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恆揹着付蓉，緩慢而堅定地走着，我在後面默默地跟着，鼻頭髮酸，眼眶發熱，強忍着心頭的濃濃的感動與淡淡的哀傷，固執地看着。
我沒跟着他們下樓，出了屋門，我停在陽臺邊上，看着他們的身影從迴廊下走出，先是繞着小院走了一圈，而後走出院子，向外邊更廣闊的空間走去。
恍惚間，我有一種錯覺，付恆好像要將餘生所有的揹負全在這一刻使盡，因爲從今天起，揹負着付蓉的男人就不再是他了。
我眨了眨眼，將淚水憋了回去，展出一張笑臉，我該感到欣慰，不論如何，付蓉畢竟還有付恆，付恆冒死救她，沒有嫌棄她敗壞家聲，依然當她是至親手足。
付恆揹着付蓉回來的時候，已經半晌午了，沒過多久，接親的花轎就來了。因着辛府與付府距離不遠，花轎便在城中繞行一圈。
付家覺得付蓉敗壞了家門聲譽，親事辦得十分低調，只有一個芳蕊陪嫁，付恆送親。我們這邊自然是不肯太過委屈付蓉，接親的隊伍倒是浩浩蕩蕩的，十分熱鬧。
六十六叔穿着一身大紅喜服，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前頭，我和付恆緊跟着花轎放馬緩行，按着預定的路線，繞着主街道走了一週，回到辛家大門口的時候，正是下轎的吉時。
下了轎，新人進門，拜堂行禮，一應禮節應有盡有，面面俱到，但凡是能回來的辛家人都回來了，十分熱鬧。
一切都很順利，新人拜過天地，送入洞房，六十六叔則留在庭院裡挨桌敬酒。我拉着六十六叔灌了不少酒，覷個空子，悄沒聲地溜到了新房門口。
守門的一個是芳蕊，一個是辛家的丫環，叫做小魚兒。見我過去，小魚兒頓時一臉戒備，迎上來招呼：“小姐不去前院吃酒嗎？前院多熱鬧啊！”
我不耐煩跟她廢話，擺擺手讓她下去，小丫頭繃着一張圓鼓鼓的小臉，道：“婢子不走！少爺說了，要婢子好生守着門，謹
防小姐使壞！”
……
還挺有先見之明！
我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撤了，繞過牆角，拐了個彎，到了窗下，輕輕推開窗子，撐着窗臺跳了進去。
新娘子是不能說話的，即便付蓉聽見聲響，也不會做聲。我小心翼翼地摸到牀後頭，從懷裡掏出火摺子，晃燃了，取出一段檀香點上，又掏出事先藏在腰間的鞭炮，扯直了鋪在牀底下，抽出鞭炮的引線，綁在檀香的末端，然後悄沒聲地爬窗臺出去了。
那一段檀香大約夠燃一個時辰，六十六叔那個猴急的，斷然等不了那麼久就要進洞房，算着時間，那鞭炮差不多能在緊要關頭引燃。
我捂着嘴直樂，回到席間招呼衆人聯絡感情。
我轉了一大圈，回到座位上，黎昭皺眉看着我，好奇地問道：“你剛纔幹什麼去了？”
“秘密！”我神秘兮兮地丟給他一個眼神，“你猜。”
黎昭默了默，哼哼着喝了一口酒，沒吭聲。
付恆眉頭一皺，遲疑片刻，問道：“你該不會使壞去了吧？”
“怎麼會！”我冷不防秘密被戳破，下意識叫了一聲，“女孩子的事情，你們男人家問那麼多做什麼！”
白朮淡淡一笑，眸中閃過一絲瞭然。我詫異地看他一眼，他抿嘴一笑，遞給我一個“放心，我不會拆穿你”的眼神。
我默了默，能猜到我使壞容易，猜到我具體幹了什麼，可就沒那麼簡單了！我就不信白朮長了千里眼！
阮郎歸抿了一口酒，優哉遊哉地說道：“幹什麼去了，等會兒不就知道了麼？”
我心口突地一跳，這幾個傢伙難道都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都知道我幹壞事去了？
心裡揣着期待，就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好不容易捱過了半個時辰，我越發急了，眼光一直追隨着六十六叔，真想過去問問他怎麼還不進洞房。
又過了約
莫一刻鐘，他才搖搖晃晃地起身，大着舌頭告醉，但衆人根本不肯放過他，我急了，一個箭步竄上去，大着嗓門叫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讓新娘子久等了，要不明日起不來身，誤了拜見公婆的時辰可就不好了！”
我發誓我真沒什麼少兒不宜的齷齪思想，可他們卻是一羣不純潔的，聽我說完，頓時響起一片噓聲，有個新婚不久的侄兒還腆着一張笑臉，打趣道：“姑姑這話說的，怎麼侄兒聽着，倒像是你等不及了似的？也對，姑姑已經年滿十五，是時候等不及啦！”
聞言，衆人不約而同地將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各種調侃打趣，六十六叔趁機脫身。等到六十六叔走遠了，我才笑道：“不去鬧洞房，倒在這兒拿我開涮，我看你們是不想過安生年了！”
我回到桌上，拉着我那幾個好夥計一起去鬧洞房，卻見黎昭、白朮、付恆紛紛紅了臉頰，跟商量好了似的，唯獨阮郎歸老神在在，臭不要臉的還在吃吃喝喝，自得其樂。
鬧洞房這種事情一般是不允許女眷參與的，但我想去，沒人攔得住，我硬是一手拖着黎昭，一手拖着付恆，殺出一條血路，擠到了前頭，貼着窗戶往裡張望。
窗戶上糊着明紙，朦朦朧朧的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見聲音。六十六叔與付蓉喝了交杯酒，軟語溫存了好一會子。
我從沒聽見六十六叔說過情話，他原先是見着付蓉就臉紅的，可今夜，也不知是不是酒壯慫人膽，那貨居然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令我直冒雞皮疙瘩的話。
我心裡暗暗算着，時候差不多了，最多再有一盞茶功夫，鞭炮就該炸了。就在這時，六十六叔說出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娘子，時辰不早了，咱們安歇吧！”
振奮人心的時刻就要到啦！
突然，胳膊一緊，有人拉了我一把，我一回頭，就見白朮不知何時擠到了我身邊，沉着臉道：“走走走！下面的你不能再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