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歡喜幾人愁

幾人歡喜幾人愁

幸村在東京綜合病院住院一週,除了第一天,就沒再見過跡部。他忍了又忍,在第三天終於按捺不住致電仁王,得到跡部在家休養的消息,這才大大鬆了口氣。放心的同時有些落寞,他已經在主治醫師那裡得知,由於他的身體各項指標均不可思議正常偏上,使得手術的風險降低大半,此次動刀不過是稍複雜的神經手術,只有術後的物理復健比較吃力罷了,若是這樣的話,手術那天,跡部會不會來看自己?畢竟,如今已經不是一週前那樣糟糕到極點需要他親自出馬的狀況了。

這幾天,幸村想了很多,就自己親歷的幾件有悖常理的事情,已經足夠說明,跡部身上有許多秘密,而這些秘密,恐怕親密如仁王和忍足也不甚瞭解。但是那樣又有什麼關係,幸村覺得他的心臟已經強健到就算有人告訴他其實他愛上的是一個外星人也能淡定接受了,他現在只迫切地希望能夠見一見跡部,上次的最後一面還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攪得他噩夢連連,他需要在心底重新定義一個安然無恙的跡部,來安撫受驚甚劇的心靈。

幸村提前一天打電話回家避重就輕坦白了病情,幸村爸爸和幸村媽媽都吃了一驚,匆匆趕到東京探望兒子,確定無大礙後簽過手術同意書又急急地趕回去加班,妹妹幸村千繪自告奮勇地留下來照顧哥哥,在VIP客房住了下來。

直到手術的那天早上,幸村才終於實現了願望。跡部也不是故意當個甩手掌櫃,奈何他的失血性暈眩至今也還沒好,樺地他們愣是不讓他走動,仁王更是賴在他這裡不肯再走了,推說等幸村手術後再回去。跡部理虧中,沒辦法態度強硬,好在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小狐狸混過去了。

跡部和仁王來到醫院的時候,從真田處堪堪得到真相的立海大衆正選已經集結在病房,你一言我一語地給正準備被護士推進手術室的幸村打氣。

看到姍姍而來的跡部,幸村激動得差點要從推牀上坐起來,被跡部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仁王臭着臉,操了手靠在牆邊扭過頭眼不見爲淨。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幸村抖着嘴脣,溼潤了眼眶,緊緊抓住跡部來不及收回的右手不放。

“不用擔心,醫生和我說了,只是個小手術,很快就能結束。”跡部以爲幸村在害怕,用空着的左手拍了拍他的頭頂,柔聲安慰道。

立海大正選裡有一個新來不久的王牌——切原赤也,他沒見過跡部,一看平日高高在上的幸村居然在此人面前乖順如家貓,立即忍不住好奇地發問“你是誰啊?”

“赤也,閉嘴!”出乎衆人意料之外,出聲斥責切原的不是真田,而是柳。切原脖子一縮,乖乖地安分下來。

跡部朝柳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護士恭敬地行禮,提醒道“跡部少爺,幸村君的手術時間到了。”

爲難地看看執拗地抓着自己不放的幸村,從那雙清麗的藍紫眸子裡捕捉到一絲企求,跡部心軟了,拍拍他的手背,承諾道“我在這裡等你,不會走。”

幸村這才滿意地露出笑容,卻仍不鬆手,眼睛緊緊盯着跡部。

“啊嗯,還有什麼要求?”跡部哭笑不得,這幸村哪裡還有半點立海大太上皇的風采,整一個分不到糖果就耍無賴的小破孩。

幸村眯眼笑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一字一頓輕輕吐出一顆驚雷“A bless kiss.”

除了切原,在場所有人都見鬼似的瞪着幸村,仁王更是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好你個趁火打劫的幸村精市!扮柔弱索吻這種事情真是太陰險了!

跡部倒沒有多想,西式禮儀裡,親吻亦可代表一種衷心的祝福,此時此刻,一個祝福之吻非常合情合理。彎腰俯身,蜻蜓點水般在幸村額上印下一吻,勾脣微笑道“這下滿意了?”

