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璐將米飯倒進蛋羹裡搗碎餵給安安吃,她已經半歲了,造就用些輔食了。
太子妃之前顯然打聽過,知道安安最喜歡喝湯和吃蛋羹。
黎寶璐餵了她兩勺,擡頭看向上房,見太子妃正含笑給太后和皇后佈菜。
她是整個宮宴中唯一一個沒有坐着的人,倒不是太后和皇后不體恤,而是規矩如此。
只要太后和皇后一同出現,作爲輩分最小的太子妃就得伺候着。
黎寶璐又餵了安安一勺,見上首的太后微微搖了搖頭,太子妃放下筷子後退了一步,正要轉頭,黎寶璐就趕在她之前出口笑道:“娘娘好福氣,太子妃很孝順呢。”
太子妃微微一愣,身子就一頓。
太后也微愣,她扭頭看了太子妃一眼,頷首笑道:“菁英一向孝順。”
黎寶璐笑道:“那娘娘也心疼心疼孫媳婦,讓太子妃跟臣妾一塊兒坐吧。安安也很喜歡她師嫂呢。”
太后笑眯眯的道:“這話聽着倒像是你心疼她,不過我看着倒是你犯懶,想要她幫着你看孩子吧?”
黎寶璐就揚着頭笑道:“所以您心疼不心疼臣妾?抱着孩子,臣妾都沒法吃飯了。”
“好,我心疼!”太后轉頭對太子妃笑道:“你就去她那裡坐着吧,幫她帶帶我們家安安。”
太子妃笑着應下,屈膝行了一禮便走下臺階,宮女立即機靈的在黎寶璐的上首又放了一張坐席。
太子妃跪坐好後就張開手對黎寶璐笑道:“師孃把安安給我吧。”
黎寶璐笑着推開她的手,“你先吃,等我喂好她便該輪到你了。”
太子妃要伺候太后,在開宴前便已經用了一些飯,現在並不餓,不過她也端起湯碗抿了一口。
黎寶璐就低頭認真的給安安餵食,大家紛紛收回視線,不再關注上面,但心思已經轉動開來,黎寶璐這是要幹什麼?
太子妃站着伺候太后與皇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她不說,這次她爲什麼要提?
女眷們心中疑惑,上面的太后和皇后卻對視一眼,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兩分。
太后更是低聲吩咐她身後的嬤嬤道:“讓人給太子妃燉碗烏雞湯,放上兩顆紅棗……”
嬤嬤心中一跳,微笑着應下,擡頭時掃了太子妃一眼,悄悄地退下。
食不言是規矩,除了中間黎寶璐貿然插話打斷了一下節奏外,宮宴很順利的結束。
太后放下筷子後其餘人也不敢再吃,紛紛放下筷子。
內侍和宮女這才上前撤下碗筷,送上一些茶點。此時外面不過才酉正(下午六點)左右,餘霞萬丈,映得御花園中的菊花更嬌豔了兩分。
太后就笑道:“夕陽美好,就不要讓這些孩子跟我們一塊兒呆坐着了,讓她們去御花園裡走走吧。”
說罷和定國公老夫人魏氏招手道:“來,我們也移步,上二樓去坐坐,讓她們自玩去。”
魏氏就起身笑應了一聲,帶着京中的老夫人們起身跟太后上二樓,皇后和太子妃也忙起身要跟着,太后就揮手道:“不用你們跟着,自去玩吧。”
“是。”皇后和太子妃應了一聲,退開一步和衆人恭送太后上二樓。
皇后讓進宮的官眷帶上家裡的小姑娘是爲了給二兒子相親的,她估摸了一下丈夫那邊的進度,覺得也差不多了,便讓女官們把這些小姑娘和年輕的夫人太太領去御花園玩,她則和一衆中年夫人在敞軒裡面坐着話家常。
從這裡也能看到外面御花園的動靜,便於她考察。
當然,御花園裡還有她安排下的嬤嬤女官,她們看到和聽到的纔是最主要的。
何子佩因爲入秋後感染風寒,這次並沒有入宮。秦文茵作爲一品夫人,重排座位後便坐到了皇后下首。
皇后對太子妃道:“安安困了吧,你帶你師母和師妹下去歇息吧。”
“是。”
太子妃就和黎寶璐一起告退,其他夫人看着倆人的背影,心內不由震動,皇室對顧景雲和黎寶璐也太看重了吧,下去歇息都是太子妃引的路?
這當然不可能,太子妃的身份還是很高貴的,就算黎寶璐是太子的師母,太子妃也沒必要給她引路,不過是藉機讓太子妃離開,且有藉口長久的留在後殿罷了。
太子妃把黎寶璐送到後殿,吩咐宮女伺候好黎寶璐,只略坐一下就離開了。
然後便由嬤嬤領着到另一處,太醫院擅長婦科的王太醫早候在那裡了。
太子妃一來,他便低下頭去,小心翼翼的在太子妃的手臂上蓋了一張帕子,這才把脈聽診。
王太醫微微蹙眉,半響便換了一隻手另外把脈,良久才收手道:“恭喜娘娘,您是有孕了。”
太子妃一喜,不由坐直了身體,“有多久了,胎可穩當嗎?”
