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虛驚
糰子不搭理明暉和蕭允了，還拿眼瞪他們。顧琰也沒受到優待，一樣成了糰子看到就扭開頭的人。所以這會兒他在皇帝懷裡抽噎着。
顧琰跟着皇帝方纔看了半場馬球回來，聽了他一番精到的點評。然後兩人都惦記着糰子這邊完事兒沒有，便又一同回來了。然後就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
“好好，他們都是壞人，折騰我們糰子。糰子不理他們，跟皇爺爺走！”皇帝樂得小孫子只親近自己，高高興興的就抱着剛換了身衣裳的小傢伙走了。顧琰只得讓乳母等人跟着去。
蕭允摸摸頭，“這小子——，辛苦師傅了啊！”
明暉擺擺手，“不妨事。”
顧琰要留下來繼續打下手，這個帳篷被守得密不透風的，而且她一旦投入做事也不怎麼搭理人，因爲怕手上出差錯。蕭允便只能離開了。顧琰後來聽說他也沒去打獵，反而是跑去蹴鞠去了。
皇帝抱了糰子去看，小糰子這回有些記仇，他爹過來喝水，他就把腦袋往爺爺懷裡埋着不擡起來，給他爹一個後腦勺。
“不識好歹！”
皇帝瞪他一眼，“他纔多大點。好了，你走開點，老子好容易才哄得不哭了。”
“老頭子，來蹴鞠吧。”國師說最好能讓老頭子多動動，不是坐着就是歪着不行。
劉方擺手，“小爺，這個可不行太激烈了，萬一摔着了不是玩兒的。”
“走，咱們去看你兩個小堂哥是怎麼學騎馬的。”皇帝把人遞給了乳母，揹着手遛彎去看那兩個小孫子。他如今肯定不能做劇烈的運動了，就是要玩兒，要也是一對一，對方專門陪着他玩兒才行。不過，溜溜彎還是可以的。
中午的時候顧琰去御帳接人，糰子還是彆扭着。顧琰就蹲在搖搖車前扮鬼臉逗他。搖搖車的底部可以升起來做靠背，糰子這會兒便是靠這靠背坐着。他開始還是不理顧琰，可在顧琰不遺餘力的逗哄下，還是忍不住笑了。顧琰便將他抱了出來，“走咯，回去了！”站起來又中規中矩的行禮，“父皇，兒臣告退！”
皇帝方纔看到她扮鬼臉的時候就愣住了，這、這、這還像是個親王妃麼。合着人前人後兩張臉啊！不過，這對於幼年擁有一個鐵血強勢母后的皇帝倒還真是個新奇的體驗。半晌才說了一句，“這還真是明暉才教得出來的。你說她在朕跟前怎麼就一點也不知道忌諱點兒？”那天在人前還知道讓小太監這麼哄呢，原來那是因爲當着太多人不好自己上場啊，
劉方笑道：“因爲秦王妃真心將您當長輩不想在您面前裝啊。”
皇帝嗤笑一聲，“她是覺得時日長了總歸也是瞞不住的。”這樣子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她心頭最看重的是夫婿，是兒子，不是權勢。女人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其實對皇家人來說，能尋到一個不愛重權勢全心全意愛自己的家的女人同樣的難得。不過，這樣一個女人居然是顧家那位精明現實的太夫人教出來的，倒是有些稀奇！他們家十幾個孫女兒，聽說只有老樑家的長媳和自家這個小兒媳是親手調教的，可是這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嘛。
