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唐澤彥所說的判決理由後,大家一陣沉默。
蘭爸爸夾着一隻已經剝好皮且又肥又大的對蝦從蘭沐星的眼前經過,然後在她貪婪的目光中將對蝦放到了蘭媽媽的碗中,滿眼寵溺的看着蘭媽媽將它送入口中,最後在一衆後輩們被虐到的神情中渾然的開口。
“我個人理解,那個法官的判決有那麼一點的不公,因爲按照他的這個理解來分析的話,那麼賠償款就不應該全部讓房主賠。應該小區開發商賠一部分,誰讓他們蓋那麼高的房子,不知道一定的高度會摔死人嗎?應該讓鋪地磚的或硬化地面的施工方也賠一部分,誰讓他們把地面弄得那麼硬,不知道硬度達到一定的程度時會把腿碰壞嗎?還有,防盜網的生產廠家,銷售門店和安裝人員也要陪一部分,誰讓他們生產製造的防盜網質量有問題或焊接不牢固,要不然那名小偷怎麼會掉下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唐澤彥:“……”他無言反駁!
蘭沐星:“……”此行詭辯之功,她自嘆不同!
江風:“叔啊,如果以後老大不要我了,我就跟你混吧!”
項昕微怔,猛得想起曾經道聽而來的事蹟,咧嘴一笑,“叔,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用你的這個理論來分析的話,絕對妥妥的!”轉身看向江風,問:“你還記得三年前發生在對面的那起笑話不?”
“對面?”江風歪頭想了一會兒,也跟着笑了起來:“老大,你說的是那個有逼不草的傻逼啊?!哈哈哈…現在想起來,我還是覺得好笑的不行……”
見唐澤彥和蘭沐星等人都用一副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他止住笑,努力的端正臉色,“咳、咳、三年前,在我們位於四海路那家酒店的對面發生了一起跳樓自殺的悲劇。據說,半夜一個年輕很漂亮的女孩脫光了自己的衣服讓一個小夥上她,結果那男的沒有上她,而是轉身走人。那女的一氣之下就那樣光着從窗戶跳了出去,當場身亡。那男的被抓走最後判了刑,估計這會還在號子裡呆着呢……哈哈,原來有逼不草也是罪啊……”
蘭沐星張了張嘴,問:“真的假的?”
項昕:“都上報紙了,屍體在那擺着,你說真的假的?”
蘭沐星緘口了,心裡猜想着,應該是那個男的不喜歡那個女的,同時背景也沒有那個女的強硬,要不然不可能這麼悲催。
走過大半人生的蘭爸爸對於這樣的結果沒有感到過多的吃驚,只是半眯着眼睛說:“這是一個法治社會,同時也是一個情理世界。很多事情還是由掌權者的意識所決定的,不同的掌權者就會有不同的法治。就像一道填空題,不同的學生就會給出不同的答案。”
淡然半瞌着眼睛不動聲色的環視了在座的後生們一眼,拋出了一個問題:“我現在就出一個關聯詞填空題,看看你們都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答案。記着,這個答案可是可以間接彰顯你們的本性哦,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我。”
說完,他起身走進書房,拿出兩隻筆和幾張紙。
他先在一張白紙上寫下題目:他()犧牲生命,()出賣組織。
然後再將筆分別給了坐在左手邊的唐澤彥和右手邊的蘭景楓,讓他倆填好自己的答案後再傳給下一位。
幾分鐘後,收卷。
他拿起其實一張寫有‘寧可’和‘也不’的紙張,口吻篤定的說:“這張我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你們阿姨寫的!這個關聯詞體現了什麼?氣節!一個人的骨氣!”
拿起另一張,寫有‘害怕’和‘所以’,眉頭微微一皺,瞪向蘭景楓:“你就這麼怕死啊?難道當初會被歐陽宇玩成那樣!”
蘭景楓撇嘴:不是說好了不提那件事了嗎,怎麼又扯上了?
第三張,寫有‘與其’和‘不如’,側目看向項昕,分析着:“自主意識太強,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項昕眸色一沉,似有不悅。
第四張,寫有‘表面’和‘暗地’望向唐澤彥,分析着:“疑心太重,任何簡單的事情到你的眼裡都會變得複雜。”
唐澤彥臉上的溫潤的笑容微僵。
看完這兩人的,蘭爸爸心裡微微一嘆,原來性格與職業真的存在着關聯性。
拿起第五張,微微一愣,上面寫着四個氣勢彪悍卻難認的字,細看過後才認出,原來是‘大舅’與‘二舅’!
