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知悉
糰子看到小師叔，‘撻撻撻’的走了過來，“小師叔，娘病了。”大概是顧琰每天都會逗引着他說話的緣故，他口齒相當的清晰。所以雖然最多還只能說三個字、三個字的，但簡單的表達卻是基本無礙了。
棋兒認得這個時常來看自己的師侄，對着他露齒一笑，然後眼睛往他身後看看。這是在找元元呢。因爲這倆通常是結伴去看他的。
“元元，不在。”糰子回答道。
三夫人將棋兒放到榻上，糰子用力拍拍胸口，“我看着。”
三夫人笑笑，“你不許欺負小師叔纔是真的，也別亂喂他吃東西。”上回糰子在衆人不注意的時候投餵了一小塊蘋果，害得小棋兒鬧了肚子。完全不能消化，怎麼進去怎麼出來的。顧琰特地帶他去看了一下蔫蔫的小師叔，說這都是他害的。他記憶還算深刻。
“哦。”糰子答應一聲，讓阿大給脫了鞋子，就爬上去和小師叔玩兒了。他讓阿大阿二把小師叔抱到他懷裡，就跟抱着個大號娃娃一般。兩手還有模有樣的輕拍他的背，嘴裡開始哼唱‘睡吧、睡吧，寶貝——’。這是顧琰經常哄他睡的時候唱的搖籃曲。糰子這會兒是正無聊，顧琰一直在睡，他又不想離得太遠，所以看到小棋兒便高興的走過來了。
棋兒是睡飽了來的，而且糰子唱得斷斷續續的，完全沒有催眠效果。他就咯咯笑着把糰子望着。
糰子的胳膊沒什麼力道，都是阿大阿二幫忙託着，他們三個幹這活兒也是配合默契了。往日過去就時時如此，並沒有讓棋兒有什麼不適。當然，他們外頭還有幾個丫鬟專門看着。不然，還真指望這三個帶孩子麼？
糰子抱累了，阿大阿二更累。三小張羅着把棋兒放到小扁枕頭上，蓋上小被被。
糰子叨叨：“睡吧睡吧。”
棋兒還是不睡，糰子便撐起身子，準備用手幫他把眼皮合攏。
乳母趕緊阻止，“小世子，不可以這樣！”
糰子不聽，小爪子繼續伸過去。阿大也覺得不對，趕緊伸手想抓住他的手。
明暉補了一覺，剛跨步進來，見狀道：“幹嘛，你小子又欺負小師叔？”
糰子振振有詞的道：“沒！”
“還沒呢，師爺都看到了。以後不許再這麼幹！不然打你小屁屁。”
糰子滿臉的迷糊，阿大想了想道：“小世子，好像人死了才這麼幫他閉眼。”
“死？”
阿二解釋道：“就是去了遠方，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糰子撓撓頭，又伸小手輕拍小師叔的胸口，還把小被被給他往上提了提。這些都是平常別人對他做的，這會兒都實踐到小師叔身上。這也是他喜歡去看小師叔的原因。親近的裡頭別人都比他大，就這個比他小。
明暉笑笑，“對嘛，這樣纔是乖師侄。”
小棋兒認得糰子，卻不認得親爹。因爲明暉回來的時候確實有些少。糰子很稀奇的發現這點，指點着明暉對小師叔道：“你爹——”
小棋兒看都不看明暉，眼珠子就跟着糰子轉，小手小腳努力擺動想把壓在身上的小被被弄開。嘴裡‘啊、啊’的叫着，還吐着小泡泡。
糰子拿起他的小圍兜小心地替他擦嘴，“笨師叔，不認爹！”
明暉道：“他見我的時候少。哼，我都是爲了誰啊？”說着伸手去抱兒子。
糰子問道：“誰啊？”
“你皇爺爺啊。”小棋兒不太肯給陌生人抱，擰着身子哼哼。
“還是糰子你小時候好啊，誰抱都肯。”明暉感嘆道。
王氏聽到外室的動靜，趕緊出來。小棋兒看到她，叫得更大聲了。明暉便遞了給她，臉上怏怏的。
“這孩子有些認生，國師見諒。”
“沒事兒。”
