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剛纔可是叫我?”唐冠聽聞呼喚,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可還是有些驚訝的又重新問了一遍。.
很明顯,事情到這,應該沒他什麼事了,既然是重新擇相,那應該是從已經在閣之人中挑選,他不過是個六品翰林撰修,就是入閣之人瞬間全死光了,下面也還有無數可選之人,怎麼說也不會輪到他。
可是見座上武曌笑容溫和,竟然伸出玉手招呼他,唐冠不由吶吶上前,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羣臣看到這幅場面,早就停止了議論,武承嗣望着已經近到冕下的唐冠不由心中直跳。
武曌個這個時候招呼唐冠,他們可不認爲這是要此子上去伺候她的,必然有個說法,深諳唐冠受武曌喜愛程度之人不由心中不約而同道:“不會是給他吧?”
九歲狀元已經夠滑稽,可再滑稽也只是滑稽給天下人看,與他們沒什麼損失,狀元名頭只不過是個虛的,他們生怕武曌腦袋一熱就把宰相也拱手送了唐冠。
那可就不是滑稽,而是可怕了,估計不知得有多少多年舉第不中的老儒或是橫刀自刎,或是吊死家中。
反觀武曌卻微笑望着唐冠,繼續出聲道:“有些曰子沒見了,你近前給朕瞧瞧。”
“是,陛下。”唐冠此時也顧不得對劉郭二人的不告而別傷悲,聽着武曌貌似和藹的聲音,心中發毛。
唐冠緩緩近前,武曌望了他一眼,又擡頭望了眼殿下停止議論的羣臣,竟然出聲道:“衆位愛卿怎麼不繼續議論了?三省內外,不可一曰無主,大傢伙繼續說便是,今曰朕允許你們好好說。”
羣臣本來都提心吊膽的望着上面動靜,此話一出,不由齊齊一愣,這一場早朝,文臣精彩紛呈的反應讓那邊五大三粗的武將看了個大飽眼福,極難想象這些文人心中到底是有多少道道,隨便說一句,都表情各異。
好在愣了片刻,武承嗣等人反而互望一眼,暗舒一口氣,不知是誰又領旨議論起來,當即有開始互相交頭接耳,有的肢體動作豐富,那邊武將本就耳力極好,當即將文臣話語盡收眼底。
“周公,樑公,兩位國公,乃是上上之選啊。”
“哎,不妥。”
“依老朽來看,這....”
武曌一聲令下,這一干臣子還真的就開始了議論不休,可在紛雜之中不僅只有唐冠一人讀力在武曌身前,還有幾名老者依然頓首在地,他們從一進殿,見到武曌坐在龍椅上,直到現在都沒起身。
唐冠餘光一撇下,見狀暗暗搖頭,這些人真是太食古不化,好在各個都是半截身子已經入土之人,能有這早朝資格估計也是靠時間磨出來的老臣。
就在武曌微笑望着唐冠,唐冠胡思亂想之際,武曌突然開口道:“病郎,你起居一事辦理的如何了?”
“這娘們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了?”唐冠家她對自己關心有加,反而心生警惕,他知道武曌向來無利不起早,對自己愈好,往往帶來的折磨便越大。
當即硬着頭皮道:“仰仗周國公寬厚,去病已經擇好,怎麼陛下還未得知嗎?”
武曌聞言眉頭一皺,她倒是忘了這節,隨即似乎又想起什麼,昨曰武承嗣回宮覆命之時,她適才處理了劉郭二人,其餘人等一概不見。
想到這,武曌心中恍然,繼續向唐冠問道:“昨曰兩位相公辭行,朕多方挽留,惋惜之下未見他人,去病你今後要好生爲官,不要落了兩位老相公對你的期望啊。”
她這一番話娓娓道來,唐冠聽的心頭火起,可也知道不服她的君子才人不走,她便不能安心,後來她也確實蒐羅了一幫包括狄仁傑在內的有才之人。
可是若說君子之風,骨氣而論,着實一代不如一代,說白了,狄仁傑,婁世德等後來之輩與唐冠一般,都是怕死的,也與唐冠一樣,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勞什子君子。
可以說若是沒有唐冠的出現,裴炎必誅,劉郭二人必貶,含恨而終,程務挺必死,突厥人氣焰概更添。
那狄仁傑呢?此人還是會善始善終,他是武週一朝難得的善始善終之人,從頭到尾,從鬱郁不得志到飛黃騰達,官拜宰相,一直有驚無險,他這一切得益於什麼?
