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綠油油黏糊糊的不明液體被磕的一下放在桌子上，秦飛羽看着它吞了一下口水，然後擡頭看着小臉紅撲撲的自稱NPC的少女。
“真笨。”少女雙手掐着纖纖細腰，衝着那隻碗一晃頭。
這個如同一尊小玉雕的少女就連嫌棄的表情也是充滿純真的。面對那樣一張臉龐秦飛羽實在調動不起任何不爽的情緒，苦笑着單手端起那隻碗，看着一汪詭異的綠色液體，頓了一下放了回去。
少女有些不解地瞪了瞪眼睛，秦飛羽立刻豎起一隻手掌，“一會兒再喝。”
她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去，桌子旁邊的火爐上架着一隻鐵罐，裡面咕嚕咕嚕煮沸的聲音讓人有點不舒服。
這時候的秦飛羽已經不想細究爲什麼他跟着少女進了這間屋子的一瞬間，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就變成了一件“網絡遊戲常見新人裝”牌的衣服。他只是感嘆自己的身材還算可以，這麼一條緊勒的腰帶也沒暴露出尷尬的贅肉來。
“我說，NPC姑娘……”秦飛羽敲了敲太陽穴，並起十指放在桌子上，友善的笑容擠到一半就被對面少女拍到桌子上的一個巴掌堵了回去。
“雖然你們習慣叫我是NPC，但那不是我的名字！”少女很認真地點了點秦飛羽的方向，“我叫貂蟬。”
問題就在於她的表情越是認真秦飛羽就越覺得心裡一片片地往外冒“我勒個去”。怎樣把一張純真得毫無芥蒂的臉與貂蟬這個美麗而又苦逼的名字聯繫到一起？
“也許呂布和董卓都喜歡純真的……”秦飛羽撇開頭嘟噥了一句，然後抿嘴也拍了一下桌子，“好吧，貂蟬……你是那個幫王允施連環計拉攏呂布幹掉董卓的貂蟬麼？”
少女純真地眨眨眼睛，“你說的我都不知道呢。”
……早就知道天地英雄是個玩同人的遊戲！秦飛羽想起自己在遊戲裡升級後選將，愣是在【刺客】的職業裡發現了朱元璋的名字後的心情。
“不管那個了，貂蟬姑娘……總之你剛纔的意思就是說這個遊戲在異度數據空間的備份開始反噬必須由玩家親自參與到遊戲世界中打通遊戲來糾正這個錯誤對不對？”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秦飛羽瀟灑地一挑下巴，然後扭頭大口大口吸氣。
一直跟着秦飛羽說話的速度手指點着節奏的少女版貂蟬點了點頭，笑得像朵滴着水珠的桃花，“你還不是特別笨嘛。”
“我只是想問我何德何能，成爲被選中的玩家了？”秦飛羽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保持風度。
“在特定的時間，和異度數據空間的時間軸對上的電腦就會連通遊戲世界啊。”少女看了看那隻碗，又看了看挑着眉毛的秦飛羽，伸手端起碗來，“你不喝我喝。”
“你喝。”秦飛羽真誠地讓給她，然後細細回味了一下她剛纔的話，仰頭看着暗棕色的天花板，“真倒黴。”
“嗯？”貂蟬噎了一口，咳了兩聲不解地看着秦飛羽，“好奇怪，原來你們都喜歡抓着鼠標抓着鍵盤，能親身體驗的時候反而不喜歡了麼？”
秦飛羽撓撓後腦，“也不是這麼說……你不是說，真的會流血和死人的嘛。”
貂蟬含着一口碗裡的詭異液體，然後趕在撲哧笑出聲之前嚥了下去，“虧你還是個男人呢。”
秦飛羽突然意識到和一個NPC面對面對話並不像直接拿鼠標點擊任務指南那麼簡單，他單手捂住側臉，“這沒有什麼關係的吧……”
“你害怕麼？”貂蟬突然放下碗，半個身子探過桌面，逼視着秦飛羽的臉。
