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綿延數裡的山海關,在月色的沐浴中如同一頭沉睡的蒼龍,盤踞着的身體雖然紋絲不動,卻威勢猶存!
那古老的城牆上,還留有無數個戰火留下來的瘡疤。
雖然牆壁依舊堅固寬厚,湯池鐵林。
可讓人一看之下,還是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蒼涼悲愴。
我牽着赤血追電馬,轉頭看了一眼越來越遠的山海關。
赫連沉玉就在我身旁,他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挨近了我,幾縷殷紅的髮絲在風中揚了起來,吹拂在我臉上。
我微微一笑,跟赫連沉玉一同翻身上馬。
身下的一對兒赤血追電馬近乎是同時的兩聲嘶鳴,馬蹄揚起,歡快地奔向了百里之外的夜寒國。
兩個人織錦的寬袍下襬也隨之揚起,帶起一陣陣輕風。
“王爺。”赫連沉玉在馬上勒了勒繮繩,輕輕地開口了:“這些年來,夜寒國得不好——連年戰亂,人民困苦,國庫空虛。小國能有的悲哀,夜寒全佔了。”
“所以想回去看看?”我轉過頭,眼神柔和地看着他輪廓優美的側臉。
“算……是吧。”赫連沉玉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他的目光遙遙投向了遠方,那眼神卻漸漸溫軟了下來,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麼:“在燕雲京的那些日子,沉玉偶爾會聽說夜寒派來使者前來府天……每次、無一例外都是進貢繳費。所以,有時……也想回家看看。”
“看故國是不是、是不是已經不復過去的繁榮了……”
我並沒有開口,只是聽他喃喃地繼續着。
夜寒國的確地處尷尬。
位於府天和橫江兩大大國之間,所以根本無法選擇,只能擇一而棲。
夜寒選擇了橫江,於是數十近百年來,它都只能跟橫江同進退。
在數年前那次大戰之後,夜寒國更是不得不獻出八皇子赫連沉玉成爲質子,戰敗之後每年給府天的繳費更是不少。
作爲一個人口和資源都極爲有限的小國,夜寒這些年來負擔這些東西,的確是很辛苦。
“王爺……”赫連沉玉轉過頭,那雙重瞳裡第一次閃過有些無措的眼神,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低聲問:“若是王爺的國家有一天淪落至此,王爺……會不會不甘?”
“我?”我挑了挑眉,卻沒有立刻回答。
“嗯……王爺,會不會……不甘?”他有些費力地重複了一遍。
我笑了笑,卻揚起了馬鞭,直到追電赤血馬開始加速疾奔之後,才淡淡地回答了一個字:“會。”
我想,或許他想要的答案,也就是如此了吧。
兩人一路再也無話。
這樣策馬狂奔,連夜便趕到了夜寒國。
……
我這次去夜寒,名義上是陪着赫連皇子回國度生辰。
是以,其實定南王那邊是準備了隨從隊伍的。
只是大隊伍行動速度有些慢,於是我和赫連沉玉兩匹單騎自然是先到了。
但是如果單獨這麼入夜寒國,又於禮數不合。
所以我和赫連沉玉也只能先停留在夜寒邊城之外的一個小鎮上,等待着帶賀禮的隨從隊伍到來。
午後時分,我用過午膳之後,便一個人出了客棧到小鎮外四處逛了逛。
剛走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小衚衕,就只覺眼前一花,隨即便看到一道玄黑色的修長身影站到了我面前。
我一看那人熟悉的小兔嘴兒,漆黑凌厲的細長眸子,便有些想笑。
每次出場都這麼的又冷又酷。
三瓣兒的柔潤嘴脣抿得緊緊的,小狼似的眼睛更是冷厲得嚇人。
當年我以爲他是武功卓絕的刺客,後來卻發現只不過是只呆呆的小兔。
這巨大的反差,也使得我每次見他,都覺得有些想笑,又有些心軟。
“小兔。”我走了過去,熟練地捏了捏他修長的爪子。
墨少殤不說話,只是轉頭有些發狠地瞪我。
“好小兔。”我轉過身,輕輕親他挺翹的鼻尖:“不生氣。等這些處理好了,我回去好好陪你,教你說話……彆氣。”
那雙小狼崽子似的漆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我。
看似兇狠凌厲,可是那瞳孔深處,卻還是含着隱隱的委屈。
“你、你……說過,好多……次了。”他磕磕巴巴地說。
我一時之間詞窮,只能把他修長的手指越發握得緊了些,直到那微涼的指尖在我掌心被捂得溫溫熱熱,才終於柔聲開口道:“這次絕不騙小兔。回去我就好好陪小兔講話,行不行?”
他不說話,卻也不把手抽開。
我知道墨少殤心裡的不高興,也不在意他回沒回應,只是低頭在他的小兔三瓣嘴兒上又親了一下。
那雙漆黑冷厲的狹長眸子一下子變得溫軟溼潤了些,他似乎是在躊躇猶豫着什麼,最終還是有些彆扭地小聲說:“那、那你還……跟我……跟我那、那樣麼?”
“嗯?”我一時沒有聽懂。
“就是、做那些……那些事情……”他越說越難堪,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最後只能用那雙小狼似的眼睛狠狠瞪我。
這麼一提,我也立刻明白了過來。
忍不住哈哈一笑,把他修長的身子攬了過來,我喃喃地在他耳邊說:“做啊……等回去空了下來,每天都逼小兔跟我這樣那樣……”
他雖然還是在瞪我,可是眼裡卻已經悄悄閃過了一絲開心的神色。
大概是又想了想,他猶豫着,想着措辭想了半天,之後終於訥訥地跟我說:“你、你沒逼我……我想,想跟你那樣……特別、特別快活……” 我握緊他的手。
那瞬間,心裡想說很多話。
可是卻怎麼都不知道如何啓齒。
最終,我只能有些苦澀地開口道:“小兔兒,過幾日進了夜寒……你若發現不對,先莫要管我。只管趕回山海關,通知定南王。之後的事,便不用你多想。”
墨少殤轉頭看我,那雙漆黑剔透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濃濃的不安和無措。
我清晰地感覺到,挨着我的,他修長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輕輕顫了一下。
“不、不能……不管你……”他使勁搖頭。
“照我說的做。”我盯着他的眼睛。
“不能……不,不能不管你,不行的……”他的語聲倔強而生硬,可是那音調裡,卻已經隱隱帶上了絲哀求。
“照我說的做。”我一字一頓地重複了這五個字。
筆直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睛。
毫無轉圜、毫無商量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