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箭隊是什麼?”紅鸞話音剛落,就聽“嗖”地一聲巨響,明日長空裡,一線墨黑劃破空際,氣勢雄渾撼動天地,帶起正風凜凜劈風斬浪而來。紅鸞雙眼一眯,左右雙掌齊發一把推開雷震天和宇文熠。接着長劍一抖,回捲起劍氣一蓬迎頭擊出。
“不要!”
宇文熠突然大喝一聲,腳下一點飛身過去想要阻止。
可是已經晚了。
兩股力量赫然相撞,只聽“砰”地一聲,那飛來重箭自箭頭爆開,“唰”地一下散出無數牛毛小針。當真是一場漫天花雨,想躲已是不急。
危急當口,紅鸞忽地跳上前,掄起長劍綻開一片渾然劍氣擋在宇文熠和雷震天之前。劍光裡,不顧回首大喝道,“快走!”
宇文熠瞪着眼睛,看着不斷被打落的毛針,目光幾經變幻,終是一跺腳,伸手去扯雷震天。哪知他手剛碰上雷震天衣袖,便被他一甩手臂震了開,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站穩。
雷震天一回頭,虎目圓睜,眸中盡是氣恨之色,“你走!貪生怕死的鼠輩,爺爺不屑與你一起!”
說完,長刀一揮,一把拍在宇文熠胸口。
這一刀力道之大,直直把宇文熠打飛出去好幾仗。宇文熠腳下連踢,一連借了幾處着力才於御花園外側穩住身子。剛一停下,便覺喉頭腥甜張口噴出一蓬血霧。他擡袖擦嘴,一揚首間便頓住了動作,看着前方的混戰,瞪大的眼瞳裡映出一人自拱衛的親衛中走出,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大弓。
宇文政送走賀蘭殤,帶着親衛趕到御花園的時候正好看到紅鸞散開頭髮的一幕。雖然已經換了臉,但那身影,那氣勢,那爽朗的毫無所忌的笑,讓他在第一時間便確認,來人就是昨日從王府裡帶走宇文熠的人。
宇文政揚起脣角,用淺笑掩飾了內心裡的激動,“傳鳳舞箭!”
鳳舞箭,箭驚神。是大越拱衛禁宮安全,名號響動九州的神箭。其箭之驚神處不僅在於其本身體積的巨大,一箭射出開天闢地的力度,最最重要的,是破箭時天雨梨花的壯觀和陰損。誰能想到,這樣一柄箭裡,竟然藏了那麼多的牛毛小針,且個個帶毒,見血封喉。
紅鸞和雷震天一起揮開如霧毛針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箭尖直指着她的彎弓。
弓很大,足有大半個人那麼高。弓身純金打造,豔陽下泛出金燦刺目的光。
宇文政高舉着金弓,笑容溫和典雅,只看那張宇文家人特有的俊臉,實在很難相信這樣的一個看起來溫文儒雅的王爺會在此刻成爲一個劊子手。他笑得那麼溫柔可親,那麼淡定從容,好似自己手裡拿着的不是傳說中金神鳳舞,而是上好的美酒佳餚。
他啓脣,脣角挽出一個比金光還要刺目的笑,“天雨梨花的滋味如何?現在你身上,至少已經有三處穴道被封。本王知道你厲害,但接下來你若是再妄動真氣,必將毒發身亡,血濺當場。這還不算什麼,可惜的是,你這如花少女將要死得面目全非了。”
“小師父,你受傷了?”着急之下雷震天也忘了掩飾身份,一開口便將自己泄露了個清清楚楚。
宇文政目光一閃。既然要抓宇文熠,自然早已將他身邊的人摸了個清楚。知道一直在幫他的一個丫頭叫紅鸞,更知道這丫頭能耐地收了厲王身邊的霸王刀雷震天做徒弟。
宇文政哈哈一笑,道,“先前本王還在納悶,禁宮守衛森嚴,你們是怎麼混進來的呢。原來是厲王帶來的啊,這下,本王可得好好找厲王談談,讓他給個說法纔是。”
管他西涼厲王名聲如何響亮,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而已。
聞言,雷震天大笑一聲,霍霍上前,一把扯開臉上面巾,黑着臉道,“你不用廢話了!幫助小師父是我雷震天自己的決定,跟王爺無關。你以爲你們大越皇宮是什麼銅牆鐵壁,爺爺我想來便來,想去便去!”
雷震天原本嗓門就大,此時怒喝之下,更是聲如洪鐘,震得周邊人耳膜發痛。遠遠傳了開去,怕是宮城外的人都聽到了。
“哈哈哈!乖徒兒,說得好!”紅鸞一抹臉上污血,露出半面粉白。打了這半日,渾身上下早已不知道濺了多少人的血。一張小臉上什麼顏色都有,當真花俏的緊。她一拍雷震天的肩膀,笑嘻嘻地看着宇文政。“王爺,您似乎忘了,您家的小世子還在我的手中呢!”
難得宇文政聽他們嘮叨半晌還能面色不改,尤其在聽了紅鸞的話後更是風情無限地一笑,“不過是一個孩子。等將來本王成就大業,廣徵美女,還怕會少了子嗣?”
紅鸞雙眼一眯,冷聲道,“有你這樣的父親,宇文志真是可憐的緊,難怪小小孩童親哥哥也不親父親。廢話不多說,今日,我們師徒二人就要大搖大擺地從這裡走出去。你還有什麼手段,儘管放馬過來便是!”
