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2章

立海大附屬國中部自去年開始, 一直流傳着一則兄友弟恭的美好故事。

傳言,網球部的最佳新人、明日之星、註定要打敗立海大三個怪獸的後輩切原赤也,自從其能力得到村哥、田哥和二哥的認可, 說過次數最多的話逐漸轉變成以下幾句。

“部長, 我錯了!”

“副……副部長, 我錯了, 不要啊——”

“部長和副部長……這次, 是我不對!”

“真……真田副部長,請不要再打我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次怎麼和副部長交代……我會被他狂扁一頓的。”

而被他自己標榜爲口頭禪的“讓我把你染紅”, 或者“我要徹底擊潰你”,往往尚未說出口就被扼殺掉, 連帶着主人被滅了五感傻逼西地獨自站着, 或者鼻青臉腫地倒在球場上。更有甚者, 他會被真田哥斯拉毫無懸念每出必中的鐵拳襲擊,從海帶變成醋昆布。

而這一次, 那羣從從小生長在異次元的,大腦構造和平常人迥異的後援團成員們,同樣準時地出現在真田對切原施暴、幸村含笑圍觀的場景,口吐白沫地讚歎着:“真田君每次都孜孜不倦地教導着切原君,甚至不惜給自己抹上‘暴力’這一灰色形象……愛的鐵拳, 愛的鼓勵, 真是基友情深、基友情深吶!”

跡部雨音只能無奈地往後退好幾步, 以免受到真田暴怒的波及——果然, 她是穿越過來的……否則, 和這個次元的女性那超凡的思維格格不入的違和感是怎麼回事?!

她聳聳肩,轉身走向社團辦公室。今個的海帶格外可憐, 一點點失誤就招來真田兩個毫不留情的巴掌,如果她沒有猜錯,這有大部分的可能性是那天晚上小意外的餘波。

情人節這麼個每位少男少女分別打了一公升雞血的節日裡,仁王雅治極其壞心地挑逗切原赤也突破真田的忍耐極限。隨着口袋撕裂的悶響,雨點般砸下,天女散花般散落滿地的是他們正選收到的所有巧克力。覺察到自己闖了禍的切原赤也立刻停下了腳步。

太遲了!

停的太遲,真田行動的也太遲——於是,他們一行十人圍成一個鬆散的圓,對着滿地的巧克力大眼瞪小眼,場面別提有多詭異。那包裝精美的禮盒沾上地上的殘雪,毫無顧忌地侵佔了大部分的人行道,遠比想象中更加丟人……

小海帶你悲劇了!

雖說狐狸也有錯,可一貫不走尋常路的他,就是把月亮從天上摘下來,真田也不會表現出一點驚奇,只會皺着眉頭詢問:“你這道具又是哪裡買來的?”

因此,這一次的責任全部由切原來承擔,毫無疑問。

堅韌的部長大人還鎮定自若地保持着微笑,真田無視掉切原拼命搖頭試圖證明其清白的良苦用心,伸手就攥住他的衣領,原本就喧嚷的人羣更加鬧騰,浮在所有噪音之上的是切原“啊啊啊,不是我的錯——”的喊叫。

“赤也,你不要再喊了,喊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的。”

仁王雅治嬉皮笑臉地講完,立刻被真田充滿怒氣地瞪了一眼。幾個人在他壓抑的“還不快幫忙撿!”的命令中開始彎腰。數分鐘後,十個人都抱着一大捧禮盒浩浩蕩蕩開在湘南的大道上,天海詩織還擠眉弄眼地說了好幾次“今晚當真不虛此行”。

雨音愁眉苦臉地瞥了她一眼。根據她的經驗,迫於圍觀觀衆太多,無法盡情責罰的鐵面辣手判官真田弦一郎絕不會善罷甘休——事實證明她是正確的——扭過臉頰,她的視線擦過依然恬靜淺笑的幸村精市,盡力甩開他不久前跌倒卻執意要她守密的事實,沿着越來越疏的人羣向遠處望去。

