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桃花村路兩旁的樹木下面都堆滿了枯黃的樹葉,秋風一起,路上也到處都是吹散的葉子。
地裡的莊稼都已經收割了,就算已經種上了麥子的田地裡,這會兒也是光禿禿的一片。
一身淡紫掐腰長裙,外面套了水綠長比甲的向晚,站在葉子鋪滿的路上看着安清朗離開的背影。
馬跑的很快,他的背影也隨着馬的奔跑上下晃動,直看的她眼花。
她心裡想着,想必馬蹄踩在枯葉上的聲音與自己踩在上面的聲音不同,不然安清朗爲什麼一點都不覺得好聽?
一陣秋風吹過,她抱了抱胳膊,是有些冷了,想來等着再下一場秋雨的話,這天就會徹底的開始冷起來了。
轉身往家走,想着要把不開心的事忘了,她努力的踩着落葉,聽着葉子破碎的聲音,可是腦子裡卻總浮現出安清朗說不清是失望、是憤怒,還是失意的臉龐來。
她告訴他,自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他便不知所措起來,緊拉着自己的手,問是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其實,安清朗真的是個好人,如果沒有碰到展牧的話,他會是自己一輩子的歸宿,可是……
向晚忍不住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不是個好人,有種欺騙了他人感情的罪惡感,當初她本就不該答應與他試試看的。
感情這種事,怎麼能夠試呢!
只怪當時自己迷了心竅,一心認爲展牧那廝與雲霖郡主是一對,自己不能與喜歡的人在一起,那就找一個喜歡自己的吧,結果,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把人給傷了。
唉!怎麼辦呢?
慢慢的蹲下身子,撿起地上一片全都泛黃落在她腳下的樹葉,捏在手裡翻來翻去,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面,葉子突然從手裡落下去,低頭去看,地上全是落葉,那一片葉子卻不知道哪兒去了。
鬱悶!她正要翻個白眼再嘮叨兩句,就看見眼前出現一雙男式的黑色皁底厚靴。
寧七蹲下身子好笑的從她頭上拿起一片落葉,在她面前晃了晃,“莫非,你是在找落在你頭上的這片葉子?”
‘噌’的一下子站起來,立時撲到他懷裡,“小七七,你回來了?好想你呦!”
這是什麼語氣!
寧七滿頭的黑線,“你可別嚇我,我這纔剛回來,你腦子就出問題了?莫不是在戰場上被嚇出毛病來了?”
還像模像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人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向晚一把推開他,丟了個白眼給他,“你這次回來,瞧着倒是成熟了不少,瞧這,竟然還蓄起鬍子來了,像模像樣的!”
“哈哈……”寧七攬過她的肩膀,兩人轉身往向家的方向走,“是不是跟安清朗吵架了?我可是瞧見他剛纔從這裡走的。”
“咦,你見着他了?跟他說話了?他心情好不好?”
寧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咕噥道:“我以爲你心裡只有你那位牧哥哥呀,沒想到你還挺關心安清朗的,怎麼着,兩個都瞧上了?”
向晚一本正經的點頭,“是啊,兩個都瞧上了,可惜呀,我不能同時娶倆,要是有那本事的話,乾脆就連你一塊兒給收了得了,省得你在外面調戲小姑娘。”
“原來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寧七故意誇張起來,“這就好這就好,晚兒,嫁給我可好?我一定會給你一輩子幸福的,你說這樣多好,省得你在你的牧哥哥和小侯爺之間爲難。”
“一邊待着去,不知道人家心煩着呢!”說完,向晚便快走了兩步,到前面去了。
在她的身後,又一個男人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他的心思,她永遠不懂,也永遠都不會懂,因爲他永遠都不會說。
這輩子都不會告訴她,是因爲不想看到她臉上的爲難,不想她夜裡難眠、輾轉反側。
“小七,我好像得罪安清朗了,怎麼辦?”
自從得知他的小名就叫小七這話,她嘴裡的寧七就換成了小七,而且一出口就覺得特自然,好像她一直就是這麼叫他似的。
寧七臉上的苦澀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玩世不恭的玩笑模樣。
“放心吧,他那麼喜歡你,不會把你怎麼着的,除非,你說了特傷他心的話,比如,你告訴她實話了,你其實是喜歡展牧的,對吧?”
向晚迅速的轉頭看他,“哇塞!小七,你絕對是神算投胎轉世,這事你也猜得着啊!”
寧七確實有些驚愕,“你真的告訴他了?”
