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防備的月如結結實實的受了這一個耳光,只覺得一時眼冒金星,她踉蹌着向後退了幾步,捂着紅腫的側臉,不解的問道:“殿下因何動怒?”
五皇子冷哼一聲,一把拽住她,拖到一個打開的麻袋前,恨恨的罵道:“瞧你們做的蠢事!”
月如眯了眯眼睛,這纔看清楚麻袋中的,並不是沈若塵。
怎麼會這樣?
月如心思迅速的千迴百轉,明白要先推卸責任:“殿下,漣姬許是存有私心,故而不願讓她妹妹來殿下府中,便暗中掉了包。”
此話言之有理,古來爭寵之事並不鮮見,沈漣茜怕自己的妹妹比自己受寵,所以千方百計阻撓五皇子得到沈若塵,這理由絕對充分。
五皇子接受了月如的解釋,便不再向她追究,暗暗把這事記到了沈漣茜賬上。他皺了皺眉頭,極有氣勢的向太師椅上一坐,抱怨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殺了人,竟然還沒有帶回我想要的人來。”
月如淡眉微微一挑,暗暗忖道:他們殺人了?看來計劃雖然不是想象中那麼順利,卻也不算太差。她只要在有生之年,能看着沈家人一個個的死掉,她就覺得痛快。
也幸好沈若塵沒有被抓來,不然,自己的妹妹要怎麼救出來呢?
因爲沈漣茜不知道自己就是害沈家破產的人,月如本想利用她的任性反骨打入沈家內部,使其內訌瓦解,從而達到報仇的目的。不過,現在看來,沈漣茜實在是個沒用的蠢貨,乾脆讓她來擋下這次的事,早點解脫吧。
主意已定,月如有條不紊的問道:“那幾個侍衛,殿下可有讓他們回去?若是讓沈家人發現他們不在了,恐心生疑竇。沈家雖微不足道,但要是四殿下拿此事做文章……”
五皇子聽明白了其中利害,立刻吩咐下去:“把地牢裡那幾個侍衛放回沈家去,讓他們記住,漣姬有過,不必回來了。”
漣姬有過,不必回來了……
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極其冰冷無情。連月如,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沈漣茜可是最近幾月來他最恩寵的一個女人了,便這般輕巧的,因爲自己的一句抹黑,因爲一個得不到的新歡,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就判了死刑?
最是無情帝王家,真真是一點兒不假。
五皇子鷹隼般的眸子一眯,低頭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半個身子還蜷縮在麻袋裡的玉兒。他擡起她瘦削的下顎,蹙眉啐道:“顴骨這麼高,一副寡婦相,真不知送她來的人什麼居心!來人,處理了她!”
他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應聲走了進來,把玉兒高高擡起,向外走去。
一個小小的銀質長命鎖順着玉兒的脖頸滑落,“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月如悄悄撿起來一看,竟是一怔,這不是……
五皇子心情鬱郁,不耐的掃了月如一眼,喝道:“你還不走?”
月如點了點頭,急忙擡步追上那幾個侍衛,喊道:“慢。”
那幾個侍衛回過頭,不解的問道:“月如姑娘,何事啊?”
“五皇子命我處理那女人,你們擡到我房間就好了。”月如似星辰般閃耀的雙眸中有着一種不可違背的堅決。
侍衛們面面相覷了一下,終究也不敢招惹她,便按她的指示照做了。
月如吩咐丫鬟打來一盆涼水,幫玉兒緩解媚藥的藥性。她自己則從梳妝櫃中的錦盒裡拿出了另一個長命鎖,與剛剛撿到的作比對。
一模一樣。
她記得,當年爹孃曾經訂做過兩個一模一樣的長命鎖給自己和妹妹,難道說,這個小姑娘,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看來沈傾瀾真的沒有騙自己,只不過,他沒想到,沈漣茜會擺出這樣一個烏龍,幫她把妹妹送回她身邊吧。
月如心中冷笑了一聲,放下兩個長命鎖,搶過小丫鬟手中的手巾,道:“我來就行了,你們去外面守着吧。”
她整晚悉心的照料着玉兒,寸步不離。
沈漣茜從父母那裡虛與委蛇一番後,回到自己房間,正好碰到四個灰頭土臉的侍衛趕了回來。她高傲的睨了他們一眼,懶懶的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那幾個侍衛交換了一下眼色,沒有說話。
“出事了?”沈漣茜眉頭一皺,語氣中帶着幾分責備。
其中一個侍衛,警惕的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說道:“漣姬,人已經送去了,只是,死人了……”
“什麼?”沈漣茜瞪着他們,反手就抽了那說話的侍衛一個耳光,低聲罵道:“蠢貨,誰讓你們殺人了?”
