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坐在神韶雕像前的邪天,並不知道古劍鋒正在滿足自身想當叔叔的惡趣味。
他早已擁有了把神韶陛下從歲月長河中撈起的能力,卻一直沒有這麼做。
如今看來,他覺得自己的選擇不僅是對了,而且是太對了。
總有些人有些事,必須呆在美好的回憶中——
哪怕回憶看上去,不是那麼美好。
但和殘酷的現實相比,已經算好得了。
陸壓的兩隻手指,有一隻必須留在先鴻山,只有如此,先鴻山纔有資格成爲九天寰宇最後希望的庇護之地。
如此一來……
就只剩一根手指了。
陸壓要用這根手指面對魔妮兒,怎麼看都是不現實的——
而這,還是在魔妮兒不會付出巨大代價,幫邪帝再度成帝的前提下。
一旦魔妮兒願意不顧一切幫邪帝,那就不是不現實的問題了,而是吃點兒好的範疇了。
“想什麼呢?”
老爹戒酒了,人也精神了不少,邪天很有些欣慰。
“老爹,你說若是陛下的話,他會怎麼選擇?”
老爹想了想,搖頭道:“沒可比性,陸壓兄弟又不是九天主宰。”
邪天想想也對,站的位置不一樣,思考方式也不一樣。
“若陛下擁有那種能力的話……”經過長時間的思考,老爹慢吞吞嘆道,“結局也差不多。”
“爲何?”
“因爲陛下也是父親,而且這個稱呼,纔是他最在乎的。”
老爹似乎明白了邪天困惑的地方,笑呵呵道:“你沒當爹,所以不明白,有些事不是思考就能解決的。”
“那要靠什麼?”
“幹就完了。”
當邪天想明白乾這個字蘊含的深意後,老爹已經跑得沒影兒。
邪天苦心經營良久,沒能給九州界誕下小少主,已經成爲九州人的心病。
但敢在他面前提這種事的,也只有老爹。
即便是老爹,在說出這四個字後,都撒丫子就跑。
他倒不擔心小屁娃打他,但一個爲老不尊的名頭,他也是必須要敬謝不敏的。
“真是,我什麼時候讓你們失望過……”
邪天摸着鼻子悻悻一語,然後看了眼神韶的面孔,暗歎一聲父親,起身離去。
陸壓只有一根手指了。
這就是最爲殘酷的現實。
想要改變這一點,老人已經無能爲力。
而他也不能將希望寄託在下一代,譬如小鈴鐺身上。
“只有再走一趟了……”
“去哪兒?”聽到邪天輕喃的陸壓,出現在面前。
邪天道:“你現在哪兒也去不了,問也白問。”
陸壓笑道:“即使魔妮兒要幫邪帝,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完成,再說……”
“再說?”
“讓你糾結的,應該不是去哪兒的問題,而是來不來得及的問題,對麼?”
邪天默然。
陸壓見狀,輕輕道:“我能幫你花更少的時間抵達目的地。”
“這也是宙棺之力?”
“當然不是。”陸壓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麻衣,眸中掠過一抹懷念,“這衣衫,是你娘縫製的,穿在身上多年……”
說着,陸壓將其脫了下來,遞給邪天。
但邪天接過來的,卻不像衣衫,重得像是一片寰宇。
“這麻衣不僅能保護你,還能隨你心願咫尺天涯。”
邪天擡頭看了看陸壓滿是傷痕的上身:“那之前,你穿什麼?”
陸壓沉默少頃:“穿鎖鏈。”
“所以在遇到娘之前,你就和宙棺有聯繫了,能講講麼?”
陸壓搖頭道:“這不是你該操心……”
邪天笑着打斷道:“我和宙棺的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邪天追根究底。
陸壓嘆了口氣,轉身回走:“去吧,別以爲我沒衣衫穿了。”
目送陸壓離去,邪天久久不語。
麻衣很重。
卻不是責任。
因爲脫了麻衣的陸壓,依舊給他揹負太多的感覺。
想了想,邪天一個閃身來到某條小河邊,將麻衣拖在手裡,漿洗完後,又來到了先鴻山自己的院落裡,將衣衫亮起。
“飛……邪天!”
門口響起的,是陸鬆無比驚喜的聲音。
他簡直不敢相信,將木馬都帶走,以示斬斷和陸家聯繫的少主,會再次迴歸。
“麻衣洗淨了,幹了讓他穿上。”
“麻衣……”陸鬆這纔看到麻衣,瞳孔一縮,旋即笑道,“這是你的了……”
“娘不會給我縫這麼難看的衣衫,”邪天笑了笑,和陸鬆錯身而過時,忽然擡頭看向先鴻山腳,頓時笑了起來,“恭喜了。”
目送邪天離去,陸鬆還一臉疑惑,不知道邪天恭喜自己什麼。
但下一刻……
他就聽到了村口的騷亂聲,正要大發雷霆,耳朵卻是豎了起來。
“是誰擅闖……誒?”
“你,你是……”
“嘶!你你你……”
“媽呀,鬼啊!”
“鬼你個頭啊!你,你是密,密哥?”
……
當邪天站在九天寰宇和域外虛空的交界處時……
陸鬆和陸密這對失散無盡歲月的父子,正抱頭痛哭。
這讓邪天心頭好受了不少。
“性子真是穩……”
笑着吐槽了一句現在才返回先鴻山的陸密,邪天一腳踏出九天寰宇,進入域外虛空。
沒了孔晴的拖累,他的速度暴漲了數百倍。
但要抵達目的地,他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因爲那東西,在域外虛空中也從來沒有停頓過。
“他去哪兒了?”浩帝皺眉詢問。
“他沒說。”陸壓搖頭,想了想,“應該是混宇之門。”
“哼,還不是你給害的!”浩帝瞪了眼陸壓,“要害我浩兒成了寡婦,老子便投了魔妮兒!”
陸壓知道浩帝生氣的原因,笑着勸慰:“親家公不要着急,抱孫子這種事急是急不來的,一切自有天意不是麼?”
浩帝臉色一黑,罵了句無比現實的話:“老子就是天意!”
想到浩帝的身份,陸壓無言以對,只能苦笑。
待浩帝離去後,他來到了邪天的院落,看着麻衣,眸光恍惚。
麻衣很乾淨,從來不用洗。
邪天卻洗了。
所以邪天洗的並不是污漬。
陸壓很輕易就能明白這一點。
所以看着看着,他的眸光就從恍惚,變成了老懷大慰。
“飛揚,爹不需要你幫爹分擔的,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