糰子擡起雙手，“師爺，抱——”師爺太可憐了，他兒子不認他！
明暉捏捏他的小胖臉，抱着他進了內室。
顧琰這會兒醒了，正半靠着大迎枕吃飯。她中午就喝了一碗蔘湯，這會兒餓了。又睡了大半天，她精神好了不少。
三夫人道：“糰子今天一天都在這兒陪着呢，不吵不鬧的。方纔看到小師叔來了纔出去的。”
“喲，今天這麼乖啊？”
糰子點點頭，看到顧琰醒了很是高興，“娘——”就想到她身邊去。
明暉把他往牀上一擱，他就靠到顧琰身邊去了。用自以爲小聲的聲音悄悄道：“小師叔，不認爹！”言辭間滿是同情。
明暉額角抽抽了一下，顧琰道：“小師叔還小呢。”
明暉對歐夫人道：“正好我過來，夫人把越越叫過來。”
歐夫人點點頭，“又要麻煩國師了。不如今晚您和王夫人就賞臉到我那小院坐坐，嚐嚐我的手藝吧。”她無以爲報，唯有親手做一桌菜了。
明暉點頭，“好啊，聽說夫人的手藝可是得了宸妃親傳的，倒是真想嚐嚐。那也不用叫越越過來了，他慢吞吞的又得走半天。還是我們直接過去吧。”一邊給顧琰打個招呼，“我先過去，等會兒有話和你說。”老是聽皇帝唸叨宸妃的手藝如何如何的好，他今天也嚐嚐。
“嗯。”顧琰點頭應了。
歐夫人又邀請三夫人，後者道：“我就不去了，我陪着琰兒。”
糰子這邊看顧琰沒事了，忙刷存在感，“大伯母——”
歐夫人笑了，“你也要去？”
糰子點頭不已，兩手擡起討抱。
明暉看顧琰這架勢，怕是要審問馬家人了。抱走也好，便上前把他抱了起來。王氏則抱上小棋兒，對歐夫人道：“您誠心相邀，我們一家就叨擾了。”
“王夫人說什麼呢，大恩不言謝，我也就是表一下心意。阿大阿二，走吧。”歐夫人笑道。
“你小子，有了好吃的就把你娘給忘了。看在你在這兒乖乖呆了半天，原諒你了。”顧琰對糰子嘟囔。
糰子撓撓頭，用兩手比劃了一下，“兜、兜”
顧琰笑得不行，“我不用你給我打包，是吃不了兜着走！”
明暉拍拍糰子的小屁屁，“你小子還懂吃不了兜着走啊。”
等到屋子裡只剩下三夫人和顧琰，後者道：“三伯母，麻煩你去讓人把馬家人帶來。把馬嬸子和馬躍帶進來就好。其他人留在外頭。”
“好的。”三夫人今天是百爪撓心，所以看顧琰精神還好也沒有阻止，出去交代了一聲。
端娘在外頭聽說顧琰要過問這件事了，便也進來候着。她的心情和三夫人是一樣的，被人這麼利用了一次，是牙都要咬碎了啊。
人很快帶來，往日精神的馬嬸子頗有幾分憔悴，一臉的愧悔。馬躍則跪在屏風之外，臉上還帶了些傷。顯然昨晚被刑訊了。這還虧得顧琰早上臨睡前交代了一聲，不然他肯定會被吊到這個時候。
馬嬸子趨前給顧琰磕了個頭，“姑娘，您沒事真的是太好了。都怪我多嘴啊！”她昨晚真的被嚇壞了。聽到顧琰平安無事的消息才總算緩過氣來。不然，他們一家就算是是完了。
顧琰道：“站起來說話吧，馬躍你也站起來。”那個時候她手裡沒銀子，廚房送來的菜都是蔫的、黃的。馬嬸子爲讓她吃得好些，讓馬躍在外頭想方設法的買價廉物美的東西。她有什麼事，馬躍也沒少替她跑腿。她那時候還給不出什麼賞錢的。但馬躍都周到的把事給她辦了。這母子倆都是厚道人。就是這次，爲了確認是不是蕭允，還不惜以身犯險。
馬家母子也是知道是早上顧琰醒來後發話那些侍衛才放了他們，還給了飯吃，甚至丟了傷藥讓給馬躍裹傷。他們愧疚之餘也是感激得很，跪着不敢起來。
端娘道：“姑娘讓起，你們就起來吧。姑娘從來不喜歡人給她跪着的。”
馬嬸子想起顧琰是不喜歡這個，便搭着兒子的手站了起來。