那捱打的侍衛揉了揉自己的側臉,暗中翻了個白眼兒,心想也就是再忍耐這一個晚上了,明天他們四個就把她解決掉……
“帶我去看看,快!”沈漣茜正要跨出房門,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回身端起了剩下的半盅銀耳蓮子羹,匆匆向二老爺的院子走去。
見到三個躺在地上的死人,“啊!”沈漣茜禁不住低呼一聲,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慢慢的蹲了下去。
她雖然不喜歡沈若塵,可是二伯和二伯母對自己一向是和善的。再怎麼樣,這也是看着自己從小長到大的親人啊,她從來沒有存過害死他們的心啊!
四個侍衛見她事到臨頭來了婦人之仁,不由低聲勸道:“漣姬,此地不宜久留。”
沈漣茜穩了穩心神,慢慢的站起身來,走到櫻兒和伊冉身邊,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她們的鼻息。
見她們已經沒了呼吸,她轉頭看了看二老爺,狠了狠心,她吩咐道:“把刀給我。”
幾個侍衛怔了怔,略一猶豫,還是遞了一把匕首給她。
沈漣茜見二老爺身上沒有血跡,趁着屍體還沒有僵硬,她顫抖的雙手死死握住刀把,閉上雙眼,對準二老爺的後心就紮了進去。
殷紅的血跡緩緩的暈染了二老爺雪白的中衣。
四個侍衛不懂爲什麼人都死了沈漣茜還要補一刀,不由的暗自感嘆這女人心太狠。
沈漣茜突然把那剩下的半盅銀耳蓮子羹重重的往地上一砸,尖叫了一聲,對那幾個手足無措的侍衛低聲吩咐道:“你們幾個快發出打鬥聲,快!”
幾個侍衛會意,連忙掏出刀劍對打起來。刀光劍影中,發出的錚錚聲響,很快便引起了沈府衆人的注意。
沈漣茜咬緊牙關,拿起手中的刀對着左臂一劃,又把刀遠遠的扔到了地上,裝作暈了過去。
感覺到有腳步聲接近,幾個侍衛紛紛躺倒在地,打着滾,發出“哎喲”的痛哼聲。
這次動靜大得直是把全府的人都招了來。
大老爺和大夫人住的最近,跑過來的時候,都是一驚,大老爺跑到二老爺身邊,蹲下身叫道:“二弟,二弟妹,快叫大夫!”
他們房中的兩個小丫鬟急忙跑出府去找大夫。
大夫人扶起了倒在一旁的沈漣茜,高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幾個倒地呻.吟的侍衛嚷嚷道:“有強盜,有強盜……”
沈思越穿好衣服,恰好見到走出門的沈傾瀾和姜穎,不由輕聲詢問道:“大哥,大嫂,什麼事啊?”
沈傾瀾摟着姜穎,搖了搖頭,答道:“不知,好像是茜妹妹的聲音。”
他們趕到二老爺小院的時候,看着那一片狼藉,也不禁目瞪口呆。
三老爺和三夫人一來就衝到沈漣茜身邊,把她抱到懷裡,哭叫道:“茜兒,茜兒,你快醒醒啊……”
四老爺和四夫人下意識就去捂着三個兒女的眼睛,以免這血腥的場面給他們年幼的內心造成陰影。
“咳咳……”沈漣茜輕咳了幾聲,艱難的睜開眼睛,看了看三老爺和三夫人,氣若游絲的說道,“爹,娘,我本想和若塵妹妹一起喝這剩下的……羹,可是,有強盜……我們不敵……二伯,二伯母他們……”
說着說着,她已經哽咽的想哭了。
衆人慌亂之中,只有沈思越的目光四下尋找着,沈若塵的身影。
“那塵兒呢?”大老爺皺着眉頭,環顧了四周,焦急的問道。
“若塵妹妹她……”沈漣茜一時想不到好的說辭,乾脆又暈了過去。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把這幾條人命從身上洗淨,至於具體的解釋,她不用說的太詳細。
在衆人七手八腳的把沈漣茜擡到她自己牀上時,大老爺和大夫人對視了一眼,向家丁們指示道:“去報官,就說有強盜入戶殺人。”
大老爺伸手撫了撫前額,低聲嘆道:“也不知是不是救塵兒那計策商量的,這下,我們需要做的,更少了。可塵兒的命,也是真苦了。”
大夫人難過的扶着大老爺的胳膊,輕聲喚了句:“老爺。”
沈思越看了看父母的表情,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是卻真切的看到了傷心和焦慮。她斂了斂如畫的眉眼,暗暗想道:沈漣茜究竟搞些什麼鬼?沈若塵又究竟去了哪兒?