話畢,悠然轉身,拉着雷震天就走。
身後,傳來隱隱錚錚之聲,那是弓箭因拉到一定張力,超過飽滿之態所發出的聲音。如此勁道的弓弦,意味着即將射出去箭,將會是何等的勇猛之極。
“砰——”
一聲巨顫,顫得不止宇文政突然放開的弓弦,還有那些跟着牽動的,糾結難覆的心。
宇文政撒手放箭,錚然之聲顫動天地。
同一時刻,紅鸞揮掌回身,拍開她一直拽着的雷震天縱身迎向了那激射而來力發千鈞的利箭。
長箭如鷹,展開黑色巨大的翅膀,煽動地空氣都在跟着顫抖。大地風起,吹得紅鸞髮絲紛飛,張揚如魔。
箭擊向她,她迎着箭,一人一箭於半空裡,迎合。在即將碰頭,眼看着箭尖就要洞入少女嬌小身體的時候。那身體突然一個扭身,以一個難以想象的詭異婉轉繞過了箭身,手中軟劍同時挽了個劍花,凌厲森然的劍氣掃向了微微露出驚恐之色的宇文政。
從射箭到紅鸞迎箭,再到一人一箭交錯繞開不過是一剎那間的功夫,誰都沒有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變故。等到一衆人反應過來之時,紅鸞的劍已經指到了宇文政的眉間,逼着他一步步往後退。
劍與眉心不到一寸,只要再往前送一下,饒是宇文政再高的武功,也休想逃過紅鸞這放手一搏的必殺之擊。
而就在這時,就紅鸞以爲自己即將得手,打算送出這一箭的時候,跟她臉對臉相視的宇文政突然一笑。這一笑實在詭異的很,讓人不由地便產生一股冷意。她凝望着宇文政眼眸,終於從那含笑的眸子中,看到剛纔自己繞開的那支箭,正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回射而來,瞬間到了背心。
該死,這竟然是一支迴旋箭!
躲,就失去了殺宇文政的機會。不躲,那就意味着……
“既然是要死,黃泉路上,拉着你一起作伴,可好!”紅鸞大笑一聲,笑聲裡,她不顧那逼到後背,近在咫尺的利箭。不聞察覺出她意圖,驚恐嘶叫的呼喊。她忍着全身蝕骨般的劇痛,突然發力,將手中的長劍毫不留情地送入了宇文政的胸膛!而就在這時,身後的利箭也已到了跟前,呼嘯着射進了紅鸞的背心。
“砰!”
“噗——”
快!一切都發生地是那樣的快!
快到紅鸞來不及回身,來不及反應,更來不及拒絕,就已經被身後突然撞來的大力給推到了一邊,連着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扣住地板的夾縫,紅鸞霍然擡頭,終於看到剛纔在最危急的時刻將她撞開的雷震天,以及他胸膛上,那穿胸透骨的驚心一箭!
“小雷!”以劍撐地,想要從地上爬起,每動一下那已經深駐在體內各處經脈的牛毛針便一陣亂竄。那種痛,是由自全身每一處都發出的如毒蠍啃咬般的細碎刻骨,糾纏着全身上下每一處神經,消磨着她漸漸流失的意志。
“唰!”
數十柄刀劍齊刷刷地架在了兩人的脖頸上,織成密密的劍網。紅鸞卻看也不看,強撐着站起身,任豆大的冷汗自蒼白如紙的面頰上流下,一顆顆低落在這沉睡了幾百年的冰冷石板上。
她動,架在她身上的刀劍也跟着動。一步一步,紅鸞走到雷震天的身邊,顫抖着手封了他身上幾處大穴,又從身上摸出僅剩的一顆藥丸,塞入雷震天口中。若此時有醫者在跟前的話,就能夠認出紅鸞喂入雷震天口中的天露雪花丹是何等的珍貴。那是天山老人獨門秘製,專門給紅鸞關鍵時刻續命的丹藥,卻在今日一連損失了兩顆。
“你怎麼樣,要不要緊?”紅鸞看着雷震天胸口前那支穿透了前胸後背,足足有女子兩指粗的烏黑鐵箭,銀牙咬破了血脣,血氣衝了一口腔。她伸了伸手,卻又在快要碰到箭身的時候縮了回來。
不行,她沒有把握。師兄不在,她沒有內力輸給雷震天,現在拔箭肯定會喪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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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天癱坐在地上,微微擡起頭,原本黝黑的膚色此刻竟都已蒼白。他望向紅鸞,有些渙散的眼神在這一瞬間變得閃亮,咧開嘴,笑得傻里傻氣一如從前,“小師父放心,我,我沒事!這點……這點傷還不算什麼……”
不過是一句話,卻讓雷震天重重地喘了好幾口的氣。
紅鸞想要說什麼,卻覺得喉間像是梗了個大石頭,怎麼用力都吐不出聲來。她突然撲哧一笑,笑得花枝亂顫,笑得冷汗潺潺,“傻徒弟!說你傻,你還真的傻,你幹嘛要替我擋這一箭呢!我死了,不就再沒人欺負你了麼!”
雷震天嘿嘿地笑,他一笑,帶動胸腔震震,引了傷口裂開,血頓時又涌了出來。紅鸞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按,這一碰便是滿手的粘膩。卻聽雷震天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就是看到小師父有危險,心裡頭就特別着急。我不過是一個粗獷漢子,小師父不嫌棄我愚笨,帶着我行俠仗義,讓我找到了許多年前那種逍遙自在的暢快,值了!可能是女兒在天上想我了吧,她如果還活着,大概也有小師父這麼大了……那時候我眼睜睜看着她……卻不能……如今終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