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惶恐和駭然，傻笑更具殺傷力。
而當陰陽宗實際上的執掌者成爲傻笑的主體後，衆長老就有毛骨悚然之覺。
“發生了，何事？”
“大師兄他……”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
預感最不好的，當屬劉遠和門智。
雖然他二人還在第二次串聯的過程當中，並未得到什麼結論，卻已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慌。
這種恐慌本該帶領他們直面事情真想，又被恆言的傻笑給打斷。
這一打斷，他們下意識地就將二者聯繫到了一起，繼續着串聯的過程。
不過此次串聯並未進行多久，二人的心臟就猛跳一下，想吐血。
“他，他回，回來了……”
“而，而且還，還惹了麻……嘶！”
……
或許是因爲自知無法倉促接受更恐怖的現實，他們的串聯和推導，暫時偏離了主幹。
這一偏離，他們就倒吸一口涼氣。
因爲他們明白了，自家大師兄，爲何會傻笑。
此時此刻，饒是滔天的危機感正於心頭急速成型，他們也差點笑出來。
當然，笑是肯定笑不出來的，卻不妨礙他們對自己的大師兄心生憐憫。
憐憫是種極其不必要的情緒。
劉遠強忍暈眩感，掃了眼現場，發現門下衆弟子正在大師兄的傻笑之下漸漸茫然崩潰，他就知道，必須終止這種趨勢。
“對不住了大師兄，爲，爲了陰陽宗，師，師弟我……”
啪！
劉遠掄起膀子，給了大師兄一耳光。
恆言被抽得原地轉了七八圈，似乎感受到了劇痛，癡呆的眼神總算清明瞭一絲。
“二，二師弟，你，你作甚……”
劉遠凝重道：“大師兄，你方纔在傻笑。”
“我，我傻笑？”恆言又清醒了一分，搖頭道，“不，不可能……”
“你答應替那孽障解決麻煩……”門智此刻宛如十七八歲的少年跟屁蟲，在旁邊弱弱地補了一句。
“孽，孽障是誰……”恆言頓了頓，又茫然呢喃，“解決麻煩，是，是啊，老夫答應過小，小王八蛋，給，給他解決……”
麻煩二字，終究沒有從恆言體內發出。
似乎他已然認識到，一千個自己綁一起，都無法替小王八蛋解決，這被他認定爲窺源境範疇的小麻煩。
是以，從他體內瞬間飈出的，是兩行清淚。
這兩行清淚，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蜿蜒縱橫，很形象地演繹着四個字——淚流滿面。
可以說，無論從他一句話讓自己身陷的處境，還是他臉龐上的狀態來說，這四個字，都無比適合他。
沉默的場景，在沒有結論中不歡而散。
四長老柏俊聖人氣勢淡淡爆發之下，衆弟子紛紛返回各自洞府。
衆長老，則帶着真傳弟子們，有些茫然地朝議事殿走去。
整個陰陽宗，一時間宛如被秋風刮過，縱無一草荒蕪，一木枯萎，卻宛如被陰雲籠罩，一片淒涼和慘淡。
議事殿內，真傳在下，衆長老在上，繼續着沉默。
但這是議事之地，沉默並未持續多久，從大殿上方各處飄出的聲音，便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立刻帶所有弟子分路而逃！”
“趕緊將老六請出！”
“跑不掉的，我陰陽宗此次，只能舉宗一戰！”
“我陰陽宗拿什麼和，和問情殿鬥……”
“大師兄，請老祖出關吧！”
“我陰陽宗，這次算完了……”
“拿什麼戰？拿什麼戰？”
“呵，無量榭，彌勒齋，問情殿，我陰陽宗這下可算出盡風頭了……”
“請老祖出關？你想害老祖和老六一個樣麼！”
……
衆長老的言語無論是觀念還是對應，都無比紛亂，正如他們紛亂的心。
這種紛亂並未隨着時間流逝而淡化，反倒愈演愈烈。
心生悲觀。
主張死戰。
分散而逃。
交出兇手，以求宗門不滅。
……
