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裡,老皇帝正歪靠在榻上,由着小宮女替自己錘背,捏腿,見到自外面進來的兩人,混濁的眼猛的現了亮光。
“墨安,芸兒!攖”
老皇帝瞧見兩人激動的揮開宮女,就要起身下榻。
“上皇,慢些。”
鄭和快步上前去攙扶,但,他比起身高腳長的君墨塵還是慢了半步。
“父皇償”
君墨塵扶住老皇帝,滿面愧疚的問道“父皇身體可好些了?墨安不孝,現在纔過來。”
老皇帝聽了他的話,想着他多難的身體,眼圈一紅,眼裡現了淚意。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的手拍着君墨塵的手背,目光卻是望向吳桑。
那雙自打退位後就變得混濁許多的眼,水意濛濛,夾着狂喜,悲傷,退卻等種種複雜的情緒。沉重的令吳桑有些不忍直視。
“父皇”
她跟着君墨塵也恭敬的叫了聲。
老皇帝聽到這聲呼喚,身體明顯的一僵,而後不自然的牽着脣角,應了聲“哎”
應聲時,他明明是喜極而泣,卻令聽者心裡發酸。
鄭和瞧着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壓抑了。笑着上前,道“上皇,秦王爺與秦王夫人自宮門走過來的,吹了一路的冷風。要不要老奴去沏壺熱茶過來。”
老皇帝聽了鄭和的提醒,忙道“就用新得的那罐老君眉。”
鄭和領命走了,老皇帝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目光掃過君墨塵,落在吳桑的面上,強自笑着,說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來來,你倆個都坐爲父身邊來。”
君墨塵聽了,忙去提了兩隻杌子放在牀邊。
一隻靠前,正對着老皇帝。一隻稍後,略略的偏上一些。
他扶着吳桑坐在靠後的那隻杌子上,自己做到了前一杌子上。
君墨塵原本就生的身資挺拔,此時又刻意的挺起背,吳桑的身子便被他給遮住大半。
瞧出他的心機,吳桑只覺得心口悶痛,呆呆的望着他的後背,不知該不該現在就將真相說出來。
老皇帝原想好好的瞧瞧吳桑,視線卻被君墨塵給遮了。
望着自己兒子那山一樣挺拔的身姿,瞧着與面上防備,堅定的神態,他混濁的眼眸變得暈暗,只覺喉間苦澀異常,心尖傳來的悶痛令他有些無力的垂了眼瞼。
“父皇,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墨安去請太醫過來?”
君墨塵望見老皇帝微攏的眉心與蒼老的面容,關切的上前探視,老皇帝喘着氣,擺了擺手道“不礙事的。早上神醫剛替爲父瞧過了。”
聽老皇帝提起殤神醫,吳桑有些坐不住了,問道“父皇,神醫現在何處?”
老皇帝聽到吳桑同自己說話,擡起頭,衝她和煦的笑道“芸兒,你找神醫可是有事。他現在應是在承運殿同皇上說話呢。”
不在這!
去了承運殿?
吳桑越發的覺的這殤神醫的行程安排的太過巧合了。
不過,世上本來就是一切都有可能,她壓下心裡的怪異感,起身,衝着老皇帝行了一禮。
她正要開口,老皇帝已然衝着她擺手了“坐下,芸兒坐下吧。把座移前面些。爲父老了這耳朵不靈了,時常聽不真切。”
君墨塵到老皇帝以耳背爲藉口,眼睛便眯了起來。是他又不能當着吳桑的面,阻止老皇帝,只得自己動手將吳桑的杌子移到了自己的邊側,然後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清冷的看了老皇帝一眼。
老皇帝沒有與他對視,目光落在了君墨塵與吳桑相交握的手上。
君墨塵當着老皇帝的面握緊了自己的手,令她有些不自在,略略抿了抿脣,才道“芸兒自孃親那裡帶了本醫書過來。上面有一些藥的用法芸兒與師父皆弄不明白。師父便告訴芸兒,整個大昭也只有殤神醫能看得懂。”
君墨塵沒有想到吳桑竟然順口編了原因,將自己身中蠱毒的事情給遮了下去,不由得側眸望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也攏的更緊了。
老皇帝對於她的理解不置可否的“哦”了聲。
君墨塵並不想讓老皇帝同吳桑過多的說話,便關切的問道“父皇,早上殤神醫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爲父只是老了,人老了,身體總要出點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是正常的。你不用掛記。”
正說着鄭和端了茶進來,老皇帝忙讓他將茶分給君墨塵與吳桑然後望着吳桑道“芸兒,這茶是皇上特地從武夷山尋來的,養胃,促眠,你也喝些。”
老皇帝的態度殷切卻又不敢表現的太過親熱的剋制,令吳桑心酸。
她不忍拒了一位父親的好意,舉起茶碗,放到脣邊便要喝。
邊上的君墨塵沒想到吳桑竟然這樣毛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老皇帝瞧見了,傷感的抽抽脣角,低頭,以碗蓋拔着茶沫。
吳桑不知君墨塵此舉何意,但她覺得這樣當着老皇帝的面阻止他對自己示好還是有些過了。
她擡起頭,探詢的望着君墨塵,希望他鬆開自己的手。
君墨塵鬆開手,對她解釋道“父皇喜歡沖泡茶,像你這樣直接喝會燙到不說也會將茶沫喝到口裡。”
聽完解釋,吳桑才知道自己多心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瞄了眼老皇帝,見他正低着手以碗蓋拔茶沫沒有看向自己,纔算鬆了口氣,側頭又望了眼君墨塵。
“像這樣”
君墨塵低聲的對她說着,以手演示起了如何的將茶沫沷開,然後輕輕的抿了口茶。。
老皇帝,也抿了口茶,然後問道“墨安,你覺得這茶怎麼樣?”
“清幽淡雅,倒也是別有風味。”
“想來,你喝慣六安茶,不喜這個。”說完,老皇帝轉頭望着吳桑道“芸兒,這茶可合你的口味。”
吳桑見老皇帝問道自己這了,忙道“芸兒喝着很適口呢。”
老皇帝見她不像應付自己,眉眼舒展道“這老君眉不傷胃的,即然芸兒也喜歡,走時帶罐回去,慢慢喝。”
吳桑自小與孃親居於人跡罕至的天雲山深處,不曾享過父愛,現下瞧着老皇帝明顯帶了寵意的舉動,心裡曖曖的,便越發的不忍看着他受心底的裡煎熬。
正想着要如何的尋機把真相說出來,君墨塵突然拉着她起身,衝着老皇帝道“即然父皇並無大礙,墨安想去承運殿看看四弟。”
老皇帝心下不捨,想要留下吳桑。但自己身爲公爹,瓜田李下的不好辦,只得作罷道“去吧。
這一年裡,皇上爲了大昭的社稷殫精竭慮連個喘氣的空都沒有,你好了,正好可以幫他分擔分擔。”
“父皇放心,墨安明白。”
“小鄭子,你陪着墨安跟芸兒去趟承運殿。”
老皇帝招過鄭和,稱着鄭和曾經的稱呼,愈發顯的他的聲音蒼老難奈。
君墨塵與吳桑不忍再面對他,起身告退。
老皇帝也不看他們倆人擺擺手道“走,走吧。得空兒了,再這來陪爲父說會話。”
“是,父皇好好將養,墨安得空兒就過來。”
口裡說着,三人便退出了養心殿,奔了承運殿。
---題外話---晚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