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5

何久在屋前的土丘之上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六月在屋裡緊張了一宿,也糾結了一宿。第二天矇矇亮的時候,他突然狠狠地踩滅菸頭,吼了一句:“我是有老婆的人,她的名字叫做餘仰香香!”

說罷,大步流星往夯吾寨走去。

爲免他衝動而發生意外,楊妹久和何所懼趕緊追了上去,徒留六月倚靠在門上哭成了淚人。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愛一個人,不是要拼命追趕,而是累的時候,願意拉着手一起走。

“何久,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嚶嚶啜泣,淚灑堂前,她一路小跑着離開這傷心地,卻與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六月?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給你出氣!”

愛情就是這麼一個玄而又玄的東西,它爲六月關閉了一扇門,卻也爲她打開了一扇窗。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天路上偶遇的馬大年。

正在氣頭上的六月想也沒想,跺腳就說:“好啊,你給我去好好教訓一下何久!”

聽到“何久”這個名字,馬大年就滿肚子火氣,老子究竟哪裡比不過他,這小兔崽子,有他在,老子就處處吃癟。

“我正要去夯吾寨,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出這口惡氣,居然敢惹我家的六月!”

“你說什麼?”六月愣了一下。

“我一定替你好好出這口惡氣!”

“不是這句,下一句。”

“下一句?沒了。”

“再想想。”

馬大年果然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又很認真的搖搖頭,最後很認真的告訴她,何久朝三暮四,花言巧語,已經騙了不少女孩子的感情,自己一定要伸張正義,爲民除害。

“可以帶我一起去麼?”

“怎麼,你怕我把他打死?”

“我要他跪着向我道歉!”

馬大年打個哈哈,領着她來到了夯吾寨餘仰香香的家中。

餘仰香香家大門緊閉,何久跪在門前大聲宣讀着他的宏偉計劃和人生目標,希望以此能夠打動她,讓她回心轉意。門外,裡三層外三層聚集了好多人,大多都是不懂普通話的生苗族的村民,衝着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楊妹久實在看不慣兒子爲了一個女孩而如此的卑躬屈膝,當下推開人羣就要強行拉起。何久一把甩開,什麼也沒說,只是惱怒地瞪了她一眼,嚇得楊妹久不自覺地後退數步。

何所懼苦笑着搖搖頭,說了句“知子莫若父”,走到門前,何久以爲是來拉他,犟嘴道:“誰要再拉我,我跟他沒完!”

何所懼罵了句:“你就是跪到明年,跪爛了膝蓋,關我屁事!我是來跟香香說話的。”

屋裡許久不出聲的香香聞言說道:“說什麼也沒用,他愛跪,讓他跪好了,跪死也與我無關!”

雖然還是不開門,但終於聽到她的聲音,即便是冷冰冰的話語,還是讓何久喜不自禁,當即不顧一切的拍門喊道:“香香,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我一定改!只求你不要不理睬我……”

他愛的宣言還沒有說完,何所懼突然一腳將他踹倒,罵了聲:“你就是這麼求愛的麼?沒出息的傢伙,就只會搖尾乞憐!香香如今是蠱王,你是什麼東西?你甚至連東西都不是!你若是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香香也不至於不會理你!你就是一個愛情的乞丐,誰會可憐你!”

屋裡的香香沒有說話,她又何嘗不是深深愛着何久,只是那晚被布達而罕的通天碧蛇玷污了身子,雖是條畜生,但卻是莫大的恥辱,她無法釋懷,無法原諒自己,更無法面對深愛的男人。

還以爲丈夫有什麼靈丹妙藥,原來竟是這麼羞辱兒子的。楊妹久氣到不行,揪着丈夫的衣領就要罵,卻見何所懼衝她直眨眼,顯然,剛纔的話只是一個掩飾。

只聽何所懼說道:“這麼跪着我是沒意見,只是你卻出不了門,對誰也不方便。我看這樣,香香啊,你就出一道題,難住他,讓他死了心,他也就不來折騰了。”

說罷,衝着楊妹久眨了眨眼。

楊妹久頓時恍然,衝着丈夫翹了翹大拇指,隨即上前拍門,只不過這次,她用的是苗語:

“香香啊,我是排寨楊妹久。你這麼絕情絕意我相信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既然做了決定,你是不是應該想個辦法去澆滅何久愛你的心?他能夠在斷腿未愈的情況下拄着柺杖徒步一千三百多公里走到這裡,你不能夠懷疑他的愛。閒話就不多說了,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要他活活跪死在這裡,還是他短暫的痛苦後重新生活?”

楊妹久的這句話彷彿是顆炸彈,頓時在人羣中炸開。足不出山的夯吾寨村民聽聞後議論紛紛,從先前對何久的不屑一顧變成了同情憐憫,甚至有不少人已經在責怪香香有話好好說,不應該這麼無情無義。

就在人們的議論紛紛中,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香香一身苗族服飾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左肩站蠱後,右肩臥金蟬,昂首闊步,器宇軒昂,讓人望而生畏。只是以楊妹久看來,她的眉宇間凝結着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愁。

“香香……”

久未見心上人,何久顯然失去了理智和風度,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衝向她,張開雙臂就要擁她入懷。肩上趴臥的金蟬忽然翅膀震動,聽得“噗”的一聲,竄出一股火焰來,將何久的衣服點着。

他趕緊脫下衣裳,忽覺一陣糊焦味,頭上冒起了一股青煙,頭髮竟燒去了一大半。

拍拍頭皮,何久驚道:“香香,是我啊!它們不認得我,你也不認得我麼?”

香香冷冷說道:“你若再圖謀不軌,那就不是燒頭髮這麼簡單了!”

一心只爲愛你突然變成了對方口中的圖謀不軌,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何久想笑,可眼淚卻忍不住先流了下來。

“給我一個機會,香香,給我一個機會,你不能這麼絕情絕意的……”

“你的廢話我一個字也不想聽!”揮揮手,香香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你要機會,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也給所有人一個機會。遵照苗寨族規,上刀山下火海,九十九道攔門酒,擂臺戰勝武王苗王,誰過得三關而屹立不倒者,我就嫁誰!否則,休要再來叨擾!”

這……

何久傻眼了。

對於他來說,這哪一道關卡都過不了。縱然是苗族小夥子,能過第一道關,二三兩道也過不了。即便作弊過了第二道關,面對武王和苗王也無論如何過不了。

這哪裡是在給他機會,分明是要他難堪嘛。何久哭喪着臉,央求她能不能換個方式方法,或者降低一點難度也行。

香香繃着臉,指向馬蹄坡,怒喝一聲:“就你那慫樣,不行就滾!”

何久本身就是一頭倔驢,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了他,當場跳了起來,指着明晃晃的大太陽吼道:“今天我就是死在這裡,也要你做我老婆!”

香香冷笑:“要是你沒成功那又如何?”

何久指了指地下,道:“如果我死了,把我就地埋了!如果沒死成,那、那就……”

咬了咬牙,這話說出來,意味着他將面對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賭注,他不想這樣孤注一擲,可是,他發覺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眼眶中不知什麼東西迷濛了雙眼,終於,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如果失敗,從此一刀兩斷,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