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的恆言，用平靜的語氣回答了邪天。
又是一陣不長時間的沉默，邪天笑着點點頭，道：“很有可能。”
“所以你纔會告訴我們。”恆言深深注視邪天，“但這不是最大的原因，告訴我，爲什麼？”
“因爲他們還會來……”
這半句話，登時讓洞府內的氣氛驟然凝縮。
衆長老陡然回神，額頭見汗。
因爲邪天太過逆天的表現，他們竟忘了此事！
“折了兩支道兵，兩大道祖丟臉敗退……”
就要用腳趾頭想他都知道，下一次，兩大超級勢力來侵的陣容會更加恐怖！
恆言只感覺有一股壓力，壓力尚未成型，就已壓得他喘不過氣。
“幸好，我陰陽宗有小……邪天……”
下意識想抱住唯一希望所在的恆言，還沒來得及看向救命稻草，便聽到了讓他絕望的聲音。
“而我，不適合操控鎮妖聖手大陣。”
邪天說得很認真，語氣也很重，似乎在表達自己的意思之餘，也想告訴衆人他沒有開玩笑。
但洞府中的長老，沒有一個相信。
然而，邪天又有必要騙他們麼？
沒。
所以他們此刻心中，正在認真琢磨不適合三個字。
不多時，恆言自嘲一笑，問道：“除了你，誰還適合？誰還有資格適合？”
邪天尚未迴應，門智搶先開口，語氣至誠。
“小……邪天，我們這些人，絕對是和陰陽宗同生同死的，但也請你務必相信，即使你此刻想離開，我們非但不會阻止你，反倒會豁出性命替你斷後。”
邪天怔住之時，四長老柏俊淡淡笑道：“我二人不熟，但爲你，我不會惜命。”
“所以，”此時的劉遠，也未表現出任何對邪天的不服，認真道，“若你真認爲下次我們必輸，那馬上走！不要有任何耽擱和遲疑！”
……
衆長老或微笑或平靜或認真的言語，讓邪天認識到了一件事，對方錯誤地將不適合三字，理解成了自己判定下次陰陽宗必然會被兩大超級勢力葬滅的含蓄之意。
雖說是誤會，卻也讓他感受到了陰陽宗衆長老的關心和愛護。
而這種愛護很單純，單純到他僅僅只是展現出了在陰陽九極方面超高的悟性，便讓一干長老甘願豁出性命的地步。
“可我，真的不適合啊……”
邪天心頭微澀，腦海中又浮現出仇融、寂無，以及隱於虛空中的金慧上師。
兩位道祖且不說，單單是金慧上師無形間散發的只針對他的冥冥關注，就讓他明白被他操控的鎮妖聖手大陣，無法應付對方。
因爲真正修行陰陽九極的，是他的分魂和第一靈根——蠢萌靈根。
他的本體，僅僅擁有對陰陽九極的感悟。
“單憑感悟，即使我冒險全力以赴，鎮妖聖手大陣的威力，也不足以發揮到威脅道祖的程度……”
洞府，再次陷入被邪天主導的沉默。
恆言很奇怪邪天的沉默。
“莫非，他根本不是此意……”
思及此處，恆言強忍未知的恐懼，輕聲問道：“除了你，誰還適合？”
邪天沒有回答，只是平靜擡頭，視線穿過頭頂破洞，落在早已變成黑點，卻還在哇哇瘋叫的劉老六。
“老六？”劉遠就跟被人敲了一棒，愣愣道，“不，不是吧？”
“正是他……”聲音一頓，邪天笑道，“正是這個不成器的傢伙。”
恆言此刻沒心情奇怪邪天針對劉老六的苛刻言語，沉聲道：“你是說，要讓六長老接替你，真正操控鎮妖聖手大陣？”
見劉老六被自己一語氣得漫天亂飛，邪天認真道：“他是最好的人選，雖然我對此不抱什麼希望。”
衆長老苦笑，恆言更是嘆道：“老夫相信，老六是除你之外，唯一一個真正領悟陰陽九極的人，但他如今神智大亂，又被你譏言……”
話未說完，注視劉老六的邪天幽幽開口，似有莫名玄奧。
“陰陽九極的宗旨，本就是一個亂字啊……”
被這句話弄得很是懵逼的衆長老，還沒來得及思考話中深意，就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齊齊擡頭望天。
天很小，只有洞口大。
劉老六更小，猶如天際一黑點，滄海一微粟。
但這一黑點在他們注視的瞬間，就停止了瘋遁，凝於蒼穹。
一瞬後，這黑點開始擴大，先是佔據了洞口般的天，似乎還意猶未盡……
當衆長老仙念探出洞府時，就發現陰陽宗方圓百萬裡，已經陷入無邊黑暗。
而這黑暗，全因代表劉老六的那一個黑點而生。
莫名地，衆長老心頭就滋生了無限惶恐。
因爲這隨着劉老六修爲暴漲而瘋狂擴散的黑暗，讓他們感覺自己身處之地完全變了樣。
歲月不再僅是順流。
虛空不再僅是虛無。
黑不再僅僅是白。
殺戮不再僅僅是死亡。
……
一切都顛倒了。
不。
是一切都亂了。
在這片一切都亂了的天地中，他們用數百萬年甚至更長時間積累的修爲，再無一絲作用。
因爲他們修爲所持的根基——天道本源，大亂。
“這，這便是真，真正的陰陽九，九極麼……”
恆言惶恐的聲音，顫抖響起。
蒼穹之上，無盡黑暗之中，也響起了一聲落寞的嘆息。
“沒錯，大師兄，這，便是真正的陰陽九極。”
話音落，籠罩數千萬裡方圓的黑暗倏然消褪，重新化爲邪天洞府之上的蒼穹一黑點。
但與此同時，修爲攀升至半步道祖的劉老六，卻也出現在了洞府之中，邪天面前。
出現在邪天面前的劉老六，是個粗獷漢子，此時眸中瘋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漆黑中流露出的落寞、深邃、痛苦、釋然，以及感激。
“恭喜前輩破開迷障，迷途知返。”邪天抱拳對劉老六一拜，真摯祝賀。
劉老六複雜一笑，上前一步，半跪落地，不等邪天阻止，便沉聲道：“多謝相助，劉老六，不忘此恩。”
看到這一幕，呆滯的衆長老忽然就明白了，邪天爲何屢屢對劉老六出言相譏。
“亂……”
“陰陽九極的宗旨，是亂之一字……”
“老六神智混亂，卻還不夠亂……”
“是以他，他故意出言相譏，讓老六神智更亂，卻在亂到極致時，再道出陰陽九極宗旨，畫龍點睛……”
……
簡單幾句話，便爲陰陽宗造就出了第二位半步道祖……
此刻衆長老眼中的邪天，頭頂似乎就刻上了小師祖三字，光輝璀璨，釋放着讓人膜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