然後又從顧琰想到了晉王妃。晉王妃纔是皇帝心目中最適合當皇后的兒媳，那簡直是貴婦的標杆。唯一的短板也就是沒有一個嫡子。不過如今又懷上了，誰能說她命中就沒有嫡子呢。
他幾乎算是被蕭允逼着才同意他娶了顧氏女爲正妃，名聲不好聽，和親族差不多都翻了臉，更是自己搞得自己沒了一個好出身。不過礙着她是師傅的侄孫女，明暉的徒弟，又有云崢極力作保她的品性，還有她在邊城做出了幾件出人意表的大事。再加上實在是允兒吃了秤砣鐵了心，這麼多年矢志不移。
不過，進門一年多就生下了糰子這麼可愛的孫子，看在糰子面上皇帝待顧琰也慢慢真將她當自家兒媳看待了。這接觸越多，倒是越覺得這個女子有點意思。卻也不好說她到底具不具備那個潛質了。本來皇帝心頭即便真有那天，后冠也是不能落到顧氏女頭上了。她現在是正妃沒錯，可將來誰說她就一定是太子妃是皇后呢。貶妻爲妾這種事在皇家又不是沒有先例的。可是，隨着糰子越來越得自己的喜愛，隨着這女子潛移默化的展現出各種名聲下真實的一面，皇帝微微有些動搖了。
這個女子，當年對自家親眷下手報復也不容情，愛恨都是很強烈的啊。如果將來真的被貶妻爲妾，她還能這麼全心全意的對允兒麼？還有糰子，那樣他將從嫡長子變成庶長子，那他的將來得有多艱難？允兒對這女子死心塌地，怕是到時候也不是那麼好擺佈的。
糰子回到自家大帳，蕭允道：“接回來了。”說着就走上前來，結果糰子還是不理會他。他便向顧琰討教，“你怎麼哄好他的？”
“我扮鬼臉逗他呢，在父皇跟前。什麼形象都沒了啊！”顧琰看着蕭允笑，“沒事兒，他也不是那麼記仇。上次你把他淹了，他不是沒幾天又肯理你了麼。小孩子忘性大！”這是紅果果的幸災樂禍啊！
蕭允還有心在糰子面前跟顧琰爭寵呢，聞言正要開口又被顧琰截斷，“你呢，就不要想說什麼下次你不去了之類的話了。反正我不中用你也是看到了的。回頭糰子更大些，更得亂動，萬一出個什麼岔子……小孩子的經脈很弱啊。唉，大不了就是一輩子文弱，風吹吹就倒嘛。不然，你交代給旁人去做就是了，讓他記恨旁人。”
被說中了心事，蕭允道：“我纔不幹那麼沒擔當的事呢。他長大了，自然就知道我們都是爲他好了。”真幹了，還不得被媳婦兒擠兌死。
結果下午午睡醒來，顧琰驚訝的發現最近白天都不怎麼能見到人的蕭允拿着糰子很中意的不倒翁在牀邊呢，糰子伸手要，他便將糰子連不倒翁一起抱起來。不給他抱就沒得玩兒。
顧琰便看到糰子自顧自圈着不倒翁，雖然身在蕭允懷裡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頭暗自好笑，如果糰子這麼好搞定，她何必自毀形象。
“我去師傅那裡了，你就在這裡好好帶着他玩兒吧。”
蕭允不幹了，“我一個大男人，你出去了我在家帶孩子玩兒算怎麼回事兒啊？”
顧琰輕佻的挑起他的下巴，“算你被我金屋藏嬌了啊。”
蕭允兩隻手抱着糰子，猝不及防之下下巴一下子被顧琰挑起，好氣又好笑的道：“你這是要翻天啊？”說着把糰子塞過來，搶先出了帳篷。
顧琰笑着陪糰子玩了一會兒，喚過乳母抱他。
糰子看顧琰擡腿要出去，呀呀叫着要跟。
顧琰笑笑，“好啊，你就跟來吧。”
結果可想而知，到了明暉那裡，他自然是不肯呆，吵嚷着讓乳母抱了回去。顧琰便留下安心給明暉打下手。
忙完一段，明暉道：“糰子太受皇上寵了，即便有晉王家的兩個小公子，也分不去什麼注意力。明眼人都知道他纔是皇上最心疼的孫子。”
顧琰皺眉，“我也這麼想呢。阿允當年?...
