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園的早課已經結束,文謹在院子裡玩着木劍。
凌雲在一旁看了會兒,心不在焉,他滿腦子都是早上侯爺與安源離去的神情,莫名的不安在心裡擴散,終於,他忍不住轉身離去。
準備午膳的婢女奇怪的喚了句先生,凌雲丟下一句暫回桂園休息,便不再多言。
一路向西走去,可以見到越來越多的人在尋找什麼,凌雲平靜的叫住一人,問道:“請問侯府出什麼事了嗎?”
那人回頭一看,連忙行禮道:“潘公子,小奴等人是在尋找槿園的莫姑娘。”
凌雲心裡一驚,面上卻鎮定的問道:“那位莫姑娘做錯了什麼事嗎?”
那人搖了搖頭,嘆口氣道:“這就不是小奴等人該知道的了,侯爺下的命令,奴才們只聽令行事。”
凌雲點了點頭,道了句多謝,不再拖沓,快步向槿園走去。
這些在外搜索的下人還沒得到通知,所以並不知道此刻那位莫姑娘已經被找到,甚至已經被侯爺帶去問話。他們只會忠實的完成上面指派的任務。
而在槿園阿莫的房間裡,此刻氣氛冷寂到了極致。
侯爺一手卡住阿莫的脖子,見她依舊不肯承認,便要扒她衣服。
阿莫此刻意識已有些模糊,但眼前的失明正逐漸恢復,她無力反抗,模模糊糊的看着面前那森冷的表情,從未有過的恐懼正一點點襲上心頭。
而就在此時,侯爺騰出的另一隻手已經一把扯開了阿莫的衣襟,如今入秋不過一月,衣服也只有裡衣和外袍罷了,侯爺這一扯,連着裡衣一併扯了開來。
接觸到空氣的皮膚格外敏感,阿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反抗更加激烈。
侯爺沒去理會阿莫的反抗,他低頭瞥了眼,冷笑道:“做戲做的還真全,連這褻衣都配齊了,本侯就不信……”
話未說完,手上已經一把扯落了褻衣,頓時,侯爺的話戛然而止,他看着面前被他扒了衣服的身子,腦子一片空白,以至於卡住阿莫脖子的手也鬆了力道。
阿莫趁此機會掰開侯爺的鉗制,大口喘着氣,接着她支起上半身,一巴掌便甩在侯爺臉上。
侯爺吃痛的回過神來,他看着面前自己的傑作,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了,按照他的推測,不是應該是個男人男扮女裝的嗎,爲何面前的是個女人?
屋外的敲門聲恰時響起,安源的聲音在外說道:“侯爺,潘先生有要事相談。”
阿莫一把推開侯爺跳下桌來,腳心又是一痛,她咬着牙迅速把衣服穿好,對侯爺完全無視。
“侯爺?”這回不是安源的聲音,而是凌雲的聲音,透露着焦急和不安。 шшш✿ ttka n✿ Сo
侯爺閉上眼平復心緒,不管這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此刻已不是追問的時機,他瞥了眼一旁已經勉強穿好衣服的阿莫,沉了聲音淡淡道:“進來。”
安源推門請了凌雲進去,藉此時機悄悄打量了眼房內兩人,又垂下眼繼續保持守門人的態度。
凌雲進屋後第一眼便看見了臉色蒼白,兩頰卻泛着詭異的潮紅的阿莫,他自然也看到了侯爺臉上的紅痕,不過此刻該裝作不知便只能裝作不知,凌雲抱拳行了一禮便道:“侯爺,不知這位莫姑娘犯了什麼錯,惹您如此動怒?”
侯爺淡淡說道:“本侯懷疑此女子接近侯府意圖不軌,不過……聽先生口氣,先生認識這位女子?”
凌雲溫柔的注視了眼阿莫,才答道:“不瞞侯爺,這位莫姑娘實乃在下的未婚妻,早前因爲一些誤會,她離家出走,在下晚了一步追來,得知她機緣巧合進了侯府,才找了藉口厚顏上門,請侯爺恕罪。”
侯爺愣住,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但看着潘凌雲真摯誠懇的神情,又不像隨口胡謅的,一時想起剛纔的魯莽舉動,後悔不已。
而凌雲像是爲了更加肯定這一事實,又說道:“侯爺還記得曾詢問過在下那一把摺扇扇畫贈予何人了嗎?當時在下說是贈給了有緣人,其實,那是……在下與莫姑娘的定情信物。也許是得知扇畫遺落又被侯爺所得,她纔會進入侯府。在下本該及早告知侯爺一切,但兒女□□在下羞於當衆言明,又見她與小姐相處甚歡,便未立刻說明彼此關係,讓侯爺有此誤會,是在下的不是。”
侯爺還能說什麼,對方都已經給了臺階,又不追究其他,雖說他堂堂侯爺做錯了什麼也沒人敢怎樣,但一個傳承百年的家族,最在乎的便是顏面問題,此刻他也只能順着話道:“原來是本侯誤會了,先生不必如此,請起!”
託了凌雲的雙臂阻止他繼續下拜,侯爺臉上一派鎮定,甚至還和煦的笑着道:“既然是先生的未婚妻,本侯可不敢再將莫姑娘當作下人使喚,但小妹情況特殊,恐怕暫時離不開莫姑娘的照顧,不知莫姑娘可願意繼續留下來?”
