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猛吸最後一大口空氣後,玄策雙眼緊閉沉入地底。然而此地卻是當真古怪,不僅並非暗無天日,反而光影瀲灩,如同陽光照射下的清澈湖底,使得抱着求死之心前來尋親的玄策倍感意外。不過也正如身居湖底一般,逼仄壓抑的環境令人呼吸困難,本就焦急的心情此刻更是忐忑不安、焦躁異常。
雖然腳下空無一物,但邁起步子後卻又如同踩在大片棉花上一般柔軟細膩富於彈性,周圍鳥獸魚蟲紛繁雜陳,仔細探查後竟然意外發現多爲得道之體,脫胎人形的亦不乏少數,然而可惜的是,任憑玄策如何探尋終究難以察覺一絲一毫關於姐姐、妹妹的氣息。
往來穿梭良久後仍未有所收穫,一股濃重地自責之情霎時充盈胸中,玄策微微一嘆,神色頗爲暗淡地喃喃自語:
“打什麼水啊?打什麼水啊!活生生的仨人眨眼工夫就生死未卜杳無音訊的,枉我終日自負輕狂,終於有機會體驗一把救世主角色還被自己的無能搞砸!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一語未了,本就空無一物的腳下連那鬆軟的“棉花”也消失無蹤,突如其來的失重感所引起的恐慌,竟將方纔那段自怨自艾的話語活生生咽回去。與此同時墜落得以停止,大驚之後的玄策終於在陷落後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思想,三人生死未卜,若自己再橫遭不測,怕是就得全軍覆沒了。想至此,便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環境,可此地的環境實在不用觀察,向上看澄明而見流光,向下看暗淡且又深邃,左右環視的話一覽無餘無窮無盡。愈是簡單的環境構造愈加令人手足無措,玄策急的撓頭,可這一撓卻有了驚人的發現,手指竟然穿腦而過。冷汗頓時浸溼衣襟,哆嗦之際又不覺詫異,如若自己虛無一物怎麼可能還會流汗呢?遂哆嗦着擡起右手,顫抖着戳向自己的胸口,手指將近皮膚之際,玄策略一猶豫後,一咬牙一閉眼擡手就是一指。
很鬆軟,並非方纔那種空無一物的觸感;有溫度,不是頭頂那份虛空幻滅的清寒。玄策心情稍微放鬆一點,緩緩睜開左眼向下斜瞄,不看還好,還能尚有幾分幻想,一看之下心頭是叫苦不迭啊!只見這兩根手指已經陷入胸口,胸膛如一方厚重果凍,觸之雖有阻力卻終究可以貫穿身體,玄策取出手指喟然長嘆,也顧不得姐姐和兄長傳導自己的‘入生境,莫生情’這些教誨,雙手一拍大腿仰天長嘯。
可這長嘯過後,一沒回聲二沒響應的,周圍衆人該幹嘛幹嘛,絲毫不受自己方纔那聲長嘯的影響,依舊保持踱步、奔忙、上下等動作。驚惶之後的這個發現令玄策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終於發現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憂的是結合自己方纔的狀態,基本是確定自己已經作古,成了一縷遊魂。可既然神識尚在便就有一線生機,隨即向地上一蹲再度審視起周圍環境,只見頭頂、身旁、腳下的“人”或鳥獸均各行其是,往來之間更有不少相撞後各自穿過彼此,雖然多數人只在所屬層級活動,但不時會見到不同層個體之間的上下變遷。這次的觀察明顯細緻很多,但這一切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本就不善於思考、推演的玄策再度陷入困境。
疼痛!沒錯!就是疼痛!
當思維陷入僵局,內心一片空白之際,肢體的觸感便再次佔據上風。雙股間火辣辣的痛感涌上心頭,玄策第一次因爲肢體的痛感而大喜過望,既然方纔的“拍大腿”仰天長嘯會帶來痛感,那就說明自己並非殘魂一縷,甚至可以認爲自己的大腿是真實存在的!
想至此,玄策一躍而起,捻起手指朝自己大腿戳去,果然!結果與自己所想一樣,大腿完好無損,地道的原裝大腿。希望之火既然點起,便忍不住向上戳去,臍下與大腿並無二致,上腹卻漸變鬆軟。玄策心下一涼冷靜下來,眼中寒光一閃將心一橫,暗自告誡自己:既然已經成了半生半死的局面,還有什麼可顧及的!
平素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拼命三郎狀態隨即附體,反正親人也被自己弄丟,自己又陷入此種怪異環境,有什麼大不了?死了倒是解脫!一思未了,正欲起身大幹一場,孰料腳下一虛接連下跌數層。
初時那一望無際閃着粼粼波光的澄明,此刻僅如暗夜中的一輪明月。四圍晦明清冷,腳下幽深凝重,寒意如冰棱刀錐刺入肺腑。然而此刻地玄策卻如同日暮時分中、漫卷黃沙下、迎戟而上的將軍般毫無懼色,甚至以此爲榮快意赴死。
“哎,淪陷至此,多半有死無生了吧……”
“話雖如此,終有例外。由此轉生之人,餘生倒是命格強旺,不失爲因禍得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