幸村微微嘟着嘴,不甘不願地鬆開手,他的本意可不是一個單純的額吻,可惜跡部果然不解風情得很,這麼紅果果的暗示都聽不明白。

安靜地目送手術室的門緩緩闔上,衆人都沒有說話的,一徑沉默。切原卻憋不住疑問,手肘悄悄捅捅文太,很小聲地問“丸井前輩,那個人到底是誰啊?”就算他英文很爛,也聽出了最後一個單詞是kiss,聯合之後的事情,就能猜個大概,他實在是很驚奇,這個長得比部長還漂亮的傢伙,莫非是部長的親戚?

文太也壓低了聲音回答“東京貴族私立冰帝學園網球部長,跡部景吾。”

切原奇道“網球部長?他很厲害麼?”

文太一頓,搜腸刮肚找了一個自以爲最貼切的形容詞“天下無敵。”

切原囧,他和文太經常在一塊玩格鬥遊戲,這種詞一般用來形容終極大Boss,他實在想象不出,中學網球界除了自己怎麼都打不過的幸村他們還有誰能稱得上無敵,文太甚至還給人加上了天下的前綴,太誇張了吧?看幸村的態度,又不像假的,可是就那個富家少爺弱柳扶風的模樣,怕不是吹出來的吧?切原很是懷疑。

幸村千繪猶豫許久,鼓起勇氣站到人前,對着靜默的跡部語出驚人“啊喏……我在精市哥哥的電腦桌面上見過你,可是,你不是個女孩子的麼?還是說,你有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妹妹?”

只聽得聲聲悶笑此起彼伏,跡部臉色鐵青,又不好和一個天真的女孩子較真,死擰着眉頭冷臉駁斥“本大爺是家中獨子!”

千繪小姑娘還想說些什麼,柳輕咳一聲擡手阻止了她再撩虎鬚。跡部可不是一個脾氣多好的人,他可以容忍仁王的家人,卻未必願意容忍幸村的妹妹,真要把他惹惱了,事情恐怕節外生枝。

仁王和幸村千繪也算是認識,冷哼一聲,牽了跡部的手道“小景要不要回房間坐一下?”

跡部搖搖頭“我去找醫生了解手術計劃,你在這兒等着,嗯?”

仁王點點頭,目送跡部對衆人頷首辭別信步離去,長腿一伸,優雅地坐到手術室外的原木長椅上。

“雅治哥哥,那個人生氣了麼?”幸村千繪怯生生地靠過去,有些不安地扭着衣角。

“噗哩~小景纔不會那麼小氣”仁王玩世不恭地卷着腦後的小辮子,一臉莫測“幸村妹妹以後別再和小景說話就好,否則,會有很多人生氣。”

幸村千繪沒聽出仁王話裡話外的意思,只聽到仁王依然生分的稱呼,委屈地紅了眼眶。她今年剛升上立海大國一,常常到網球部等哥哥一起回家,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全體正選。小女生對仁王的別樣心思在網球部早已不是秘密,卻沒人不識趣地對兩人起過調侃。整個網球部,除了丸井文太偶爾接受女生送的蛋糕和巧克力,其餘正選對女生敬而遠之是衆所皆知的。幸村溫和不假,但那是上級式和氣,真田態度嚴苛,魑魅魍魎莫敢近之,柳謙謙君子,凡事公事公辦,柳生紳士翩翩,於無形中製造距離,仁王和忍足混久了,一副斯文敗類的德行愈發深邃,卻也是對女生最不假辭色的一個,至於切原,那傢伙就是一頭蠻牛……扯遠了,話說千繪妹妹暗戀仁王卻礙於他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一直不敢告白,再加上幸村曾出言反對,稱仁王心有所屬,可是她觀察了很久也沒發現仁王對哪個女生特別殷勤,不免有些不服氣。幸村家端的好基因,兄妹兩人均出落得花容月貌楚楚動人,追求者甚衆,千繪就不相信了,憑自己的美貌和聰慧,仁王就沒有一點動心?

