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取血

在左麒帶人進到太子府之後不久, 東宮內有一人從正門出,進了帝王所在的宮殿。

御書房內,慶元帝正覽閱着邊關最新呈上的奏疏, 見人走進, 頭也不擡道, “說。”

喜喬躬身道:“宮人來報, 左神醫進了太子殿。”

手中狼毫一頓, 慶元帝擡眼:“所爲何事?”

“似是……爲了取血。”

“……”

不待高位上的人再問,喜喬公公將頭垂的更低,道:“說是月華國君爲蠱蟲所控, 需要……需要用太子殿下的血做藥引給月華國君解蠱。”

只是將話說出來,喜喬額上便滲了一層細密的汗。

一國太子, 未來的儲君, 身份何其尊貴?要取血救人, 若是救親族本也無可厚非,可他們要救的, 卻是敵國的國君。

慶元帝凝眸不語。

邊境奏報,月華軍營有人魚目混珠暫時穩住了月華退軍的聖旨,而他同時收到了另一份密報,是他的暗衛統領,言冥從溧陽城送回的奏報, 言之他假造聖旨, 是受了翊王的吩咐。

他的那位皇弟, 在離洛藏拙十幾年, 一朝鋒芒畢露, 不爲他的皇位,也不爲任何權勢。

他做事肆意妄爲, 卻從不觸碰禁忌。

他遠赴邊境,親上戰場,卻不要任何軍權。

他對月華皇城瞭如指掌,要實施的計劃,借用的都是自己這個帝王的親信。

他掌控的東西令人忌憚,他的所作所爲又讓人生不出丁點兒疑心。

他讓左麒回離洛取藥引,光明正大且字字言明。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真的不戀權勢,那便是隱藏的太深。

可是他二人一母同胞,作爲帝王,慶元帝更願意相信前一種,也一直更信前一種。

沉思了一會兒,他問:“太子如何說?”

喜喬應道:“太子殿下一言未發,割了自己的血。”

慶元帝沉吟片刻,又再落筆:“隨他們去吧。”

“……是,陛下,還有一事。”

“說。”

“關在大理寺的那位,產期未至便發作了蠱毒,臨死前誕下一位女嬰,大理寺卿不知道如何處置,早前派了人來詢問。”

如今關在大理寺的,正是冒用安和公主的身份臥底在二皇子身邊的刺客。

慶元帝道:“命人送去二皇子府。”

“是。”

喜喬領命,正要離去,案桌後的人突然起身:“慢着。”

“……”

“擬旨,其母雖罪不可赦,可念幼嬰無辜,且爲皇室長孫,賜封雲陽郡主,他日及笄,可另立府邸。”

喜喬慌忙垂首,恭聲應是。

待御書房的殿門重新關上,慶元帝才重新坐了回去,神色晦暗不明,提筆欲書,最終抵不過心煩意亂,又放下了御筆。

另一邊,達成目的的左小神醫從太子殿出來,折身準備直接出宮。

“小公子,方向錯了。”

左麒邁出的一大步突然頓住,回頭看了看,極爲緩慢的把腿收了回來,“那……那這條路是去哪兒?”

凌雲道:“後宮。”

“……”

“那……你還不帶路?”

“是。”

兩人折了個方向出宮,左麒跟在他身後,提着剛剛拿到的藥引,想到那新任的太子放血放的乾脆,倒似是知道他們會來一樣。

只是他素來不願想那些人心的彎彎繞繞,東西拿到手就行,至於怎麼拿到的,轉瞬就忘了。

他雙手收在背後看着走在前面的人,一時興起放慢了腳步,故意道:“你走那麼快乾什麼?”

凌雲一頓,果然放慢了腳步。

左麒又道:“怎麼這麼慢?腿比我長還沒我走得快。”

他純屬故意刁難,凌雲一時爲難:“小公子……”

“還是我走前面吧。”說着他傲嬌的哼了一聲,快步上前了,走出宮門的時候,腳下的步子都像是歡快了很多。

凌雲一臉苦惱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怕他又走丟了,只能快步又跟了上去。

兩人在頤都城內並未停留多久,回王府煉製好了解藥,便離開頤都開始趕往月華國都。

卻說他們趕往溧陽期間,北疆邊境,兩國大軍成功會盟,月華與離洛,兩軍駐紮之地相距不過五十里,可他們會盟成功,便也意味着北疆大軍不再分散。

近日的戰場,北疆暗招層出不窮,讓兩國聯軍吃盡了苦頭。

“素聞北疆蠻人莽撞卻忠厚,今日一見,蠻子就是蠻子,戰場上竟然放冷箭,簡直妄爲軍人!”

“不止如此,他們還在箭尖上荼毒,中箭的將士就沒有一個堅持到回來的!”

“還得多虧翊王殿下戰前準備的鐵釦,我才撿回了一條命。”

此言一出,正在商議的將士們同時沉默了。

蒼翊給他們的鐵釦其實就是一種護具,只能護住脖子及四肢關節,原本將士們都不願戴這些東西,邊境寒冷,鐵釦更是冷的刺骨,且鐵釦沉重,戰場上簡直就是負擔,可近幾日在戰場上,多虧了這些鐵釦,他們才能在北疆的冷箭和暗殺中避開致命傷,艱難的活下來。

想到此刻正躺在傷兵營裡的兄弟,他們感到慶幸,同時也是一陣後怕。

傷兵營裡,除軍中常見的幾名軍醫之外,有一道白影,穿梭在傷兵中間,他不曾說話,手中動作卻一刻不停,處理傷口,包紮,去毒,軍醫感到棘手的傷在他手裡卻彷彿不值一提。

因他到營帳身份並未知會全軍,軍中將士多以爲他是翊王殿下的男寵,因他容貌出衆又常常與翊王宿在一處,將士們雖然不說,骨子裡卻是看不上他的,此時感受着自己的痛苦在這位白衣公子手裡漸漸淡化,所有人對他的看法瞬間改觀,甚至開始崇敬這人。

看這人穿着講究,必是平日裡享樂慣了的人,可他在這血腥氣沉重且空氣沉悶的傷兵裡,卻能面不改色的替將士們治療,這是任何一個貴人都很難辦到的。

其中一人傷在小腿,剛剛包紮好,見那位白衣公子立即開始醫治他身邊的人,視線不由得便追隨過去,還未來得及好好欣賞,眼前一片玄色,一身華服的男子擋在了他的面前。

“翊……翊王殿下?”

蒼翊微沉着臉,看了看他的小腿,問:“傷口如何?”

那名將士迅速挺直了脊背:“謝殿下關心,只是小傷,不礙事。”

“嗯。”

十分冷淡的應了一聲,那將士正奇怪翊王殿下那麼尊貴怎麼就進了傷兵營裡,轉眼就見他在另一邊蹲下來,蹭在白衣公子身邊問:“累嗎?”

南宮若塵搖頭。

蒼翊便取了棉布替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因爲傷勢比較棘手,南宮若塵正愁無人幫忙,側頭看了一眼,將懷裡的東西取了幾樣放到了蒼翊的手裡。

接下來便是他一句話,翊王殿下便取了東西遞過去,連再取乾淨的水也是親力親爲,完全充當了那位白衣公子的副手,且做的十分熟練。

傷了小腿的將士平靜的看了一會兒,暗道翊王殿下真是一位惠風善民的好王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