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衆人坐好了以後,施嬤嬤便指揮着伺候這些鳥獸的僕人一個個的將它們引領了出來。
這些鳥獸都是經過了馴化的,所以,都有些逗趣的地方。
白錦繡卻並沒有注意太多,只是偶爾的時候,把目光停在虞亭裡的金榮還有崔龍的身上。
孫恪知道白錦繡的心思,只給了慕容珉清個眼色,慕容珉清就很知事的把金榮引了過來,說是讓他給王爺倒酒。
金榮是個粗人,拿着玲瓏剔透的一隻碧玉壺,甚是有一番喜感。
孫恪問了金榮兩句家裡的事情,狀似無意,白錦繡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金榮才走,慕容珉清就舉杯,笑着道。
“王妃,微臣可是要討了這個媒人的差事,也算是微臣積些福澤,不知王妃可能給微臣這個薄面。”
白錦繡知道慕容珉清是觀瞧出來了什麼,便也大大方方的舉杯,笑道。
“將軍不說,我也有事要求將軍呢。”
說話間,白錦繡遞了遞手裡的杯子,抿脣便先略沾了沾。
這便是極大的顏面了,慕容珉清這時已然站了起來,兩隻手擎着手裡的酒杯,臉上極恭謹端正的模樣。
“不敢,王妃若是有事,儘管吩咐微臣。”
白錦繡笑了笑。
“崔壯士是我的同鄉,又曾經照拂過白家,現下崔壯士在將軍的手下當差,一來將軍要多加提撥,二來,我想將身邊的侍女瑞雪許給崔壯士,將軍可能爲我透個話過去,問問那邊的意思。”
慕容珉清有些不解,若說是得了王妃的賜婚,而且還是近身伺候的大丫環,便是朝廷裡的四五品命官,也俱都是誠惶誠恐的早就感恩戴德了,可是,聽着王妃話裡的意思,竟是要崔龍心甘情願。
“不知王妃的意思是不是讓瑞雪姑娘做嫡妻?”
“當然,而且瑞雪嫁了以後,還不許他於納妾,添房。”
白錦繡的聲音不大,可是,話裡的意思卻着實讓在坐的三個男人都是一驚。
曲鈞山唯恐孫恪會有所不悅,下意識的就看一直端然穩坐着的孫恪。
孫恪卻在這時候只輕描淡寫的看了白錦繡一眼,然後在眼見着曲鈞山看向自己的時候,稍扯了扯嘴脣,似是一個別有深意的笑意的模樣。
曲鈞山幾乎不能置信,這時他便又想到了外間傳言,說是白錦繡悍,妒成性。
以前,曲鈞山只覺得是孫恪自己沒有動了納妾的心思,現下反倒覺得像是當真是有些說中了似的。
只是,孫恪堂堂攝政王,又是三軍統帥,什麼樣的人物,怎麼會被白錦繡這樣一個弱不經風的小女子給拿捏住了?
悍?妒?
只怕王爺的動一動一隻手指頭就能將白錦繡如何了,難道這其中別有什麼?
曲鈞山想不通透,可是,慕容珉清卻是常年在孫恪的身邊,也算是孫恪的半個軍師,做人之圓滑,自然是曲鈞山所遠遠不及的。
此時,
慕容珉清仍舊一副極其端正恭敬的模樣,甚至是煞有介事的鄭重的回了白錦繡一聲。
“是,微臣定不負王妃所託。”
白錦繡喜歡身邊這個大丫頭,孫恪是看在眼裡的,甚至也知道白錦繡拿瑞雪當妹妹在疼着,只是,卻沒想到白錦繡會把瑞雪許了一個五品的小吏。
待到衆人都散了以後,孫恪像是不經意的才問了白錦繡一句。
“怎麼想着把瑞雪許給崔龍了?”
“崔壯士不好嗎?”
白錦繡將手裡的書卷放下,看了孫恪一眼,自己又琢磨了一會兒,才緩步的走到了孫恪的近前,挨着孫恪與他一處坐着。
“王爺是不是覺得能夠封妻萌子的纔算是良配?”
也不必孫恪回答,白錦繡低沉着聲音,眼睛裡亮過極亮的顏色,像是有些螢火一般的璀璨,只輕輕搖了搖頭道。
“這樣的男子要的權位,眼裡是仕途如意,只怕髮妻子死後,只怕就連傷心也不過是須臾的光景罷了,又怎麼會是女子的良配呢?”
白錦繡此時淺淺的笑着,她不知道孫恪是不是能明白她心中的意思,只是,想要把這話說給孫恪。
“我主爲總要尋一個能託付終身的男人,不因女子的家世,不因女子的樣貌,不因女子的才情,只因爲她是那個浩浩人海里,只獨獨喜歡他的那個人。”
這些話,連白錦繡都想不通透,又何嘗真的想過讓孫恪明白。
沒有再往下說下去,聳了聳肩,白錦繡微然一笑,纔要說話的時候,孫恪面色平常的看着白錦繡那雙分外明亮,濃烈的眼,語氣低沉。
“一生一世一雙人?”
