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正文完

蕭蘭因沒想到除了告訴了李治一次行蹤, 剩下的事李治似乎不打算讓自己插手。

不過她是后妃,的確不好太涉及朝政,倒也不在意, 就是不能親手除去王玉顏有點可惜了。

但她還是照舊出入甘露殿, 特別是現在到了年關, 她每日都會到甘露殿給李治送小火爐暖手, 旁人送的她不放心, 一定要自己親手送到才行。

冬風吹雪冷,她退出甘露殿,輕輕哈着氣。身後傳來衣物與欄杆的摩擦聲。

“上官兄, 好久不見,你剛和陛下商議完政務嗎?”蕭蘭因見來人衣裳緋紅, 已經換下原先的一身白, 穿上了朝服。

上官庭芝嗯了聲, 便問:“皇后一事,你莫要插手。”

蕭蘭因發現, 上官庭芝話話語不多,感官卻很敏銳,每次都能讀出一些事物。

“朝堂險惡,陛下不願你捲入深處。陛下不想,我也不想。”

懼美人不聽, 他又道:“陛下他會處理好的。”

蕭蘭因靜默片刻, 堅定地開口:“我當然相信九郎能處理好, 沒有人能做的比九郎更好。可有些事情, 不親眼見證到最後一刻我不罷休。我見證九郎從對政務一竅不通到如今得心應手裁決國是, 見證了他如何變成現在的模樣,這麼多年, 我看着他一步步成爲君主,我會陪着他,和他共進退,今後也是一樣。”

她偏頭一笑,“多謝你的提醒,上官兄大可放心,我不會給他添麻煩,力所不能及的事,我自有自知之明,不會插手,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怎麼做。”

上官庭芝望着她的雙眸,終於明白,她早已不是當年隨處亂跑被人劫來劫去的蕭蘭因,如今的她是淑妃,是大唐的淑妃。

望着她留下的倩影,上官庭芝良久才離去。

不久,李治順藤摸瓜將武氏查出,關押掖幽庭。而傳到宮人耳朵裡的卻是另一件事。

皇后之父魏國公假借抱恙之由趁機勾結反賊阿史那賀魯,被人揭發,一夕之間以太原王氏爲首的世家紛紛抄家。

這些郡望興風作浪數百年,一朝碰到了李治,本想利用外敵來打壓新帝,在他們眼中江山流水,家族永固,結果卻連自己是怎麼被栽了跟頭都不知道,至於皇后,奪去鳳印,廢爲庶人。

*****

掖庭宮內,初冬的餘暉透過狹小的窗牖射在地上,拉成一道斜長的光影。

女子黛眉朱脣,一身朱槿紅,饒是晦暗的掖庭都因女子的紅妝而生輝。

蕭蘭因坐上軟榻,她忍不住看一眼榻上的扶手,一切都如那個夢魘一般,一模一樣的景物,一樣的人,只不過這次,倒在地上的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女人。

“你是淑妃?”武氏啐了口血,看着一襲朱槿紅從軟榻移到自己的面前,“我與娘娘無冤無仇,爲何這般迫害我?”

“無冤無仇?可本宮不這麼覺得。”她揪起對方的頭,鄙夷地打量着武氏掙扎的模樣。

這一次,她終於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原來我的一切,竟是你算記好的嗎?”武氏眼中有幽怨,有驚恐,更有不甘。她不甘,不甘就這麼倒下,指甲在地上劃出長長的痕跡。

蕭蘭因起身,居高臨下着她,似要把武氏狼狽的模樣牢牢刻在腦海裡。

看着地上幾乎瘋魔的女人,她狠狠吸一口氣,一股勁破口大罵道:“還不醒悟嗎?各人有各人的命,都在自己手心裡握着,你若作孽,誰也救不了你!”

“來人,備酒!”蕭蘭因呵道,將一卷詔書舉在手上。

“先帝武才人,你曾侍先帝,可認得這個?”

