
而那張照片，現在也沒有用了。
晏家留給她的東西，竟然一樣也沒有。
她關上門走了出去，下樓的時候，碰到了二樓從臥室出來的晏如修。
四目相對，木晚晚最先微笑着到了招呼。
“你好。”
晏如修微微有點愣，“你好。”
木晚晚慢慢走過去，站在晏如修面前。
她還是微微笑着的，那笑容卻沒有傳達到眼底，就好像一張微笑的面具，不帶任何感情和情緒。
“這個東西，上次忘記還給你了。”
她從包裡拿出一枚鑽戒，伸手遞到晏如修面前。
“給。”
她因爲工作的關係，很少戴着這枚戒指，而晏如修自從結婚那天戴過之後，就沒有見他戴着了。
她不戴，是因爲捨不得戴，拍弄髒了它；他不戴，卻是因爲不屑戴。
在內，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人是夫妻，而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感情不和，晏家的大少爺，自從結婚之後，就沒有戴過結婚戒指，甚至在出席宴會的時候，都沒有談論過自己的妻子。
那枚鑽戒因爲細心保存，因而沒有任何磨損和髒污的情況，就如同當天買來那樣，依舊是嶄新的。
“我……”他視線從她的笑臉上緩緩投射到那枚戒指上，鑽石的光芒似乎灼痛了他的眼，他慌亂的別開眼，低聲道，“我不需要，你留着吧。”
木晚晚搖了搖頭：“這種東西，我留着有什麼用？當初是你親手給我戴上，現在還給你，也是正常的。”
晏如修眼底閃過一絲傷痛，他依舊不肯要，木晚晚無奈，抓着他的手，放到他的手心。
“以後再給你一輩子都不會摘下來戒指的女人吧。”她擡頭從他笑了笑。
所有的飾品中，只有鑽戒是不應該自己買給自己的。它應該由最愛的人爲她親手戴上。一枚鑽戒，揹負着太多的責任和承諾，是心動，是永恆，是約定，是相愛之人攜伴一生的見證。對鑽戒的擁有，是一個漫長的等待，等待生命中一個人，等待一段用一生去實踐的承諾。
只是他給她的鑽戒，只是一個紀念品罷了，沒有任何附帶的價值。
她不是他等待的那個人。”晚晚……”
晏如修緩緩握緊手，那冰冷的鑽石烙痛了他的手心，就如同他此刻抽痛的心臟。
木晚晚衝他搖了搖頭，“我下去了。”
“晚晚！”晏如修失聲叫了出來，他上前一步，從她身後抱住了她，他的聲音因爲痛苦而沙啞，“別走……”
他緊緊抱住她，輕聲喃喃道：“別離開我……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別離開我……”
他眸內蘊藏的一層水汽，因爲強烈的痛苦而微微抖，他的顫抖從她手臂上傳遞到她的身上，讓她的心也開始不好受起來。
“如修，我們之間不需要如此。好聚好散吧。”
“晚晚……”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木晚晚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覺到他的悲傷，他的氣息離她是如此的近，以前她要爲這距離而歡喜的顫抖，而此時此刻，她竟然能做到心如止水。
再激烈的愛情，到了尾聲，也不過如此。
“放開我。”
她沉聲道。
“晚晚……”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哀求。
“已經夠了，”她掙脫他的懷抱，慢慢往樓下走去，“我們之間，這樣的結局最好。”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晏如修頹然的看着她的背影，他聲音乾澀，幾乎說不出話來。
是的……
他們的故事，早已經畫上了結局。
早在他鬆開她的手，放開她的那一秒……
只是他不敢承認，也不願意承認而已。
自以爲他這幾個月做的事情，能彌補當初的過錯，可是過錯永遠都是過錯，錯過了就是永遠的錯過了。
人生的每一個選擇，都是與一個人的告別，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是跟她的道別……
“晚晚小姐。”傭人上前挽住木晚晚的手，小心翼翼問她，“晚上在家裡吃飯嗎？”
木晚晚看了看時間，還早，她一開始也是準備在晏家吃晚飯的，但是見了晏如修，她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心平氣和的過一下午。
“不用了，我還是先回去好了……”
“晚晚小姐……”女孩拉着她的手，大大的眼睛裡滿是哀求，“您就留下來吧……您這一走，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到你。”
木晚晚微微愣了一下。
原來她們也看出來，她要走了嗎？
“房嫂今天見到你回來，還特地去市場買了小母雞回來燉給你吃，要給你補身子呢，您如果走了，她的雞湯給誰喝啊。還有福伯，你這一個月不在，他日日都盼着您回來，他一直在打理您留下的菊花，說好不容易開花了，一定要盛開到您回來才能謝掉。他自己的兩株蘭花都不管了，天天忙活您種的花草，就盼望您回來能看一看……”她說着說着眼圈就紅了，“我也知道留不住您，這裡也……不適合您住下來，但是今晚這頓飯，起碼也要我伺候您吃完再走吧？”
木晚晚垂眸看着女孩通紅的眼圈，她知道他們對她都是有感情的，她又何嘗不是。
“我留下來吃飯。”她嘆了口氣，輕輕撫過女孩的眼角，“別哭了，以後……還會見面的。”
“嗯！
木晚晚又去花園裡跟福伯看了菊花，那老人見到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晚晚小姐，您看，這些菊花裡，就數您的長勢最好，這可都是福伯我的功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