天依然飄着雪,同行的只有柳生一個人有着隨身帶傘的習慣。可這能免費贈與姑娘們的福利,還因爲要幫忙抱巧克力而慘遭夭折。

冬季最後的這場雪下得雖然很有節制,無奈通往車站的道路漫長。沿途和他們同樣方向的路人步履匆匆,頭上都被迫戴上了細雪編織的帽子。淺淺的一層,想必他們幾個也是一樣。五彩的霓虹燈將空氣中飄灑的晶瑩細雪染成繽紛的顏色,從她的角度仰望着十米之外的石頭階梯,正巧能看到階梯上方拐角處的一株繁花樹。

很難相信這個季節有如此繁茂的花樹,花盛如雪,一片片綻在冬夜裡。樹下還站着被包裹得分外厚實的男孩,等人的模樣不斷張望着他們看不到的小巷深處。

一對情侶擦過她的肩膀,戴着毛絨帽的女生擡頭望向那裡,感嘆着那花真漂亮。男孩攬過她的肩膀,半寵溺半無奈地點着她的鼻尖,回答說那不過是某個商店爲了迎接情人節,在掉光了枯葉的老樹枝椏上綁了彩色的絹花,美則美矣,只可惜都不是真的。

虛美不耐看,聽到那男孩解釋的跡部雨音,不自覺地在腦海裡給人約花下的場景貼上“虛假”的標籤,收轉回來的眼睛餘光還能瞥見從巷子裡跑出的人。不是想象中的一個女孩兒,而是三個——前面一個男孩子和另一個雙馬尾女生,後面還緊緊吊着另一個。夜色太過深沉,隱隱覺得那兩個女孩兒都有些莫名熟悉,她卻辨認不出她們的身份。

腳步自動放慢的她被並肩而行的天海詩織拉了一下臂膀,跡部雨音轉過頭來,不期然撞上了仁王雅治從前方投射來的探究目光。她下意識地露出笑容,不出一秒又覺得自己笑得特別傻氣,想撓撓鼻尖來掩蓋一下臉上透露出的心虛,手臂間卻堆滿了文太的寶貝巧克力。進退兩難中只能略低下頭去,再擡起目光,狐狸已經調轉視線,繼續進行永不會厭倦的“逗海帶玩”的日常活動。

他那之前在看她嗎?他是不是也像她不能控制的發呆一樣,動不動就想起她?那一直沒有說出口的回答,會不會是含着笑容的肯定;那不好輕易說出口的心情,能不能正巧和她的一樣?

狐狸難以揣測的心裡,有沒有住着一個人,那個人究竟是自己嗎?

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被矯情的少女情懷無可救藥地包圍,但紛紛擾擾的思緒還是如雨後春筍般不停往外冒着頭,無數的疑問嗡嗡嗡地繞着圈,好想知道答案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去問個明白,跡部雨音走在通往社團辦公室的路上,頗有些自暴自棄地甩着肩。

“哎哎哎?真田君又在打切原君了嗎?他果然又放棄自身形象——”

“喂,淺野你這麼說很過分哎,你究竟是不是‘赤豆飯’啦,切原君被打了耶!”

“我是‘赤豆飯’自然沒錯,可是夏木同學,正因爲是切原君的後援團衆……”

“‘赤豆飯’?你們在搞什麼,初潮來了要補血麼?”

“咦,雲上同學,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切原君的後援團啊,很怪異哎!”

“赤豆飯的話,這麼說應該沒錯吧——”

耳畔傳來其他女生的議論,跡部雨音忍不住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赤豆飯和初潮隱蔽的聯繫就這麼被揪了出來,這讓小海帶情何以堪,王者立海大果然臥虎藏龍……

情人節已經過去了好些天,那日過後,天又陸陸續續撒了點雪。一直堆積着,並沒有完全融解,湘南的大小街道和高矮樹頂,隨處可見那白色的殘跡。

許是立海大附屬國中部的校園人多密集的緣故,雪融得也比其他地方要快一些。偶有清風拂過,樹葉便抖下幾滴剛融化的殘露。從樹下經過的跡部雨音,幾乎是立刻感受到臉上劃過的陰冷。有那麼一兩滴濺進瞳孔,卻沒有生水滲進眼眶的澀澀的疼。

融化掉的雪是溫柔的,不像含着雨的雪片溼重,落在人臉上有着冰冷的刺痛。只可惜沒有放晴的天空,灰色的厚雲濃重堆積,連帶着人的心情也漸漸晦澀壓抑。

“部……部長?”