縱觀四周,唯一讓幸村千繪自慚形穢過的,是哥哥電腦桌面上那位拈子若花的絕世美人。鍾靈毓秀不足以形容那人之萬一,那種淡雅怡然的神韻舉世無雙,無論千繪怎麼追問,幸村也不肯透露此人是誰。她猜那美人是大嫂來着,哥哥這樣遮着掩着,莫非是對方不願公開?今兒一見之下,驚爲天人,卻也大大的失望了,美人竟然是個男生!她從未見過哥哥如此信賴一個人,哪怕在祖母和爸爸媽媽面前,哥哥也是從不撒嬌的,是因爲生病了,才如此脆弱麼?千繪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爸爸媽媽來的時候,哥哥還很鎮定的。

“對了,真田”仁王突然想起報告一件事來“青學網球部的手塚部長提議讓我們和冰帝三校正選來個混合集訓,地點在輕井澤,小景已經安排好了。”

真田黑了臉一陣氣苦,你們都安排好了,還來問他做什麼?沉聲悶悶地道“知道了,什麼時間?”

“噗哩~小景說等幸村復健幾天再一起去”仁王懶懶地閉上眼睛,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他那根寶貝辮子“Sa,沒有意外的話,大概就是一個半星期後,關東大賽決賽之前這樣子。”

“嗯,學校方面我會負責交涉,落下的課程找時間再補回來。”真田一板一眼地答覆,腦子裡飛快運轉起來。

走廊裡又恢復寂靜,手術室門上的紅燈刺目地亮着,讓人沒來由地心慌煩躁。

“仁王,聽說跡部前幾天在冰帝和聖魯道夫敗部復活賽後暈倒了”柳睜開眼睛,炯炯地看着仁王“跡部的臉色不好,一個人沒關係嗎?”

“啊,不愧是柳,消息很靈通”仁王仍是那副氣人的輕佻模樣,懶洋洋道“小景在家休養了幾天,出來走走也好,沒事。”

雖然間接承認了柳的消息無誤,但仁王打太極的功夫也很厲害,幾句話應付過來愣是半點有用的訊息也沒有。豎着耳朵期待探聽到更多消息的幾人皆無比怨念地瞪了仁王一眼,暗自氣悶。

幸村千繪納悶了,看起來,除了切原,網球部每個人都認識那位……跡部君?這個姓氏有點耳熟,在哪兒聽過?千繪努力回想,突然靈光一閃,對了!全名應該是跡部景吾!東京那個最有名的貴族私立冰帝學園的風雲人物!真是奇怪了,兩個學校對立的網球部,難道不應該是敵非友纔對?爲什麼他們卻是相處得很融洽的樣子?千繪糾結了。

跡部仔細檢查過幸村的最新檢查報告和手術安排,再三確定沒有疏漏之後,長出一口氣,回到手術室外。仁王拉着他坐下,絮絮叨叨地問東問西,交握在一起的手沒再鬆開。空氣稍嫌冷肅的手術室外,不經意地漸漸透出幾分溫馨的暖意,立海大諸君對兩隻這種旁若無人的態度習以爲常,沒人想要出聲打擾,都默默地側耳聆聽着。

女人的直覺很靈敏,幸村千繪亦很聰明,在仁王和跡部其樂融融的氛圍裡,第一時間發覺了仁王的異常。看着仁王一反平日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態度一臉認真,彷彿認定了生死相隨的依賴模樣,她震驚地張大了嘴巴,滿臉不可思議。原來,哥哥並沒有騙她,仁王果真是心有所屬,只是他心儀的那個人,竟然是同爲男生的跡部景吾!

手術室的紅燈叮的一聲轉爲綠燈,驚醒了沉浸在惶然失措中的幸村千繪,在醫生摘下口罩宣佈手術成功的喜訊後,恍惚地想到,那麼,一直把跡部景吾的照片放在電腦桌面上不曾撤換的自家哥哥,究竟是基於敬仰還是難以啓齒的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