白錦繡一愣,一時間僵直的坐在孫恪的身邊,像是被凝固住了。
孫恪又接着說了一句。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見白錦繡噩然的眼視,孫恪面上帶了些略笑的樣子,只是淺淺淺的罩在臉上,像是都不及眼底。
“並不是每個男子都能有位宜室宜家的髮妻。”
白錦繡仍舊僵坐着,不知道要怎麼迴應,只是一味的盯着孫恪呆呆的發愣。
剛剛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衆的僕人就俱都悄然無聲的退了出去。
孫恪面色仍舊不心,只是,稍有些神色微動,淡淡的道。
“很多年以前,父皇后宮已然是佳麗三千,美人無數。可是,就在征戰征戰突厥中,不過是途經了一個只有蛋丸之地的小鎮。你該聽說過本朝與羌北的恩怨,那是一個極其彪悍的民族,僅憑着萬餘人,就曾經她驅直入,屠戮長安皇城十數萬人,先祖後來將其部鎮壓了以後,女子俱皆爲奴,男子無論長幼,都葬在了長安城外五十里的亂葬崗。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本該滅了種了的民族,在那個極偏遠和艱苦的小地方頑強的活了下來。父皇憐其族人,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只是將闔族男子俱皆充爲奴役。那族人當時說是感念父皇隆恩,送與了
父親十名美人,其中有個女子叫瑛兒。父皇在衆多的美人裡最是寵愛這個瑛兒,甚至是僅是三四個月,便棄了所有的美人,對這個瑛兒便說是塗椒之幸也不爲過,甚至是立其爲後,封號韶華。
只是僅僅二年之後,父皇卻發現自己再不能生養皇嗣,而且還接連着夭折了四個兒子,幾番細查之下,才查到了這位已然是母儀天下的女人的韶華皇后的身上,父皇當時卻只削了她的名位,這才立了我的母后爲後。那個女人見敗露了行藏,僅僅就在一個月以後,竟趁着父皇洗浴之時,以身作毒,與我父皇……。
皇后駕崩那年,我纔不過三歲,若不是當時母后生我的時候,我和皇兄都身處江南,遠離長安,只怕,現如今……。”
白錦繡曾經聽聞些市井之言,說孫恪的父皇纔不過三十歲就英年早逝。雖說沒有項羽的撥山之力,卻也實在是位驍勇之輩,卻沒有想到竟是死在一個柔弱女子的手裡。
“而我,”
孫恪轉過了眼神,不再看着白錦繡,而且,也像是什麼都沒有看,整個人像是沉浸在了一場過去的回憶裡。
“第一次領兵,便是……”
白錦繡擡手,輕輕的覆在了孫恪的嘴邊。
此時,僅僅是因爲她相信,沒有誰會無原無故的做一件事,而且看着孫恪的目光,那一族之人的下場,已然不必再雲揣測了。
搖了搖頭,白錦繡淡淡的試着勉強自己輕鬆的面對孫恪。
“王爺,你,我現下都不能評判發生過了的事情的對和錯。我想若是後世再過幾百年以後,待等到所有的一切塵埃落盡,恩怨散退了以後,王爺還會在乎他們怎麼說,如何說嗎?王爺不是與我說過,王爺要爲皇兄守住江山嗎?”
凝視着孫恪側對着自己的那張臉,白錦繡伸出並不怎麼溫暖的甚至有些寒涼的手,罩在了孫恪的掌背。
如此這般,在這個不存在於歷史的軌跡的朝代裡,在這個無風無雨的夜裡,白錦繡安然的面對着一個在她的眼裡從來都是英雄蓋世的男人,面色沉靜的講述着那些已然成了歷史的塵跡。
纔不過兩天的功夫,慕容珉清即妥貼周到的把事情辦好,連金榮的生辰八字都被封成了一個燙金的禮札,由金家裡極有頭面的一位貴婦,親自送到了王府之內。
看着信札,白錦繡面上微微一笑,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心裡有塊石頭算是落了地。
“總不算是委屈了你們家的姑娘。”
此時阮玉環坐在白錦繡的身邊。
由於兩個人的身份懸殊太大,阮玉環已然不能像以前那邊貼着白錦繡,此時,面上帶着笑,竟也與早些年在會郡的時候拘束了很多,就連說話,也慢了幾分,像是想過了前前後後,纔回話了般。
“王妃這麼費心,哪裡還有什麼不周全的。”
阮玉環原本以爲白錦繡會把阮家的姑娘許給曲鈞山,甚至是早有了些盤算,可是,卻沒有料到,白錦繡那日的試探竟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