情緒被沾染上晦暗的色彩,從網球訓練場到社團辦公室這不長的一段路,跡部雨音已然再次陷入自己的心緒,直到幸村精市發出提示意味的輕咳,才猛然回過神來。

除了沒有戴那條專屬的擦汗巾,幸村和往常一般無二,披着網球部運動服的外套,雙手交織放在胸前,帶着淺淺的笑閒聊般地說道:“跡部,最近看你一直心神不寧,出了什麼事情嗎?”

“嗯,最近……”習慣性地應了一聲,跡部雨音忽然住了口,有些顧忌地將目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不知是她的視線太沒有殺傷力,還是部長大人不動聲色的神功超凡入聖,她沒有在幸村臉上發現絲毫不快或者心虛。反倒是她自己,迎着他坦然的注視,竟開始自我檢討起近期所有的大腦缺氧——爲着那尚未知道結果的告白,玩忽職守的事情雖說不算太多,卻總沒有以前的那種專心。

“怎麼了,跡部?聽真田說,今天下午你們A組的化學實驗課……”

幸村一臉的溫和,和跡部雨音越發尷尬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卻恍然不見一般,將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精神繼續貫徹到底。

要說神奈川的立海大附屬,的確是這個縣數一數二好學校,而每個年級的A組,更彙集了所有“別人家孩子”的典型代表。尤其是這一年的國二年級,擅長科目和苦手科目互爲補集的柳生君和真田君一直同霸鰲頭。在大部分人看來,再沒有比那兩位全面發展的天才同班更爲可悲的事情。

於是,三生有幸能和他們分在同一個班,且在同一個實驗組的跡部雨音,在課堂上時不時就被各種打擊,慢慢的也能習慣。每逢到實驗課,她只要抄着手立在一旁,靜候兩位大神包辦一切,最後安安靜靜謄寫實驗報告就好。可這天的化學課,老師超額佈置了任務,跡部雨音終於得到機會重出江湖。

力度沒有把握好,失手扳斷了坩堝鉗不是問題,頂多被老師要求繳納罰款,並揶揄幾句“參加運動社團的女生,舉止果然比一般女生粗獷”;拿着玻璃棒攪拌過快,導致瓷甕一百八十度翻身也可以原諒,畢竟她並非故意,且還有他們組其他兩個及時補救;馬馬虎虎差點弄翻酒精燈也沒關係,幸好真田君的“迅疾如風”並不侷限於網球場。

可最後用試管夾夾着試管放在酒精燈上加熱的步驟,忙着收拾實驗殘局的柳生君突然產生強烈的衝動——學着真田的模樣拍着桌子低吼一聲:“跡部君,你太鬆懈了!”

誠然,真田君已經那麼做了——

一竄耀眼的綠光伴隨着“砰”的爆炸聲,跡部雨音依然保持着手拿試管夾的標準姿勢,在三十多雙眼睛驚愕的注視下,故作鎮定地伸出右手捋了一把已經燎焦的劉海,對老師充滿歉意地露出頗能產生好感的笑容,說:“老師,試管這次沒有壞——”

話音未落,遭受莫名其妙摧殘的試管底部,隨着“噗”的一聲在衆目睽睽在砸到地面,碎玻璃濺起漂亮的花。

“老師,我不是故意的……老師,這次的實驗報告我會好好填寫……老師,所有損壞的器具我會照價賠償……”

被變相提着衣領拎到教師辦公室,跡部雨音結結巴巴說了半天好話,只換來化學老頭陰森森的一句:“跡部同學,你的麻煩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