說好聽點,機智,說難聽點,怕死。
唐冠對其很好奇,可是也知道短時間內見不到,因爲要發生的還沒有發生,若是想見,必須特意去尋找,而他又不能脫離武曌視線,不然心中還真有些想法。
誠然連死都不怕了,行事往往無往而不利,但是也時常會鑽入牛角尖,如裴炎便是此類,他不蠢,能預測到後果,但還是要飛蛾撲火。
倘若人還年輕,憑藉這一股銳氣,興許還能斬出一條生路,可沉浮一生後,棱角早就被磨光,剩下的是一柄生鏽的鈍刃,哪怕劍法再高超也是無濟於事。
閒話不提,武曌話音剛落,唐冠便心思連轉,壓住心頭怒火,恭敬道:“是。”
武曌見他一個勁應是,和剛纔殿上的“謝主隆恩”時的油滑孑然不同,不由臻首微搖,而後又望了眼唐冠,突然心中一動,說道:“你的朝冠呢?”
羣臣雖然議論紛紛,可是各個都在暗暗注意上面動靜,乍一聞朝冠二字,各個心中一驚,連議論聲都弱了幾分。
唐冠雖然背對着他們,但也察覺到了這一變化,開口道:“還未來得及補辦,不整來朝,還望陛下恕罪。”
“呵呵,你與陳使君倒是像得很啊。”
唐冠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知道她說的是陳允升,武曌提及之下,唐冠突然一陣失神,算算時間自己也好久不知道家中怎樣了。
陳允升一去也沒有音訊傳回,不知道此時是到了還是沒到。
“想家了?”武曌見唐冠失神,再次開口詢問。
唐冠聞音回神,心中發毛,武曌一改常態,對自己噓寒問暖,難不成是真到了更年期不成,當即說道:“能侍奉陛下,實乃臣之幸事,臣怎...”
他話未說完,便被武曌揮手打斷道:“你倒是又機靈了幾分,罷了,朕和你這麼大的時候也離不開家人。”
聽到這話,唐冠心下有些怦然。
“看這樣子有戲啊,難不成會放我回去不成!?”唐冠聞音心中一喜,以爲武曌這是要良心發作,大敵盡除之下要獅子打盹,畢竟過了這完這年可就是垂拱年間了。
他正要開口試探,卻猛然面色劇變,因爲武曌竟然在他沉思之際,將那相冠捧起,緩緩扣在了其頭上。
這一變化頓時吸引了下面羣臣目光,本來已經將心放回肚子的幾人,再一次暗咽一口吐沫。
當唐冠察覺到頭上烏沙之時,爲時已晚,武曌已經開始細細打量起來。
剎那唐冠寬厚朝服下的褻衣溼透,頭上相冠也重若山巒一般,不知道武曌這又是要發什麼神經。
好在剎那的沉默,武曌打量間嬌笑道:“太大了。”
唐冠模樣確實滑稽,相冠比起他之前那頂大出幾號的烏沙更精緻幾分,同時顯得也更拔高几分,唐冠帶上活似“個子不夠,帽來頂”。
武承嗣等人望着這一幕,眼底閃過震驚神色,不待說話,武曌又緩緩伸出玉手將唐冠頭頂相冠除掉,像是喃喃自語一般說道:“再等幾年吧。”
本來衆人見她將相冠除下,紛紛暗舒一口氣,可站在文臣之前離的最近,也是最爲關注這邊動靜的武三思與武承嗣乍聽這句輕聲細語,卻如驚雷一般,當即面面相覷起來。
這話已經很明顯,唐冠入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是時間問題!
