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再次站定,他順手從地上挖出幾顆野菜,又在一棵樹上摘了幾顆野蘑菇,“啪”的一聲丟進林若蘭手裡,“把這些都吃了。”
林若蘭衝他發了一會兒愣,拿起還帶着夜露的野菜放進嘴裡,生澀的苦味充滿口腔,她皺着眉把野菜吞進肚內,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嚴寒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說道:“這些東西不好吃,但是可以保證你活下去。”
“我明白。”艱難的嚥下最後一個蘑菇,林若蘭輕聲答道。
她異常潮紅的臉引起嚴寒的注意,他擡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觸,“你在發燒?”他向四處張望片刻,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低聲道:“這附近沒有可以藏身的隱蔽點,就算有,這個時候也不能停下。追蹤我們的,是一批精通叢林作戰和追蹤的職業軍人,這樣的雨是不可能阻止他們的。”
“繼續走吧,我不想落在他們手裡。”林若蘭壓低了聲音說着,所有的眼淚都被她生生的憋了回去,這個時候,她不能因爲自己的軟弱而拖累了前來營救她的人。
嚴寒點點頭,繼續在前面帶路。
小雨一直下個不停,四周一片沉寂,沒有蟲鳴鳥語,也沒有小動物活動的聲音,安靜的可怕。嚴寒心頭多了一絲不詳的感覺,他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前進的速度也放慢了,沉聲說道:“太安靜了,這片叢林有問題。”
林若蘭側耳細聽,除了雨點打在樹冠上的沙沙聲,她聽不到其他的任何聲音,心情也變得緊張起來,不斷的向四周密密的叢林偷窺着。
嚴寒在那種奇怪的感覺下更加小心謹慎,走走停停,不時在草叢中搜索着,半個小時前進了不到一公里,突然不遠處一棵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樹幹映入眼簾,附近的草地上還散落着不少5。8毫米的彈殼,一些灌木被子彈掃得只剩下光禿禿的主幹。
他沉聲對林若蘭道:“慢慢的跟過來,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要切記不要叫出聲來。”說完,他抱着突擊步槍向前方的草叢直衝過去。
越往前走,滿身彈孔的樹木越多,一團沾滿新鮮血跡的繃帶赫然在目,嚴寒的心更加沉重。從密密麻麻的彈孔可以看出,雙方都在瘋狂掃射,而特種部隊是不會在黑夜裡這樣浪費子彈的。難道這裡發生過一場常規戰?地上的彈殼有兩種,其中一種屬於我軍,那麼,對方是誰呢?
再向前走了大約一公里,嚴寒看到了被成片炸倒的樹木,以及手榴彈爆炸後留下的淺淺彈坑,地上鋪滿了彈殼。樹幹上到處是噴濺上的鮮血,一些被炸碎的屍塊東一塊西一塊的掛在樹杈上,地上有越來越多的染滿鮮血的繃帶。看來,在這裡發生的戰爭規模不小。嚴寒努力從彈着點的散佈和密度去還原當時的戰況,交戰的其中一方兵力佔絕對優勢,另一方邊打邊退,傷亡慘重。
越來越多的屍塊和殘缺不全的屍體出現在眼前,幾具穿着美式叢林作戰服卻沒有佩戴軍銜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更多的屍體則是身着便裝。
一直緩慢的跟着嚴寒前進的林若蘭雙腿劇烈的顫抖着,再也無力向前邁步,鮮血和死亡的味道讓她本就暈眩的大腦更加天旋地轉。她強忍着胃部難受的翻騰感,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淚水終於從她早已痠痛的雙眼裡不受控制的奔流而下。
嚴寒卻顧不上那麼多,他知道在敵我不明的戰場上,停下來就是死,更何況他們身後還有一羣身經百戰的追兵,他用冷冰冰的語氣對林若蘭說道:“我知道你害怕,但你是軍人,正站在一個戰場上的軍人,這就是你無法抗拒的命運!不要給我小看你的機會!”