好歹是暗地裡被寵得在宮裡橫着走，如今糰子卻是明晃晃的啊。”
“他一個小孩子，暫時也不會有人動他。秦王怎麼都有皇上護着，你可就懸了。”
“最近平靜極了，就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如今的日子沒道理這麼風和日麗的。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明暉到如今也懶得說她挑了一條最難走的路了，只道：“既然打定主意關關難過關關過了，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放心，師傅無論如何總是能保得住你的小命的。”
“嗯。”
傍晚回去，發現蕭允和糰子玩上了，還玩得挺好的。糰子正被父親高高舉過頭頂在哈哈大笑。顧琰暗自好笑，今天回來得倒挺早啊。是故意回來揹着自己刷兒子的好感的吧。
“你怎麼纔回來，糰子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帳篷裡。”蕭允貌似責怪的搶先開口了。
顧琰看一眼散佈滿榻的玩具，還有屋裡站着的七個人（齊娘子、倆乳母、四丫鬟），這是怎樣一種孤零零啊！
“我不是被欽點去幫着給父皇製藥呢嘛。”這麼強大而正當的理由，顧琰怎麼可能不說。
蕭允本來就只是想堵顧琰的嘴，省得被她嘲笑，不過這會兒被堵嘴的彷彿是他，窒了一下才‘哦’了一聲，然後又‘嘿嘿’笑了兩聲。齊娘子等人方纔被不當人看，這會兒都可勁兒的憋着笑，然後知趣的退了出去。
顧琰坐下朝糰子拍手，結果小傢伙只朝她笑笑，卻沒有向她討抱。轉頭又朝着父親依依哦哦起來，顯然對於被舉高很歡喜。他這會兒脖子已經可以自己立起來可以不用人扶着了。
蕭允以前還想把糰子朝上拋，後來聽顧琰說對頭不好才作罷。理由就是脖子立不起來，會晃動的厲害。這回也是看他脖子自己立起來了纔敢把他舉起來，都不敢拋。
“不玩了啊，不然累着你的脖子了。”
糰子聽不懂，咿咿呀呀的叫着，看父親真的不肯再舉高了才擡手讓母親抱了過去。
正準備用飯，今天是蘑菇燉野雞小火鍋，一端進來就香氣四溢。糰子下午的玩具裡就有幾隻鮮豔的野雞尾羽來着。他拿在手裡高興的很呢。正要開吃，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挺急的腳步聲。
“會水的，都去救人！”
蕭允放下筷子，“出什麼事兒了？”
外頭有侍衛進來，“稟王爺王妃，幾位王府的小公子去玩水，聽着像是有人落水了。”
蕭允和顧琰同時變了臉色，那河水還挺湍急的，尤其是對小孩子來說。
“他們跟着誰去的？”
“似乎是齊王世子。”
“這小子，剛給了他一個前程就惹上事兒了。你先吃，我去看看。”
蕭允風風火火的走了，顧琰卻忍不住想着‘給了他一個前程’的話。什麼意思啊，難道齊王拿第一，然後齊王世子得個好差事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倒也是啊，這樣就避免了同晉王那邊這麼快就針尖對麥芒的對上。不過，要是今日有哪個堂弟出了事兒，不但齊王世子的差事要黃了，此行衆人都要蒙山陰影。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可千萬不要出事兒啊。顧琰剛擡腳，糰子叫喚上了，乾脆轉個身抱上他後一步也跟了出去，她當人嬸子的也不好這會兒還惦記着吃。
糰子不明白前頭爲什麼那麼熱鬧，不過有熱鬧看他就歡喜，嘴裡呀呀叫着，還伸着脖子往前看。顧琰覺得他這個表情不對，將他的臉轉來對着自己，按在自己懷裡。雖然是不懂事的小娃兒，回頭要是堂兄真出了什麼事兒，他這麼歡欣鼓舞的可不成。