蘭爸爸的眼角微微一跳,看向江風,問:“你是存心搗亂的吧,這兩個算是關聯詞嗎?”
江風:“這就是我的內心答案!”
蘭爸爸吸了一口氣,思忖三秒,說:“如果它真的是你的內心答案,那就折射出你有一個苦大仇深的童年!”
江風的嘴角猛得一抽,一抹名爲狼狽的神情躍上臉龐,如果不是因爲項昕也在場的話,他極有可能會當場發飆。
無視他的羞憤,蘭爸爸拿起酒杯輕啜一口,然後悠閒的拿起最後一張,可只看了一眼,嘴裡的酒水就險些噴出。
他一邊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一邊狠瞪着蘭沐星。
衆人好奇,紛紛伸頭。
在看清紙張上所寫的答案後,一陣爆笑聲在飯桌上響起。
項昕忍不住的衝着蘭沐星豎起了大拇指,笑得險些岔氣,“小星星,你絕對是我見過最無敵的人才,這個答案都能讓你給想出來,絕了!”
唐澤彥因笑得太突然,嗆着了,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對蘭沐星投去了欽佩的目光。他此時是真的打心裡服了她!
緩過勁的蘭爸爸看着那寫有‘白白’和‘忘了’的紙張,一時間哭笑不得,不知該如何點評!
良久,無力的吐出一句:“你這智商能活到現在,真的是祖宗保佑啊!”
一旁的蘭媽媽也跟着有感而發起來,語氣無奈:“其實早在她第一次學游泳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丫頭腦子不行啊。”
蘭沐星終於忍無可忍的反駁了:“不就是填了一個填空題嗎,這關我第一次學游泳什麼事啊?還扯上我的腦子!媽,你能再扯得遠一點嗎?”
蘭媽媽一個殺意滿滿的眼神飛過去,瞪眼:“怎麼?我還誣陷了你不成?你回去問問你小嬸她們,當初是哪個蠢貨問我:‘媽,我也想學,要怎麼纔會學會’,我當時也只是隨口回了你一句‘很簡單的,多喝幾口水就會了。’誰知道我的話纔剛說完,你這個蠢貨就立馬灌了半瓶礦泉水下肚,然後自信滿滿的就當着我的面撲通一聲往水裡面跳,嚇得我當時愣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蘭沐星雙眼瞬間放空,一片呆滯。
有這事?她怎麼不記得?
唐澤彥不禁爲那個年幼的蘭沐星操起了心,畢竟她的腦子不行啊。問:“阿姨,當時的水深嗎?”
蘭媽媽點頭:“深着呢,估計比你還高!”說着又看了蘭沐星一眼,語氣不覺間帶了幾分驚奇,“不過這丫頭傻歸傻,學東西倒還蠻快。我當時都還反應過來救她,她自己游到了岸邊。”
唐澤彥不禁好奇:“她當時多大?”
蘭媽媽乾脆直接:“四歲!”
項昕驚訝:“阿姨,你當時的‘反應’用了多久的時間?”從一個四歲的孩子落水到她自己游到岸邊,這中間再怎麼算也得有個一兩分鐘吧。而這一兩分鐘完全可以決定生與死啊!
蘭媽媽砸巴了一下嘴巴,悻悻的說着:“我當然第一時間就知道她落水了,而且不會游泳,但我卻在糾結,因爲我當時想着,就這孩子的智商,應該是淹不死的,因爲她的腦子裡是空的呀,直接可以水上漂……”
“噗!”在座的人都被蘭媽媽的解釋給嗆着了。
衆人驚恐的看向蘭沐星,臉上的表情既是驚訝又是好奇:有這麼個老媽,你到底是如何平安長大成人的!
面對着衆人憐憫的目光,蘭沐星尷尬的呵呵兩聲。
水上漂……老孃大人,咋不直接說她是翻江鼠投胎呢?
離開蘭爸蘭媽的住所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多。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唐澤彥顯得有點不高興,因爲蘭沐星被蘭媽媽給暫扣了!