“馬躍，你是怎麼發現秦王去那處的？你原原本本的說。”顧琰沉聲道。關天河昨天讓人用鞭子抽了馬躍一頓，但他一口咬定是碰巧發現的。不過，此時問話的是顧琰，他猶豫的一下便說了實話，“姑娘，是我、我去找青竹的路上遇到的。”
顧琰直起身子，驚訝地道：“瑾姑娘的那個陪嫁丫鬟？”顧瑾有兩個陪嫁的丫鬟，紅袖和青竹。紅袖就是上次在圍場作證說顧瑾端給晉王的茶里加了料，以致晉王一時遲鈍被黑熊拍傷那個，早已過了奈何橋。青竹是如今剩下的那個。
馬嬸子一聽青竹兩個字就火了，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你還去找她做什麼？你都是要成親的人了。”
馬躍和青竹都是顧家的家生子，小時候一個大院住着一起玩，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後來馬家離開顧家，青竹也陪嫁進了晉王府。兩人的聯繫就算是斷了。沒想到後來又機緣巧合碰上。
端娘斥道：“馬嬸子，姑娘問話呢，你這是要做什麼？不想讓馬躍說啊？”
馬嬸子趕緊擺手，“不是不是，姑娘，老奴僭越了。”雖然已經贖身，而且顧琰也一直讓她自稱我。但一緊張她又稱上老奴了。
顧琰和三夫人此時臉色都有些難看。如果事情和顧瑾再有關，那這次的事還真全是顧家人搞出來的了。這個結果，兩人一時都有些接受不能。
三夫人坐到顧琰旁邊，“琰兒，興許她跟紅袖一樣，也被人收買了。瑾兒並不知情。”看看顧琰臉色頓了一下又道：“就算真是瑾兒吧，那你也不能傷了自己個的身子。”居然不是晉王妃，是顧瑾？
端娘見狀也趕緊道：“姑娘，不能跟自己過不去啊。就算那真是個白眼狼，您別爲她氣着了。”
顧琰做了幾個深呼吸，“端媽媽，讓人去晉王府，叫顧瑾馬上來看我，帶着青竹一起來。”今天來的人不少，晉王府是劉側妃來的。據她說晉王妃是要照看承治，顧瑾的承曦也有些不大好。
“好，我這就吩咐人去。”
小蘭和小菊這會兒都在外室，聽到這個驚悚的消息對視一眼也走了進來。因爲事情經手的都是顧家人，所以這會兒連齊娘子也不在場。這件事委實有些傷顧琰的面子。至於顧琇，因爲還小不適合聽這些，被三夫人打發出去了。
小蘭道：“如果真的是瑾姑娘，那她的良心可是被狗吃了。如果不是我們姑娘幫她，她一個庶子的庶女能進到太夫人的東院住着？不被那些看菜下碟的人欺負死纔怪了。”
小菊看她一眼，“別說了。”
“三伯母，你帶她們都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三夫人想了想，“好，我們出去。不過怎麼也得留個人，小菊你留下照應着。”眼前就小菊沒有捲進來，留她省得膈應到顧琰。
“是。”
三夫人出去以後，便打發人去把明暉又叫了回來，“事情跟我們想得不一樣，是顧瑾的丫鬟引着馬躍發現的。”
明暉挑眉，“我還真是服了那位晉王妃了，這一招更狠！琰兒沒事兒吧？”
“比昨晚好，但是臉色難看得要死啊。現在小菊在裡頭照顧她。所以我才把你叫了回來。瑾丫頭要是真的這麼做，那就太沒良心了。就跟她那個爹一樣！小時候的事不說了，琰兒被困在宮裡還不忘讓我給她尋個好人家呢。說她是庶出，四弟妹不會上心，爲了利益只會隨隨便便就把她嫁出去，她爹也靠不住。”三夫人激動地道。方纔在顧琰面前，她是極力忍耐纔沒有把這話說出來，省得她更難受。