糰子看不到了，在顧琰懷裡動來動去的掙扎。可惜，反抗無效。直到他哇哇大叫顧琰才讓他的頭擡了起來，這會兒自然不是笑得跟小彌勒一般了，而是添了幾分委屈。
人多力量大這話不是說假的，過了一會兒總算聽到人喊‘救上來了’。聲音從下游傳來，於是一羣人又都往下游去。反正天家的人個個不落人後都出來了，這個時候還在帳篷不出來說不過去。會顯得太冷血，沒有骨肉親情。
是蜀王家的大兒子，今年差不多八歲了。侍衛將他按在自己膝上，頂着他的胃。未幾，吐出幾大口水出來。然後裹上披風抱到最近的帳篷裡緊急處理。
糰子看得一臉莫名，顧琰吐出口氣來，救回來就好。不過，跟着這孩子的人怕是要遭殃了。這個，她就管不着了。因此就將人打殺的確是有些殘忍，可平心而論誰要是把糰子帶出去玩兒然後讓他差點死掉，那自己也是要抓狂的。這個時代本來就是如此，難道去跟人講人人生而平等麼？
後來聽說，那小子是跟着大堂哥出去玩兒，不聽話背了人自己下水去捉魚，然後沒站穩被沖走的。去救他的人還有兩個被水草纏住了腳，如果不是人多就很難脫身了。虧得他運氣好，只是被沖走了而已。他身邊的人一開始就沒把人勸阻，也沒敢知會齊王世子一聲，後來救人又不及時，的確是要負很大的責任的。
這種時候，齊王世子那麼大的人了不會出事兒。糰子承灝承湛這種還小的也出不了事兒。倒是這樣不大不小的熊孩子容易出問題。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未及，聽說皇帝也被驚動了，派了劉方去看望。然後，又打賞了壓驚的好東西。然後讓衆皇孫不準下水去。之前一直防着他們跟着出去遇上猛獸，倒沒提防落水。
顧琰道：“老爺子手很散麼？”
“哪啊，他攢了幾十年的銀子準備打仗，手散怎麼可能攢得起來。只能說還算不小氣而已。這是在糰子那裡開了先例，後面的不好不比照辦理。偏心也不能偏得太過明顯。”
“哦。”顧琰把吩咐人去採的蘑菇夾進嘴裡。這會兒的人不愛吃蘑菇，因爲分不清到底有毒沒毒。她也只認得幾種，碰巧看到了便讓人採了。雖然天天有新鮮菜蔬送來，但也不能敞開供應，再說她的確是想這口了。
蕭允以前在軍營裡，倒也有人認得，因此也吃過。所以並不疑慮，直接開吃。
“明兒我再讓人去看看多抓些野雞回來。”
“吃不了那麼多。”顧琰下意識答道。
蕭允肩膀聳了聳，“你就知道吃。我是看兒子那麼喜歡那野雞的尾羽，打算多給他弄些。吃不了就弄回去養着。嗯，孔雀也可以給他養兩隻。”
顧琰有點赧然，她的確是想着吃，把兒子喜歡鮮豔東西的秉性給忘了。主要是他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啊。
“還好八哥家的孩子沒出事，不然咱們糰子的百日宴就辦不成了，那多遺憾！”
“也路知道他的驚被壓住沒有，吃過飯咱們去看看吧。”
“嗯。”
探望蜀王家孩子的人很多，怎麼說一家子都要來表示一下。顧琰和蕭允算是到的不早也不晚的，都是略坐了坐就回去了。蜀王妃沒有來，側妃既要忙着照看熊孩子世子，又要招待各家女眷。尤其顧琰和楚王妃格外的不能怠慢。因此衆人也都體諒，盡到禮數又問候了蜀王世子幾句便紛紛告?...
退了。
回去的時候蕭允抱着糰子，絮絮和顧琰說着百日宴他準備了什麼東西，也不能老頭子說他來主辦他這個當爹的就什麼都不管了。只是這會兒他們都沒有想到，糰子的百日宴的確是沒有辦得成。因爲出了一件大事，這件目前還挺受重視的事兒便不是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