林若蘭呆呆的看着他,對面這個男人不是那個視她如珍寶的金昊,也不是那個兄長般關懷着她的陳劍峰。她伸手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手指輕輕的碰觸貼身掛着的玉玲瓏,那刻不離身的信物是金昊親手交給她的。她低了一會兒頭,忽然無聲的笑了:堅強一點,再爭取一下,不爲別的,只爲他,金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仰起頭步履堅定地走到嚴寒面前。
嚴寒冷哼道:“別再讓我看見你的眼淚,你有哭的時間,不如瞪大眼睛四處看看,有沒有一顆射向自己的子彈。”他說完轉身繼續尋找着有可能的倖存者,眼角卻帶着一抹笑意。
林若蘭對着他的後腦勺狠狠瞪了一眼,賭氣似的緊跟着他,一直向前走去。
一聲輕微到了極點的呻|吟聲傳入耳中,林若蘭微微打了個冷戰,瞬間站住腳,頭機械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去。嚴寒已經一個箭步竄過去,槍口指向聲音發出的位置。
一個滿身鮮血的男人半躺在地上,他的一條腿被齊根炸斷,止血帶緊緊紮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上。看到嚴寒,他有片刻的愣怔,隨即掙扎着支撐起身體,象是想對嚴寒說些什麼。
隨着他的掙扎,那張本來毫無血色的臉突然變得通紅,接着又變成青紫,胸部高高鼓漲起來,他手腳劇烈的顫抖了幾下之後,頹然倒回地面,昏死過去。
“氣胸!”嚴寒低語一句,幾步衝到男子身邊,掏出匕首割開男子胸前的衣服,一個五釐米長的條狀的傷口出現在眼前,嚴寒用手指敲敲男子的胸部,響若擂鼓。他迅速從背囊裡找出急救藥包,從裡面掏出一支注射器,取下針頭,食指沿着男子的鎖骨中線找到第三、第四肋骨,在兩根肋骨之間向下一按,右手針頭順着這個點刺入男子的胸膜。
“哧!”一股強烈的氣流衝出來,男子鼓漲的胸部迅速回落。
“過來,給我幫個忙!”嚴寒頭也不回的對着林若蘭喊道。
林若蘭小心翼翼的湊到嚴寒身身邊,嚴寒扶着針頭命令道:“從急救包裡找出強心針來,給他打一針。”說着他剪了一段乳膠管,縛在穿刺針尾端,製成了一個活瓣排氣針。
林若蘭從急救包裡找到強心針,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遞到嚴寒手裡。接過注射器,嚴寒扭頭看了她一眼,隨手給男子注射強心針:“沒學過戰場救護?”
“沒有。”林若蘭小聲答道。
“你平時都在做什麼?”嚴寒擡起頭警惕地向四處張望着。
“通訊和信息,最近金昊在教我沙盤推演和制訂作戰計劃。”
嚴寒用不解的神情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喃喃自語般的低聲道:“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這是指揮官的基本功,教給你有什麼用。倒不如學學戰場救護,比較實用一些。”
林若蘭瞪了他一眼,轉移了話題:“你認識這個人?”
嚴寒搖頭,“沒見過,不過我必須從他這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一句:“這人快不行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漸漸醒來,看到蹲在他身邊的嚴寒,用微弱的聲音叫了一聲:“嚴參謀!”急切的掙扎着想要坐起來。
嚴寒按住他的肩膀,詫異的問道:“你認識我?”
男子費力的喘息幾下,點着頭:“我隸屬g軍區509研究所,我的名字叫譚志強,軍官證編號:海字第00112207,上尉軍銜,在總部開會時,曾經見過你兩次。”
嚴寒仔細回憶了一下,記憶裡好象有這麼個人,“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人襲擊了你們?爲什麼你們誰都沒有穿軍服?”
譚志強困難的扭頭四處看看,周圍盡是他死去的戰友的屍體,他喘息着低語:“我們這支隊伍一共四十個人,奉命護送十二位中科院院士從海上返回祖國,不知道在什麼環節走漏了消息,一支僱傭兵團半路殺出來,要搶奪我們護送的寶貴的實驗數據。這支僱傭兵團不知受僱於哪個國家,一路對我們窮追不捨,寡不敵衆之下我們只好更換了便裝,改變行進路線,卻還是被他們追上來……”譚志強劇烈的咳嗽起來,大量血沫從胸部的傷口涌出來,堵住了穿刺針,他再次呼吸困難。
嚴寒急忙找出一隻大號針頭,重新進行穿刺,大量的血沫隨着氣體涌出,譚志強悠悠的吐出一口氣,艱難的喘息了一會兒,指了指一直被他壓在身下的挎包說道:“這個包裡有一份文件,是十二位院士用生命換回來的試驗數據,那是可以增強潛艇部隊戰場生存能力的實驗數據,我的隊長犧牲前把它交給了我,我最後的三位戰友爲了讓我能夠帶着它返回祖國,不惜把十倍於自己的敵人引向別處。但是我走不了了,嚴參謀,我把它交給你了。必須要將這份文件送回去,交由中科院解讀!只有完成這個任務,那些院士和我的戰友的犧牲,纔會有意義!”
眼淚從譚志強臉上傾瀉而下,他一邊哭一邊拼命攥住嚴寒的手,嘶啞着哭道:“我們做了那麼多次實驗,我們戰勝了那麼多困難,現在馬上到家門口了,就快要見到自己的親人了,卻突然間死得不明不白,連敵人到底是誰都沒有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