“我覺得不能騙他,要是不跟他說清楚的話,我怕他會一直誤會我是喜歡他的,在跟展牧在一起的同時,再與他這樣不清不楚,我覺得這樣,對不起展牧。”
攤開手掌,接住身旁樹上落下來的一片樹葉,向晚滿臉的糾結。
伸手把那樹葉從她手裡拿出來,隨手丟在一邊,牽着她的手往前走,寧七淺淺的笑笑,“你做的是對的,感情這回事,就是要快刀斬亂麻。”
向晚就任由他這麼握着自己的手,但是並沒有一點臉紅心跳的感覺,在她心裡,他就是弟弟,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但是關鍵時刻永遠站在自己身邊的親人。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走着,再也不提剛纔的話題,偶爾有樹葉落在兩人的身上,就會有人伸出手爲對方拿下來,若是有人看見,定會覺得他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感情這回事,不是用感覺或者用眼睛看,就能瞧得出來的。
就在這條路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前面出現了兩個村民,扛着鋤頭從地裡回來,看見有人,向晚迅速的把手從他手裡抽了回來。
看着她略帶着心虛的表情,寧七心想,若是她與展牧在一起,也會這樣做嗎?
“對了,小七,你回來去看過洛姑娘嗎?”
這個話題略顯凝重,寧七的表情也凝重許多,“去看過了。”
“你……洛家沒找你麻煩吧?”
寧七的笑容更加的苦澀,“你說呢,人家一個好好的黃花大閨女,爲了我就這麼沒了,我這條命不值錢,不值得她如此,但是她既然已經爲我豁出性命去了,這責任我就必須擔着。”
“所以……”
“沒有所以,就是我娘說了,以後他們洛家的事就是寧家的事,有我娘在那頂着,其實也沒我什麼事,只是,我的妻子,會成爲我的繼室。”
相比起前面那句話時的苦澀和無奈,下面這句話顯得更加的兒戲,像是玩笑着隨口就說出來的。
拍拍他的肩膀,向晚給他一個微笑,“放心,你會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姑娘的,而且,這姑娘一定不會嫌棄這個所謂的繼室的名頭的。”
寧七不說話,只淡淡的笑着看她。
秋天短暫,轉瞬即逝,能在秋天抓住的幸福,就絕對不要等到冬天,可惜,他伸手就能夠到的那個人,卻不屬於自己。
安清朗一回府就砸了他最喜歡的花瓶,還把丫鬟端上去的茶水給丟了出來,他的院子裡更是一個人都沒有,全都被他給攆了出來。
哦,對了,整整一天,除了他的貼身隨從李東進去給他送了兩大罈子酒之外,再也沒有人敢踏進這院子一步。
平揚侯府的幾位主子一聽下人們說了這事,都緊張起來,安清顏扶着她娘在院子外站了好大一會,剛一踏進院子,就被李東給擋了出來。
“李東,你老實說,小侯爺這是怎麼了?”
蘇氏一臉的嚴肅,可是李東也委屈啊。
“回夫人的話,李東實在是不知道,小侯爺出去之前沒讓屬下跟着,屬下只知道小侯爺之前是去了桃花村的。”
桃花村?安清顏和蘇氏對視了一眼,看來是跟向晚有關係了。
母女兩個回了主院,揮揮手讓丫鬟們都下去,只剩母女兩個的時候,蘇氏嚴肅的看着自己這寶貝女兒。
“說吧,你知道些什麼?”
安清顏其實心裡都明白,但是她覺得這事根本就不是向晚的錯。
“娘,大哥不是什麼事都告訴你了嗎?他喜歡向晚。”
“然後呢?前段時間向晚不是跟他來往很密切嗎?臨出門的時候,還把毛豆放在咱們家,這不是跟你大哥好的意思?”
蘇氏怎麼也想不明白,“你大哥不是說,要跟她成親嗎?難道,是向晚又臨時變卦了?這個姑娘瞧着不錯,怎麼能這樣把感情當兒戲呢!”
“娘,你根本就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好不好,別這樣胡亂的給向晚戴歪帽子。”
這話被蘇氏給抓住了把柄,嚴厲的瞪着她,“看來你是知道是怎麼回事的,還不給我仔細的交代清楚!”
安清顏嘿嘿的笑了笑,轉過頭去不敢看她孃的臉,“我,我只知道向晚她不喜歡我大哥,但是我大哥呢,自小就對向晚心心念唸的,這一回來,看見向晚受了委屈,又獨自帶着一個孩子,就越發的壓制不住他的感情了。”
“但是向晚,嗯,就跟我一樣,只把我大哥當大哥看,之前之所以跟大哥走得近,是我大哥主動去找的人家,說在她還沒找到喜歡的人之前,彼此嘗試一下,巴望着向晚能跟他日久生情呢,我猜着,大概向晚找到喜歡的人了吧?”
聳了聳肩膀,安清顏也很無奈,“娘,感情這回事吧,勉強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