明暉道：“這世上什麼人沒有啊。師姐你總歸還是日子過得太簡單了。再說了，她如今怎麼說也是晉王府的人。而且……”晉王府的女人怕是同仇敵愾都恨琰兒。她知道真相以後，雖然面上不露，但心頭想法肯定不會少。而且這幾年她在晉王府經歷的腌臢事情也多，早不是當年的心性了。說不得她是把一切都記在了琰兒頭上。
“我等下一定要……”三夫人說到這裡卡住。是啊，顧瑾是晉王府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已經不但是嫁出門的侄女這麼簡單了。
“她、她、她還不如珏兒呢。小時候看珏兒挺可惡的，如今也好多了。”
明暉扶住三夫人，“師姐你冷靜點。”擡眼看到顧珉和蕭允一前一後進來便喚道，“珉兒，過來扶着你娘。”
這倆人都是早退的，在門口湊巧遇上。這會兒見三夫人氣得發抖兩人都嚇了一跳。顧珉上來把母親扶住，蕭允直接疾步往正房去了。
顧珉問道：“怎麼回事啊？”
“事情似乎同顧瑾有關。”明暉輕道。
“什麼？”顧珉震驚的道。他對顧瑾的印象不深，記憶中就是時常跟在顧琰身後，安安靜靜的一個小姑娘。這幾年她進了晉王府，從侍妾做到側妃，但都是妾。他們也不是親兄妹，便沒什麼見面的機會。怎麼如今這麼歹毒啊？出嫁了的姐妹就算礙着夫家的立場不守望互助吧，也不能反過來害自家姐妹啊。再說琰兒對她可一向不薄啊！想到這裡，他想起晉王。呸，就算是因爲晉王，她要恨也該恨把她拖進來的晉王妃纔是。當初也是他們四房自己悔婚。母親給她尋的人家多好啊！恩將仇報，以怨報德的東西！
蕭允幾步進了內室，看到只有小菊在，也是一臉的忿然。再看顧琰，卻是一臉的淡漠，兩手把被面用力揪着。這是氣到極點了啊！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的問：“琰兒，怎麼了？是我又惹你生氣了麼？”應該不是他，要不然三夫人已經氣成方纔那樣了，看到他不會沒有反應。
顧琰道：“不是。”然後就沒聲了。
蕭允便看向小菊，小菊福身行了一禮，“馬躍是被瑾姑娘的丫鬟引着才發現了王爺的行蹤的。”
蕭允也有些愕然，“是她？”他還真沒想到會是這個柔柔弱弱的姨妹乾的。他心頭認定的也是晉王妃，昨天衝出去本來是要去找那個女人算賬的。
顧琰點點頭，“是她，也不是她。這樣的局她布不了那麼好。不是說她心機城府不夠，她沒人沒錢，哪能安排這麼周全？但是，她終究是參與了進來。晉王妃幾年前就開始佈局了，終於讓她找到最合適的時機給了我狠狠的一擊。”她摸摸肚子，幸虧孩子沒事。
“琰兒，你想怎樣？”蕭允肅然問道。晉王妃的事另說，如今事情關涉到顧瑾，要怎麼處置就要看顧琰的意思了。
顧琰道：“她不是缺人、缺銀子麼？我成全她！”
蕭允挑眉，“怎麼說？”
“她會參與進來，一半應該是受了晉王妃的威逼利誘。另一半就是心底對我確實有怨氣。但是，她更恨的還是晉王妃。晉王妃害她早產，讓她連生的是兒是女都搞不清楚。更是晉王妃將她拖入如今這個深淵。要不然，此時她也是在過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所以，我會像對楚王府的江氏一樣，出錢出力扶持她。讓她向晉王妃報復，好好的把這幾年鬱積的怨氣都發泄出來。”
如今顧瑾出手，顧琰自然不會再把她當妹妹。那自然是會用最合適的方法算計她了。晉王府後宅本來就熱鬧，她再添把柴火吧。
蕭允點頭，“是個好法子。好了，不值得爲這種人傷神，咱不氣了啊。”
“我讓人叫她馬上過來看我，她就快到了吧。”