在邪天所言的還不小的麻煩尚未真正降臨之際，其具備的恐怖，已經讓陰陽宗朝分崩離析前行。
但哪怕再紛亂，大殿內的氣氛，也在漸漸統一。
悲觀。
在這種情緒的引導下，極個別主張死戰的長老，也彷彿認識到了死戰的可笑，漸漸無力。
始終未開口的，是恆言、劉遠和門智。
他們不僅沒有開口，初時的惶恐不安、悲觀絕望等負面情緒也在漸漸被平靜所取代。
似乎已經平靜到了極致，門智幽幽吐出一語。
“他殺了無量榭八位佛子，他殺了彌勒齋圓霸，他殺了仇天。”
有長老下意識起身，想要回一句你這是廢話。
然而尚未開口，他便陡然怔住，無法言語。
而大殿，也因這三個他殺，陡然爲之一靜。
同樣是靜，卻有所不同。
入殿時的靜，是對邪天三殺帶來的三大超級勢力的恐怖之靜。
此時的靜，確實因邪天三殺本身帶來的震驚之靜。
是啊……
我們最應該震驚的，不是他三殺之事麼？
漸漸地，衆長老面孔漸漸精彩起來。
但精彩得茫然。
因爲在場長老，沒人知道邪天三殺的具體情形。
見局面差不多了，恆言才淡淡開口。
“古昌，將你知曉的，關於小……小師祖的事，一字不漏地說出。”
“是。”
面色無比複雜的古昌，是衆真傳中唯一清醒過來的。
他起身一禮，嘴脣翕張間，將自己知曉的事，一字字道出。
每一字，都是一道驚雷。
“小師祖從上至下衝入虛空本源迷霧，口道滾遠點三字，迫天外宮秦墨等四位真傳退避三舍……”
“小師祖奪晁青之槍，和龍族認親，帶我等入龍冢，進上古福地龍騰九霄……”
“弟子親眼所見，小師祖僅僅爆發煉體之力，便硬生生捶死無恥作弊的衛武……”
“小師祖完全憑自己對天道本源的理解，進入龍騰第三霄……”
“小師祖緊跟仇天圓霸而去，待再回時，搬起浩然金峰，將仇天砸得瀕死……”
……
“最後，”古昌低垂頭顱，看着地面喃喃道，“爆發聖人氣息的仇天，面對小師祖而跪，祈求爲奴……”
說到這兒，長老之中已有身子不穩，摔得人仰馬翻者。
“面對仇天的求奴，小師祖說，要你何用……”
話音剛落，劉遠面容……不，他整個人，都開始了劇烈的抽搐。
“似乎因爲這四字而走投無路，仇天，自我化道，小師祖，飄然遠去……至於，至於無量榭八位佛子，以及彌勒齋圓霸之死，弟子並不知曉……”
場景重現，至此而終。
大殿，靜得落針可聞。
不知曉九個和尚怎麼死的，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即便古昌知曉，衆長老的心頭，也再也裝不下任何一絲震驚。
這樣開天闢地般的震驚，若恆言不開口，或許能持續十年，百年，千年……
似乎只有如此漫長的時間，才能讓他們去想清楚，這個莫名其妙成了自家小師祖的小王八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妖孽。
但時間不等人。
強忍內心和衆師弟同樣的驚恐駭然，他淡淡開口。
“嗯，如今我們知道了，他，就這樣弄死了問情殿的仇天，三長老……”
門智起身回道：“大長老請吩咐。”
“仇天，究竟是何人？”
似乎這個問題很沉重，門智開口有些艱難。
“此人資質與圓霸相仿，卻入過葬土，參加過外域戰場。”
話音落……
啵啵啵……
殿內幾位頭戴道冠的長老，其道冠直接被沖天的頭髮頂起三尺高！
險些因仇天來歷咬斷自家舌頭的恆言，強自平靜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依舊忍不住顫抖着。
雖顫抖，卻堅定，卻興奮，卻決絕……
“我去請老祖出關，諸位，死戰吧。”
話音落，人仰馬翻的長老、道冠崩起三尺的長老、震驚得口外眼斜的長老……
通通站起。
迴音如雷。
“死戰！謹遵大長老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