阿莫嘴角抽搐,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一句懷疑可以直接扒人衣服,一句誤會可以重新笑臉相視,但剛剛探到一點秘密,阿莫可不想就此作罷,剛纔那一切,姑且拋在腦後,阿莫點了點頭,沒去看侯爺的臉色。
侯爺見阿莫沒有說破,心中一喜。剛纔那種事但凡女子都無顏公開,尤其還是有過婚約的女子,現在不說,以後便不可能再說,想到這,侯爺放下心來,找了藉口告辭,連媛兒那兒都沒再去,直接回了自己的曇園。
凌雲面上笑着送侯爺離開,心裡卻仍覺不安。越看侯爺走得匆忙,越表露了侯爺心中有愧,那侯爺到底對阿莫做了什麼,凌雲不敢問,也不敢深究。折身回了屋,把房門關上,凌雲看到坐在牀沿的阿莫,擔憂的問道:“阿莫,到底出什麼事了?”
阿莫搖了搖頭,指了牀邊的櫃子道:“第二個櫃子,先把東西拿出來。”
凌雲依言過去打開櫃子,臉上一呆,皺眉道:“阿莫,你受傷了?”
阿莫深吸了口氣,撩開裙襬,右腳的血污已經滲得一塌糊塗,她彎腰想要脫鞋,凌雲見狀,連忙拿了櫃子裡的傷藥和紗布過來,一邊阻止道:“你別亂動,我來。”
阿莫笑了笑,也沒力氣推辭,靠在牀沿由着凌雲動手。
幸好這屋子採光不怎麼樣,血色滲在地上不太明顯,剛纔侯爺急於知道答案,也沒來得及注意這些東西,阿莫心中微微覺得僥倖,如果被問到這傷,她被懷疑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這兒,阿莫看着小心翼翼處理她傷口的凌雲,好奇問道:“剛纔幹嘛要說是未婚妻,說成兄妹就好了呀?”
凌雲手一頓,低着頭沒吭聲,阿莫笑着擺了擺手稱讚道:“哎,我也就隨便問問,不過你剛纔說得還挺圓的。”
凌雲沉默,手繼續一點一點擦去那腳上的血污,在阿莫習慣的以爲他又像過去那樣用沉默作爲回答時,他低聲開口道:“我怕侯爺對你意圖不軌。”
阿莫乾笑,掩飾的咳了聲道:“書生你什麼時候還會開玩笑了,呵呵。”
凌雲不敢擡頭,他怕自己泄露了心裡的感情,他放下阿莫的右腳道:“我去打點水來。”說着便要起身離去。
阿莫及時拉住他的衣襬道:“別去了,讓人起疑就麻煩了,先扎一下別再流血就行。”
凌雲低頭坐下,繼續處理傷口。
“書生,爲什麼要來侯府呢?你總別說還真是因爲我吧,我阿莫自認爲沒這麼大魅力!”阿莫又找了話題繼續,她也只有這樣,才能少注意些腳心的疼痛。
凌雲苦笑,不知該如何接口。
阿莫想了想道:“難道你還真是爲了侯府的藏品?還是說你想做個教書先生?”
凌雲沒有作答,或許阿莫也沒準備等凌雲回答。
她說了很多可能,最後突然認真的感慨道:“書生,我不想分辨那個能說會道的潘大才子和我認識的沉默寡言的書生,我更喜歡哪一個,不過,你還記得我第一次遇到你時說的話嗎?”
凌雲回憶起多年前的那個雨夜,他的記憶依舊清晰無比,那個夜晚,是他最狼狽也最幸運的夜晚,他被下了毒,暴打一頓丟在一個不知名的小縣城裡,然後,他遇見了阿莫。她一身少年打扮,撐着傘爲自己遮去了雨水,然後蹲下來問自己:“喂,你想重新活一回嗎?”
凌雲記得那時候他啞着聲音道:“有可能,老子當然想重新來過。”他從未爆過粗口,那是唯一一次。
阿莫也想起了那時的事情,她笑道:“後來再沒聽到你這樣粗魯的說話,那時候我就想,書生到底是書生,文人總有自己的堅持,旁人是不會明白的。”
凌雲忍不住輕聲反駁:“可我希望你能明白……”
阿莫沒有聽清,她自顧自的說下去道:“不管你現在是出於什麼選擇了重拾身份,我還記得你那時候的答案,你選擇了重新開始,哪怕同樣是潘凌雲,也是和過去不一樣的潘凌雲,書生,你在我眼中依舊是書生,我希望你能明白。”
凌雲眼眶一熱,語聲不穩的答道:“我明白。”
“啊!”阿莫突然低呼出聲。
凌雲手上動作一停,連忙擡頭看向阿莫道:“怎麼了,傷口很疼嗎?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阿莫噗嗤一笑,道:“好了,終於肯擡個頭了,大男人害羞什麼,想哭就哭嘛!放心,這點疼我忍得住。”
……
等到處理完傷口,凌雲想着還要教小公子讀書,不便再留,便叮囑了阿莫自己照顧好自己,先行離去。
阿莫躺在牀上,呼出一口氣,正要閉眼休息,突然聽見房頂瓦片喀嚓一聲脆響,她警覺的睜開眼,等了會兒,卻再沒動靜,想着此刻也不過剛到下午,那隻會晚上出現的人斷不可能在這上面,便也只當是巧合罷了,繼續合了眼休息。
然而在這座房間的屋頂上,卻的的確確有一個人躺在上面,他在客棧注意到侯府的搜查,立刻便想到了阿莫的事,火急火燎的趕到槿園,卻發現那個潘凌雲一臉溫柔的在爲她包紮傷口。他賭氣的去了屋頂,等潘凌雲離開,本想下去,但揭了一片屋瓦就着縫隙發現她一臉憔悴的躺在牀上休息,不想她再被自己打擾,只能繼續躺了一臉鬱悶不爽的閉着眼睛午睡。
那是他的體貼,她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