王太醫沉吟不語,太子妃就心一涼,想到黎寶璐寧願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也要中途插話讓她坐下,不由攥緊了拳頭,強笑一聲問,“可是孩子不好?”
王太醫微微掀起眼睛看了太子妃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有些動胎氣,而且因日子淺,所以……”
見太子妃色變,他又立即安慰道:“不過娘娘放心,現在並未見紅,還算好,下官現在給您開兩副藥,您先吃着,只是前殿……”
太后派來的嬤嬤立即道:“王太醫放心,娘娘從即刻開始便臥牀休息。”
王太醫就鬆了一口氣,其實情況比他說的還要惡劣。太子妃沒見紅,其實也僅僅是沒見紅而已。
這胎日子太淺了,要不是她勞累過度傷了胎兒讓黎寶璐摸到她冰冷的手,又從她的臉色上看出了些端倪,只怕過兩天這胎落了,太子妃還當是小日子來了呢。
現在要保孩子,也不一定就能保下。
不過這話王太醫沒敢跟太子妃說,只能儘量找話安慰對方,太子妃也的確放心了一些,被嬤嬤扶着到牀上去休息。
王太醫沒告訴太子妃,出去時卻把所有情況都跟嬤嬤說了,且還誇大了兩分,不然到最後孩子沒保住,上面怪罪下來他可承受不起。
嬤嬤早察覺不好,卻沒想到會這麼不好,她跟着太后三十多年,經歷的事情太多,不由想得更深一些。
她臉色發沉的問道:“有多少日子了,給太子妃請平安脈的太醫就診不出是喜脈?”
王太醫實話實話道:“日子太淺,不好下定論,若不是動了胎氣,此時我給太子妃請脈,也就只能是懷疑,不敢肯定,最多讓娘娘身邊的人注意一些。”
王太醫頓了頓,還是低聲道:“太醫把不出來是因爲日子淺,但娘娘身邊伺候的嬤嬤該有所察覺纔是。”
她剛纔可是問過的,太子妃上個月的小日子是在初六,這都過去九天了。
皇宮中的規矩,遲過三天就要開始小心了,可看太子妃那模樣,竟是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嬤嬤的臉就一寒,和王太醫交流完畢便回屋去,轉身時她臉上的陰沉全部消失,臉上帶着三分喜意的推開門進去。
因爲太子妃不能再到前殿去,若是往常也就罷了,沒人注意,偏今天皇帝又要宣佈那個天大的消息,太子妃便不由引人注目起來。
所以就需要給她的消失找個藉口,於是黎寶璐和安安就在後殿休息了。
中秋佳節不能闔家團圓也就算了,連遊御花園和賞玩歌舞的項目都不能參加了。
黎寶璐有些悶悶不樂的撐着下巴坐在院子裡,看着天邊慢慢往上爬的大月亮發呆。
顧景雲漫步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她茫然呆滯的目光,他不由腳步一頓,眉頭剛一皺,之前神遊天外的黎寶璐就突然扭頭朝他這邊看來,待看到他後就露出大大的笑容,蹦起來就朝他跑來。
顧景雲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單手接住她道:“在想什麼?”
“想月亮上面是不是真的住了嫦娥。”
“嗯,結論呢?”顧景雲擁着她往前走,將手裡端的月餅放在石階。
黎寶璐嘟嘴到:“嫦娥我沒看見,但我的確看見了一棵樹和一隻兔子,不信你看。”
顧景雲擡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圓月,輕聲笑道:“好眼神,再多看一會兒估計就能看出嫦娥和王剛了。”
顧景雲牽着她在臺階上坐下,“安安呢,那些宮女內侍呢?”
“安安睡着了,我不愛他們在跟前,就讓他們走了。”黎寶璐坐在他身邊,緊緊地靠着他道:“中秋佳節,他們也有想要跟着一起過節的人嘛。你怎麼到後面來了,師父和母親呢?”
“師父去找母親了,你沒聽見絲竹聲嗎?皇上他們已經移步御花園了,”顧景雲握着她的手輕笑道:“我見你和安安久久不來,我就猜是不是安安調皮或睡着了,所以就來找找你們。”
是不放心他們吧,他是太子的老師,跟太子一向親近,今晚對太子那麼重要,他肯定也是備受矚目的人,這時候消失,還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呢。
黎寶璐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道:“我沒事,只是太子妃好像是有孕了,而且情況不太好,所以她得有個留在後殿的藉口。”
而她就是那個藉口,來找她的嬤嬤雖未明說,但她也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