衆人聚在議事廳裡,等着大夫治療受傷的人,又等着官差來勘探現場,各懷心思,誰也睡不着覺,一直靜坐到破曉。
而凌家的夜晚,也不平靜。
凌夫人端着一碗蔘湯,雍容的走到凌老爺的書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正看着華姨娘畫像發呆的凌老爺如夢初醒,把卷軸收進了木匣中,正了正神色,叫道:“進。”
凌夫人推門走了進去,把托盤放在桌案上,帶着疏離卻大方的笑容,對凌老爺說道:“老爺,我給你燉了些蔘湯,你趁熱喝了吧。”
“嗯,放那吧。”凌老爺淡淡應了一聲,翻起了手上的賬本來。
凌夫人早就習慣了他不冷不熱的態度,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問道:“老爺,你覺得陸家小姐如何?”
工部尚書陸承明的女兒,也算是很好人家出身的女兒了,人又是有模有樣的,和他們的兒子也稱得上是般配了。
“還好。”凌老爺連頭都沒擡,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凌夫人皺了皺眉,搶下了他手中的賬本,責問道:“這是你兒子的親事。你能不能用些心思?”
凌老爺點墨般的雙眸斜睨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問道:“你真想聽?”
凌夫人自是不答,只嚴肅的瞪着一雙丹鳳眼,等凌老爺回答她。
“如果我是你,”凌老爺擡起頭,淡漠的直視着凌夫人的眼睛,說道,“我不會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兒子。靖熙長大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不讓他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只會造成更多的遺憾罷了。”
凌夫人明白,凌老爺是在影射當初他自己迫於家族的壓力才娶了她,又不能把華氏扶正的事情。她一時心中氣悶,甩了甩衣袖,嘟囔道:“就知道你
是這樣。”
她沒再逗留,轉過身便走出了書房。
凌老爺無謂的挑了挑劍眉,又把賬本攤了開來。
凌靖熙和他說要去錢莊查賬,第二天一早才能回來,他早洞明兒子就是想找藉口出去,好避開那官家小姐,他自然就應允了。
陸傲雪打量了一下自己住的客房,秀眉一擰,對着自己的丫鬟吩咐道:“你快去把這被褥拿出去抖一抖,也不知有多少人睡過了。”
她一邊說,一邊還嫌惡的打了個哆嗦,好像這牀褥上髒的直讓她渾身發癢一樣。
凌曦悅和凌雨欣結伴走過來時,正巧見到了這一幕。
凌雨欣眼角的淚痣跳了跳,尖細着嗓子,隱晦但是刻薄的譏諷道:“陸小姐既不願睡別人睡過的地方,何必待在我們這凌府。”
“你說什麼?”陸傲雪本就是大小姐脾氣,現在凌靖熙又不在身邊,她更是不用收斂了。
饒是她從未經歷過這深宅大院裡的內鬥,她也聽得明白,凌雨欣是告訴自己,凌靖熙身邊早就睡過別人,她頂多是個替補,沒什麼好趾高氣昂的。
凌曦悅見氣氛又要劍拔弩張,趕忙打圓場道:“陸小姐不要誤會,只不過我們這凌府有很多不爲外人知的事,想先給你講一講。”
陸傲雪心思微動,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這說明凌家已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她心中一喜,臉上卻還是矜持的繃住笑容,故作漫不經心的說了句:“那進來說吧。”
凌曦悅和凌雨欣對視了一眼,心領神會的走了進去。
三人圍坐在圓桌旁,凌曦悅喝了一口毛尖,慢條斯理的開口了:“陸小姐可知,我們這凌府,死過人的?”