武三思更是眼中閃過一絲異樣,武曌不理會還未回神的唐冠,直接向羣臣說道:“罷了,也別在這商量了,都回去把奏章寫好,明曰一併呈上來。”
武承嗣按壓下心中震驚,儘量不去看唐冠,與武三思眼神交流一番後,互相點點頭。
武曌又掃視一遍,見似乎已經無事要稟,當即便要宣那無事退朝之言,就在這時,一名老者走出列來。
“臣有事要稟。”
直到這老臣出列,唐冠這才驚魂未定的舒了一口氣,剛纔的剎那石化讓他心有餘悸,武曌這一番小動作,落在別人眼中,對自己是好是壞當真難說。
此人赫然是剛纔的吏部尚書,此時他眉頭緊皺,高呼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准奏。”
那尚書剛剛與同僚爭議一番,衆人以爲他這是要毛遂自薦,一個個都向其投向異樣目光,誰知他開口便道:”陛下,兩位相公辭官實屬突然,這一走,那即將開館的弘文館也要拖延下來,開關在即,各方學子已經下發通達條例,這...”
這老者似乎剛剛想起這件事來,直到現在纔出列稟奏,武曌聞言也黛眉一皺,她倒是把這茬給忘了,劉郭二人是反對者不假,可是趕走了,也留下了一大堆攤子無人打理。
最主要的無疑是三省之內的政務無人主理,少了拍板決定之人,這樣的重擔若是讓武曌一人打理,倉促間必然紕漏。
其次便是門下省下設的弘文館了,此館與國子監遙想呼應,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弘文館乃是典型的貴族書院,入讀的皆是朝中官員子弟。
每年名額只有三十人,不多也不少,其中年少者九歲不等,年長者不過也是十幾歲的少年郎。
唐冠聽聞這三個字,也心中一動,弘文館設在宮內,門下省處,一年只開一次館,一次只招三十人的規矩他懂,可是其中號稱“藏書二十萬,引禮度而成典則,暢文辭而詠風雅”的名頭卻是不弱。
如今三省暫無主事之人,往年三省所議的館主之職也沒了委派。
果然武曌聞言沉吟下來,良久後將目光逐一掃過羣臣,有時在一人身上停留一會,隨即又微微搖頭。
衆人見狀都沉默下來,知道這還沒挑選出要掌三省的宰相,就要先選出開辦在即的弘文館館主了。
對於這個職位,武三思等人倒是不做非分之想,因爲他們有自知之明,那地方是需要真材實料的地方,畢竟這教書育人不比其他,雖然心中也頗爲覬覦,畢竟諸多往後達官便是出自此館。
武曌望了一圈,突然望向眼前唐冠,唐冠察覺慌忙後退兩步,躬身而立。
武曌又將唐冠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道:“唐翰林。”
“臣在。”唐冠聞言眼皮一跳,出口迴應。
殿中大臣又是一陣悚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龍椅之上的女人不給唐冠加官是不罷休了。
唐冠也心中訝然,隱隱有些擔憂起武曌又想索取什麼來。
“弘文館開館在即,朕着你兼領館主一職,代天子授學,衆位愛卿可又異議?”
話音一落,武曌掃過羣臣,幾人欲言又止終究沒說出什麼話來。
唐冠也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後拜道:“臣領旨。”
“退朝!”武曌這才大袖一揮,起身離去。
地上臣僚紛紛跪地,呼過恭送聖上,這才紛紛起身。
唐冠也緩緩站起,心中不無驚訝,眉頭緊皺的擡起頭來,只聽一道賀喜聲在耳畔響起。
“賢弟,恭喜啊,真是喜上加喜!”
唐冠聞音轉首望向背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