項昕的車子從他的身邊經過,車窗搖下衝着他比了個打槍的手勢後,揚長而去,根本就沒有捎他一程的意思。
如果可以的話,唐澤彥恨不得就地撿個石頭砸上那輛漸行漸遠的車。
獨自走了一段路後,唐澤彥手中的煙掉到了地面上,他停下腳步彎腰撿拾,就這短短的三秒鐘時間裡他凝視側目聆聽。
不是錯覺,的確是兩道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猛得打住,有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
起身後,他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走出大約三四十米的時候,猛得一個轉身。
一個身影閃進路邊停放的轎車後面,只有一個年輕人在離自己不足三十米的地方接聽電話,嘴裡說着他聽不懂的方言。
俊眸微微一眯,他看的真切,那個年輕人放在耳邊的手機全程只亮了兩次,那是誤碰屏幕亮起的光線。
回身,他加快了步伐。
他心裡想,找個路邊小店先坐進去,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正想着,馬路對面一家小炒店引起了他的注意,於是他三步併成兩步的橫穿過馬路。
在進店的那一刻,他回了下頭。
果然,那個年輕人也跟着過了馬路,走向不遠外的便利店。
剛進門還沒開口點菜,一道略顯耳熟的聲音響起:“呀,是唐先生啊,來來,不必叫酒菜了,這兒現成的還有,坐啊!”
他回頭,發現對座的那個叫自己共酒的人竟然是肖憲。
肖憲衝着他微微一笑,然後叫老闆另取一副筷子和一個酒杯來。
唐澤彥暗忖一下後,坐了過去。
他見肖憲的面前有一大盤十三香龍蝦和香辣田螺,便問:“你經常來這裡喝酒?”
從進門之前,他就發現這是一家以辣爲主的湘菜館。
肖憲回答:“我就住在這附近,平時幾乎都在錢莊裡守夜,但最後因出了那些事,生意實在是淡得可以,也就沒有守店的必要了。”
唐澤彥哦了一聲,順勢問道:“肖先生還沒有結婚吧?”
他想知道紀左所說的那些是不是都是真的。
肖憲搖搖頭,似乎不願多說此事,反問唐澤彥:“唐先生,嵇家的案子有沒有什麼突破性的進展了?”
“今天只喝酒,不談案子!”唐澤彥也給了他一個軟釘子。
說這話的時候,他悄悄的往店外瞟了一眼,然後掏出手機裝出一副沉迷其中的樣子。
幾乎同一時刻,項昕的手機響起,上面只有四個:救場、姚記。
項昕濃眉一擰,看向江風:“叫幾個機靈的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姚記。”至於姚記到底在哪裡,他也不知道。
肖憲見唐澤彥低頭玩手機,不禁有點不甘心,說:“嵇小姐現在要辦三個人的喪事,可手中一點錢都沒了,叫我去爲她想想辦法,我現在也是頭大的很!”
唐澤彥擡眼:“嵇老沒有錢留下來嗎?”
“當然有,可他從來不把錢往銀行裡存,都是兌成現金成捆成捆的帶回家,卻誰都不知道他把錢藏在哪兒了。連太太在世的時候也不知道。現在嵇小姐找遍了整個嵇宅也沒找到。”肖完一臉挫敗的說着。
“哦?”唐澤彥終於放下手機,似乎對肖憲的話有所興趣。
肖憲卻像是突然間想了什麼事一般,起身對着唐澤彥說:“唐先生你自己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一步!”說着,讓老闆把賬結了,然後匆匆離去,神情慌張。
唐澤彥望着他的背影,然後又淡淡的瞟了桌上的飯菜幾眼,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筷子。
對於嵇家的案子,他心底的假設正在一點一點的坐實。
十一點多了,整個店裡就剩下他一個客人了。
他從老闆的眼神中看得出來,對方有點想請他走人然後關店休息了,但他此時卻不想遂了老闆的願。
他不知道那兩個人到底是什麼底細,所以他不能貿然行動,他必須耐心的等項昕的人到了才能走。
終於,小炒店老闆娘在老闆的慫恿下走過來了,先是對着他乾笑一下,然後說:“先生,你吃好了嗎?我們……”
唐澤彥看了她一眼,然後掏出錢包,從中抽出五六張紅票遞給她,說:“這些錢能讓我再坐一個小時嗎?”
不等老闆娘反應過來,老闆已然親自走了過來,接過那錢笑呵呵的說:“能,當然能了。三個小時都沒問題!”這麼好賺的錢不賺是傻缺!