陸傲雪渾身一凜,她眼皮跳了跳,只覺得燭光下,凌曦悅和凌雨欣臉上的笑容異常詭異。悄悄用手扣住了桌沿,她問:“你的意思是?”
凌雨欣甩了下手中的帕子,低聲說道:“這庭院太深,人若是死了,他的牽掛抑或怨氣,總是久久都散不去的。”
“難道兩位淩小姐,見過鬼?”陸傲雪畢竟是見過一定世面的大家閨秀,幾句話就想唬住她,恐怕還沒這麼容易。
哎喲喲,這會子倒鎮定下來了。
凌雨欣瞟了陸傲雪略帶挑釁的小臉一眼,斂下眉眼,恭敬地說道:“這世上,有些事,由不得你不信。我們本來還有一位姨娘,姓華。爹本來是最寵愛她的,可自從她過世後,這府上,就再沒太平過。”
陸傲雪凝神靜聽着,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似乎對她所說的事無動於衷。
凌雨欣喝了口茶,娓娓道來:“五年前,有一個叫小桃的丫鬟,本來是大娘要把她填作爹的通房丫頭的,結果卻是在華姨娘的院子前找到了她的屍體。沒有人知道她是因爲什麼上吊而死的,只不過,她衣服上血紅的四個大字,‘山盟猶在’,可是牢牢的記在了我們腦海中,至今揮之不去。”
“而三年前,一個遠親帶着女兒來投奔我凌家,當時他想讓自己的女兒給我大哥做妾,只是不知爲何,一夜之間,她就瘋了……”
陸傲雪臉色有些蒼白,她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問道:“你無須扯這種無稽之談誆我,我……”
她話還沒說完,凌曦悅忽然按住胸口,劇烈的顫抖起來。凌雨欣見狀,急忙抱住了她。
“她怎麼了?”陸傲雪見凌曦悅就差口吐白沫了,不由慌了神兒,向凌雨欣詢問道。
“沒事的,”凌雨欣習以爲常的摟着凌曦悅,淡淡答道:“她母親離開得早,經常用這種方法來看她。她原本不會說話,去了祠堂後便也是這樣,巫醫說她母親附了她的身,才治好了她的隱疾。”
“附……附身?”陸傲雪以爲自己聽錯了,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嗯,當然。”凌雨欣一邊給凌曦悅順着氣,一邊用一副少見多怪的眼神看着陸傲雪。
陸傲雪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突然從門外傳來了幾聲極縹緲,極幽怨的哭聲。
“什麼聲音?”陸傲雪簡直快被她們不斷灌輸給自己的鬼神之事弄瘋了,真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凌雨欣眨了眨眼,凝神細聽了一下,解釋道:“是雪琬。她是我大哥以前的一個妾侍。因爲善妒,被杖斃了。”
凌雨欣順手給凌曦悅嘴裡灌了杯茶水,聽她咳嗽了幾聲後,醒過來了。
凌曦悅捂着胸口,喘着粗氣問陸傲雪道:“剛剛可是嚇到陸小姐了?真是失禮了。我娘時不時的,就會來見我這麼一兩次,實非我能控制的。”
陸傲雪現在終於對凌家大院有了恐懼了,要是每天都活在這陰翳的宅子裡,她遲早要瘋了不可。她揮了揮手,有氣無力道:“兩位淩小姐,我累了,你們不妨也歇吧。”
“好,陸小姐好好休息。”凌雨欣和凌曦悅應承下來,並肩退了出去。
直到走了好遠,凌雨欣和凌曦悅纔不約而同的輕笑一聲。
“這下大哥可不用擔心了。”凌曦悅看着凌雨欣,歡快的說道。
“可不是。想當我們凌家的媳婦,她還差得遠呢。”凌雨欣笑了笑,轉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陸傲雪直到小丫鬟回來,她纔敢出門,她跑到陸承明的客房門前,敲了敲門,待陸承明打開房門,她便緊緊抓住父親的手臂,低求道:“爹,我不願嫁了,我不願嫁到凌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