“這、這是……”武氏的喉嚨就像呃住般,一聲冷厲的女音在耳畔高高響起。

“先帝才人武氏,德行不淑,言辭不臧,負恩僨事,賜令自盡。”

“我不信!不信!我也算是先帝才人我不信!”地上的女子嘶吼着,一旁的宮人眼疾手快,灌酒入肚。

一陣劇痛穿腸而過,武氏只覺溫熱的液體從口鼻流出,眼底也開始變得血紅,紅色佔據了她最後的視線,她半睜的眼從此,再也沒有合上。

“長安城的九醞春,本宮算是便宜你的了。”蕭蘭因別過臉,長安日色照進她的眼瞳,她緩緩走出門外。

“娘娘,那王氏該如何處置?”

“王氏?王玉顏?留着罷,留着反而是最好的懲罰。”蕭蘭因吩咐道。

走出掖庭宮,她憑闌遠眺。

“阿蘭結束了?”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她不禁有些眼眶微潤。

就像多少年前一樣,他還在前方等着自己,等着自己蹦蹦跳跳地歡鬧。

而如今,她終於可以握住李治的手,說出那一句憋了許多年的話,“嗯,結束了。”

王玉顏死了,這個消息傳到蕭蘭因耳裡時她的屍骨都已經處理完畢。

李治說她是自盡,但蕭蘭因認爲王玉顏那樣爲了權位和家族不惜一切的人是不會輕易了結生性命的。她盯着李治猜測不已,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

因爲現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封后大典。

李治現在逐漸擺脫了長孫無忌的控制,但是朝中剛剛換血,加之蕭蘭因曾推舉蕭嗣業和吳王,吳王蕭嗣業等人都支持蕭蘭因爲後,縱使長孫無忌再不喜,也難以反對。

封后大典如期而至,蕭蘭因身着深青色的褘衣,握着篦子的手有些寒涼,但片刻,玉梳和篦子相碰,發出清脆聲,李治執過她的手,玉梳和篦子終是交疊在了一起。

她最終還是站在了李治的身側。

*****

話說永徽年間,有一奸妃亂朝。

那可真是亂朝,連皇帝都被她順走了,跟着她不是溜出宮去玩農家樂,就是溜去酒肆茶樓。甚至還有官員剛下完朝想偷點懶,推開某某酒肆,直接被二人逮了個正着。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衆官氣得牙癢癢。

至於史官眼裡她亂沒亂朝,答案是:當然亂了!皇帝都快被拐跑了!

史官一提筆,給此奸妃記上一筆。史官再提筆,給此奸妃集結了一頁黑料。

結果皇帝一道令下將此妃封爲皇后,啪啪兩聲,史官只覺得臉蛋生疼。

原先的帝妃變成了如今的帝后二人,關起門來隔絕外界任何聲音,正在長生殿裡坐着。

說是坐着,其實如今沒太多要事,蕭蘭因反生出一種閒得發慌的感覺來。

“九郎,別看了,歇會不行?”她索性捂住李治的眼,真是隨時都要擔心夫君會過勞死。

“怎麼,阿蘭想朕陪着?”

“我是擔心你龍體安康,處理政務也要休息啊。”

“哦?阿蘭陪我休息?”他揶揄道,本以爲會招來一頓打,結果這次美人臉上緋紅泛起,意外地沉默了。

原本的她或許會支支吾吾然後把李治踢下牀,可是這一次她並沒有。

多少大臣盯着自己的肚子,雖然前幾日那個送壯陽補陰藥丸的小官已經被李治拖出去要完了,可自己若再鬧脾氣,那些大臣或許就真的會以爲是皇帝的問題了。

唉,算了,誰讓自己現在是一國之母呢,責任重大啊責任重大,今日蕭夫人還特意進宮敲打了她一番。

蕭蘭因一不做二不休,撲倒。

————呼,滅燭————

一夜睡到次日清晨,寒風吹着窗。

渾渾噩噩間,蕭蘭因又做了一個夢。

夢見那個自己死後的世界,千百年後人們挖出了上官庭芝的墳墓,在墓中尋到一本札記,上面記錄着自己的一生。

那個死去的她被正史除名,抹去一切有關於她的存在,卻以這樣的方式保留下了自己的一生,可悲又可嘆。

她偷偷回瞄了一眼枕邊的人,還好,對方還在身旁。

被衾下,兩人的手緊緊相牽。

無論何時呵地何處,今後也會是這樣,他將會一直陪在她的身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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