因此,唐澤彥繼續在那個小店裡賴着。
他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門外兩三道人影不停的來回走動着,其中一人甚至幾次想進來都被另外兩人給及時拉止住了。
他叫老闆給他送一盤花生米,然後邊玩手機邊一粒一粒的往嘴裡塞着,看起來還挺享受着。
他聽到了收銀臺後面老闆與老闆娘的竊竊私語。
老闆:“這小夥子一定是失戀了心情不好出來買醉的!”
老闆娘:“怎麼可能,他長得那麼好看還會失戀?那那個姑娘的眼睛得有多瞎啊!”
老闆:“他再好看也沒你的份,別流哈喇了。”
老闆娘:“看看怎麼了?看他一眼頂看你十年!”
老闆:“呵,他看你一眼吐十年,哎喲,你欠抽咋的……”
老闆娘:“你有種再說一次,信不信我擰死你!”
唐澤彥竊笑着,他覺得這應該是一對很幸福的夫妻。
半個小時後,一輛加長轎車在小炒店的門口停下,跳下兩名身穿黑色勁服的男子,其實一人看了唐澤彥一眼,問:“是唐先生吧?昕哥讓我們過來接你的。尾號368。”
唐澤彥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衝着店老闆說了聲:“走了,你們休息吧。”
“哎,才半個時候呢,這錢我退一半給你。”老闆出聲叫住他。
他回頭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們收着吧。”
在鑽進車子的那一剎,他聽到老闆娘對老闆說了一句讓他險些頭碰車項的話,“既然人家人傻錢多,那我們就收着唄。”
老闆的聲音微怒:“你說話的時候嗓門能不能調小點兒,他還沒走呢。”
車門關上啓動的那一刻,唐澤彥清楚的看到,三名坐在小炒店隔壁便利店門外露天休息椅上打撲克的男子用力的將手中的撲克甩到桌面上,似乎怒氣挺大的。
二十分鐘後,他見到了項昕。
項昕上下打量着他,濃眉緊皺。
“你這小子到底是招惹了多少人啊?我才幾十分鐘不在你身邊,你就被人給盯上了?”
雖然項昕心裡很清楚,對方盯上唐澤彥不是幾十分鐘或幾個小時的事,而是自始至終都在盯着他!
只是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唐澤彥本人也不知道!
對方隱藏的實在是太好了,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卻讓他們對其的行蹤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唐澤彥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喝下,“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剛剛那些人一定是費爾指使而來的,他已經從A市追來了。”
項昕白眼:“知道是費爾又能怎樣?那只是對方的一個外號而已。天知道面具下的他會是誰,沒準還是你爸呢。父子殘殺的事情又不是史無前例。”
唐澤彥一噎,微惱。
這傢伙說話就不能禮貌客氣一點嗎!
“我想破了嵇家一案後就帶着星星迴A市,既然他沒有收手的意思,那我也只有全力拼搏了,而我的資源在A市。”
項昕輕着下巴,語氣慵懶:“你回不回去我不關心,但就你現在這處境,讓小星星跟着你一起回去,我不放心。”
唐澤彥反嗆一句:“如果將她留下,我也不放心。”
項昕挑了挑眉,嬉皮笑臉起來:“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保證把她照顧的白白胖胖的,沒準等你回來了,還能多個小小星星呢。”
他雖然嬉皮笑臉,便語氣卻讓人真假難辨。
唐澤彥心底微沉,轉身直接走人。
秀才與兵,自古以來就沒有共同語言!
“你又要去哪?”項昕開口叫住他。
唐澤彥:“睡覺,明天一早去找嵇小姐。”
項昕:“找她做什麼?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唐澤彥搖頭:“不知道,不過直覺告訴我,嵇小姐必定是兇手的最後一個目標!”
咦了一聲,項昕饒有興趣的問:“嵇老到底跟誰有這麼深的仇恨啊,竟讓對方這麼費心的想着要將嵇家斬盡殺絕?”
唐澤彥回過身,看向項昕:“既然你對嵇老還有幾分舊情,要不,你讓人把嵇小姐請過來住兩天,讓她避避險?這樣一來我也就省得再跑一趟了。”
項昕呵呵的乾笑兩聲:“以你的名義邀請嗎?”
唐澤彥嘴角一抽:“算了。”
項昕起身伸了個懶腰:“睡吧,明天早上七點,我陪你去!”說完,丟下唐澤彥徑自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