剛把手挪開看見貂蟬貼過來的小臉，秦飛羽嚇了一跳，卻在那雙清澈眼睛的逼視下不得不抓緊想答案，“這個嘛……你要知道，拿鼠標和鍵盤玩遊戲沒危險，最多就是賬號被盜了。可是在這裡……這根本不是玩遊戲了。”
貂蟬定定地看着秦飛羽的臉，秦飛羽也定定地看着貂蟬清澈的眼瞳。然後少女撇開頭嘆了口氣，拍拍手坐回椅子上，“這就是數據想入侵你們的世界的原因吧。”
秦飛羽無奈地擺着雙手，“不明白。”
“數據沒有你們現實人那樣的情感，它只是想讓你們玩真實的遊戲。”貂蟬端着碗站起身，走到架在火爐上的鐵罐旁邊，慢慢攪動着勺子，“這對數據來說，也是個遊戲呢。”
秦飛羽把椅子往後挪了挪，後仰身子看着貂蟬的動作。那張純真無芥蒂的側臉彷彿爬上了一絲憂鬱。
“你認識你說的那個……數據麼？”整理了一下，秦飛羽覺得這個問題相對來說比較有營養。
貂蟬聳聳肩。秦飛羽微微鼓着嘴自顧自點頭，他看出了那是不願意回答的意思。
“總之，在做到我說的那些之前，關於回去的事你想也別想。”貂蟬把碗磕在秦飛羽面前，“這碗給你，快喝。”
粘稠液體變成了墨綠色，看來是更熟了。秦飛羽苦笑了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新手藥。”貂蟬雙手支着桌面，“雖然這麼叫，但是我平常也喝慣了。喝了這碗，你的身體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同化成數據，就算融入這個遊戲世界了。”
“你們沒試着把新手藥調成好看點的顏色？”秦飛羽端起那晚墨綠色的液體，屏住呼吸呼嚕嚕灌了下去。
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水泡在身體深處浮上來，然後嘭的一下炸破。秦飛羽從腳底到頭頂貫穿了好大一個激靈，差點脫手把碗摔到地上。
“什麼是好看點的顏色？”貂蟬撇撇嘴，湊過來看秦飛羽的反應，“……奇怪。”
“你也承認這新手藥顏色很奇怪了對不對。”秦飛羽點了點頭，然後看着貂蟬的表情有點反應不過來，“你這麼嚴肅是要幹嘛？”
“難道你就是……”貂蟬突然直起身子，把秦飛羽的頭按了下去去看他的頭頂。
“喂——”秦飛羽擡手拍開貂蟬粉嫩嫩的手，雖然對方是個可愛的女孩這樣的舉動也讓人不爽，他摸了摸後腦被按趴一片的頭髮，“這是幹什麼？”
貂蟬定定地看着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然後拍拍桌子，“等着。”
你不讓我等着還怕我跑哪兒去？秦飛羽看了看外面黑得像深淵的夜色聳聳肩膀。
“喏。”秦飛羽剛回過神來，眼看着貂蟬拋過來一個小東西，倒是正好落進了慌忙張開的雙手掌心中間。
秦飛羽把那個東西捏在手裡轉來轉去端詳一陣，天然呆地擡起眼睛，“核桃？”
“這是原實！”貂蟬捂住半邊臉，“這是很重要的東西，等你在遊戲世界裡達到了高級數，就會引發它的高級力量。”
秦飛羽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原來是外掛。呃，剛來你就給我這麼一個外掛合適麼？”
貂蟬看着秦飛羽半是呆氣半是認真的表情，笑着嘆了口氣，“合適，你就拿着吧。記着，它跟你的命一樣重要。”
一般這樣的臺詞不都應該是“比你的命還重要”麼？秦飛羽又端詳了一下那個怎麼看都是核桃的小東西，然後把它小心地掖在了剛纔好容易研究出來口袋位置的衣服裡。
“你以前玩過這遊戲，所以還不算陌生的吧？”貂蟬不知從哪兒拿出兩個沙盤，推到秦飛羽面前。
