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風無相靠在椅子上，眼神有些散亂。
巫瓏看着他，心中也有些慨然，她知道這個男人揹負了很多東西，國仇家恨，生死離別，皆在其中。
此刻，他隨着自己來巫族，或許也是想在這裡從新找到希望。
巫瓏低聲道：“風無相，你給我講一講，巫族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吧。”
風無相伸了個懶腰，道：“巫族最大的問題是閉塞，掌權的老輩人物早已被時代淘汰，思想早已落後，卻不思進取。”
“與大涼國所謂的交易，只是治標不治本的嘗試，不足以對巫族產生根本性的改變。”
巫瓏道：“可是長輩們想的也沒有問題，他們對後代這樣教育，也的確是怕人口繼續流失。”
“畢竟巫族和外面的差距很大，若是對孩子們坦白這種差距，孩子們一定會選擇去外面生活。”
風無相搖頭道：“錯，這種說話只是基於理性層面，卻忘記了只要是人就有情感，就有自己的根。”
“你們的教育應該是，坦白真相，讓他們知道一切，認清差距，同時...教會他們感恩，教會他們熱愛自己的民族和故鄉。”
“這種情況下，無論外面有多好，都有大批的人學到本事，回到家鄉，建設這裡。”
“一代兩代人過去，這裡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纔是出路。”
“人，畢竟是懷舊和感恩的。”
說到這裡，風無相笑了起來，道：“打個比方，你巫瓏哪怕以後成爲驚豔萬古的神祇，你會忘記你的啊爹阿孃嗎？會忘記當初收留你的阿伯嗎？”
巫瓏搖頭道：“絕不會。”
風無相道：“如果他們還活着，你會不會對他們好？”
巫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風無相沉聲道：“但是你突然有一天發現，你阿爹沒死，你阿孃阿伯都沒死，只是躲了起來，活得好好的。”
“他們這麼做，只是爲了讓你體會到巫族的苦，只是爲了讓你出去學本事報答這裡，你現在學到了，又會報答這裡嗎？”
巫瓏想了想，才道：“不會，因爲他們騙我。”
風無相道：“所以說，現在巫族長大的孩子，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明白了這種欺騙，是不會回來的。”
“這纔是巫族的癥結所在。”
巫瓏道：“所以我掌控巫族之後，我第一件事，應該改變教育，改變這裡的思想。”
風無相點了點頭，繼續道：“同時，改變這裡的門戶桎梏，大膽的讓族人學習武道、文道、陣道等，也大膽把巫道傳出去。”
“交流可以促進發展，可以創造巫族的影響力。”
“武道、文道之所以繁榮，就在於人人都修煉，巫道若是還固執門戶之見，那就永遠不可能繁榮，不可能影響這個世界。”
巫瓏深以爲然，點頭道：“是的，應該把巫族的格局放開，放大，與世界建立深深的聯繫，纔不會被世界拋棄。”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又道：“但是...風無相，我們巫族真的還有那麼多時間嗎？”
風無相道：“顯然沒有了，但必須那樣做，因爲神靈下界可能帶來滅族之災的同時，也是一次世界格局的洗牌。”
“在這次浩劫之後，巫族只會得到四種結果。”
巫瓏道：“第一種結果是滅亡。”
風無相道：“第二章結果是，無論誰勝，巫族依舊如此。”
巫瓏想了想，道：“第三種和第四種呢？”
風無相笑了起來，淡淡道：“第三種是成爲神靈的狗，第四種是成爲新時代的一方霸主。”
“不改變，只有前三種可能，改變，第四種可能性就會出現。”
巫瓏眼神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她看向風無相，道：“我一無所有，只有你能幫我。”
“此刻你幫我，未來我會幫你，盡一切力量。”
風無相輕輕笑了笑，敲着桌面道：“那我就會一會巫族的強者。”
......
天明，紅日初升。
數萬巫族聚集在河灘平原之上。
建議的審判臺已然搭建，四周貼滿了巫瓏令二十多位強者喪命的事實公告。
五大長老坐在兩旁，高臺上坐着族長和大祭司，只待巫瓏到來，便會以族規宣佈她面壁三十年的消息。
風無相坐在椅子上吃着早餐，旁邊的採果也跟他一起吃着，邊吃邊掉眼淚。
風無相道：“怎麼了？東西不好吃？”
採果癟着嘴，哽咽道：“我阿爹回不來了。”
風無相愣了愣，隨即嘆了口氣，道：“節哀，犯下大錯的琉璃祭司，即將被審判。”
採果擡起頭來，道：“阿爹回不來了，琉璃姐姐還有離開我們，我好難過。”
風無相瞳孔頓時一縮，眯眼道：“她害死了你阿爹，理應被審判，你卻心疼她？”
採果臉色有些蒼白，但還不太知事的她無力反駁，只是道：“可是...可是琉璃姐姐是好人，她不會害我阿爹的。”
風無相摸了摸她的頭，輕輕笑道：“孩子，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百姓是純樸的，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他們知道誰對他們好，他們記得住曾經的恩情。
巫瓏這些年對巫族的付出，百姓都看在眼裡，這是她最大的資本。
臺上的族長已然高呼了起來，將所謂的罪行公之於衆。
“鑑於琉璃少祭司犯下如此大罪，又考慮到她曾經的貢獻，大祭司和長老會共同決定，將琉璃少祭司打入流光洞，面壁三十年，期間不得外出。”
義正辭嚴的聲音傳遍四周，卻幾乎沒有得到什麼歡呼，而是一聲聲嘆息。
近十萬百姓面面相覷，神情複雜無比。
一些不知事的孩子已然哭了起來，被家長捂住嘴巴。
“琉璃姐姐不是壞人，爲什麼要關她？”
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傳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兒滿臉赤紅，瞪大了眼睛。
他的阿孃連忙把他拉到身後，對着四周歉意一笑。
風無相不禁笑了起來，十二三歲，剛剛有些知事，膽子大，夠叛逆，怪不得喊得出來。
巫族族長大聲道：“琉璃少祭司何在，還不出來接受審判！”
聲音傳遍四方，在天地之間滾滾回蕩。
無數百姓東張西望，到處找着琉璃祭司。
而過了幾個呼吸後，淡然自若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琉璃祭司在此。”
巫瓏穿着暗紅的祭司袍，頭上戴着繁複精美的配飾，赤腳懸空，緩緩飄來。
此刻的她，一改頹勢，全身散發着逼人的氣勢，眼中都蘊蓄着光芒。
這似乎不是她的審判場，而是加冕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