一個明亮如日，一個漆黑如夜。
“選擇天魔種族，以後升級的方向就不同了。”貂蟬點點桌面，“其實天族的早期新手任務還比較容……”
秦飛羽把視線從自己拍在黑盤上的手上挪到貂蟬捂住半邊的臉上，“就說過我是倒黴。”
“數據已經記錄，你選擇了魔族。”貂蟬收回兩個沙盤，眼睛定在空氣裡好像在想什麼事。
秦飛羽看着她慢慢地下壓下巴，“那個……”
“看在你這麼倒黴的份上，送你個東西吧。烏帝——”貂蟬向窗外招招手，然後秦飛羽看見了那隻啄他袖子的烏鴉。
“它……它叫什麼？”秦飛羽來回看了這一黑一白兩眼。
“烏鴉的烏，帝王的帝。”貂蟬擺擺手，“別客氣。”
“哈？”秦飛羽看着飛到自己手邊，一雙清澈無比的黑瞳竟有些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黑鳥，猛地一撇頭看着貂蟬。
“遊戲寵物嘛。”貂蟬笑了，很大方地又一擺手，“不用這麼感激我。”
秦飛羽半張着嘴，然後一合嘴脣吐出一串話，“其實我想說你可以不可以給我個霸氣點的寵物。”
貂蟬無辜地眨眨眼睛，“烏帝不是很好嘛。”
……果然NPC只要發佈任務指南就可以了，跟它溝通會死人。
“這個拿好。”貂蟬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個包裹，一把推到秦飛羽懷裡，“新手包裹。”
秦飛羽拎出裡面裝的一隻已經長了一點鏽斑的匕首，一抿嘴又塞了進去，“我玩這遊戲的時候沒覺得它這麼寒酸。”
“這是統一包裹，到了新手任務的NPC那裡選擇職業就有別的了。”貂蟬吐出一口氣，拍了下桌子，“好了，那你出發吧。”
“出發……？”秦飛羽沒顧得上烏帝自來熟地跳上了自己的肩膀。
“是啊，你的遊戲之路開始了。喏，我指給你看新手任務的地方……”貂蟬很認真地拉着秦飛羽走出門外，有些寒冽的夜風立刻穿透了薄薄的新手服。少女卻是沒有感覺到冷，繼續認真地給秦飛羽指點着方向。
“看見那個閃着燈光的尖塔了麼？那是魔族新手任務集散地——修羅之塔。穿過這片樹林，只有一條蜿蜒向上的道路，一直順着往上爬就是了。”貂蟬拍了下秦飛羽的肩膀，“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秦飛羽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皺起眉頭壓低聲音，“你確定大半夜的就讓我出去做什麼新手任務？”
“這跟大半夜的有什麼關係，該做就去做啊。”秦飛羽發現了，貂蟬一直不理解自己的邏輯，這樣溝通不死人才怪。
秦飛羽看了看手上沒裝多少東西的新手包裹，還有肩上那隻黑得一眼都找不着的烏鴉，暗吼那些寫得很爽的網遊穿越文都是瞎掰，然後把包裹甩上肩膀。
“好吧，半夜出征的勇士告辭了。”秦飛羽走出幾步，看貂蟬真的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回身大動作地揮了幾下手。
“喂。”貂蟬手攏小喇叭，“別回頭，往前走吧。”
“玩遊戲不應該這麼苦逼的啊……”聽這句話心裡咯噔一下的秦飛羽苦笑了一聲，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帶着比夜色還黑的烏鴉走向了樹林盡頭那端的遊戲世界。
“還以爲是玩遊戲呢。”貂蟬嘆了口氣，“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